五味堂
那条乳白的象山鳗脊骨被烤至金黄后，和味醂、酱油、奇恰酒一同熬煮了一夜，逐渐变得浓稠。
发酵了三年的枇杷蜜在粗陶瓮里泛起琥珀光，陈九声用长柄木勺搅动时，瓮底沉淀的姜渣和辣椒末如火山岩浆般翻涌。他舀起一勺，凌空倒入沸腾的鱼骨汁中，蜜液拉出的金丝在晨光中凝固，落入酱锅时竟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酱汁表面浮现出细小的彩虹，是鸡蛋果胶和鱼骨里的胶原蛋白形成的薄膜——“新蒲烧”的基底至此就成了！
「店长！秘鲁鸡蛋果到啦！」今天穿上了机甲的小五味搬着箱子进来了，「我可太聪明了！找到了海城有家水果外贸行，它有现成的Lúcuma！」
“你今天这套衣服不错。”陈九声冲着小五味点了点头。
「那是！我特意为了搭配Lúcuma调的柠檬黄，嘿嘿！」小五味脸有得色，利落地把那堆果子一分为二。它知道陈九声习惯留点备用，于是把只洗干净了一半洗，再把它们开边、剜果肉去壳，放到在料理台上。
这种俗称“执码”，是厨房里最不起眼的活儿，但也是最花时间的。小五味是做习惯了，把食材都一样样儿备好，切好，用小兜装好，这样店长用的时候就分外有效率。
陈九声尝了一小口，确认这批果子的甜度后，就开始用石臼捣碎果肉，还放了一小勺盐。
这时，江凛来了。
但是门口挂着“店主有事，闭店三日”的牌子挡住了她。
她是真没钥匙，只能隔着那道玻璃木门，夸张地抽动鼻子："哎哎阿九！小五味！你们在煮什么？这也太香了吧！"
小五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放她进来了。毕竟江凛是翻过五味堂的墙的人。
“哇！我能尝一口不？”
“不能！”陈九声和小五味同时出口。
江凛耸了耸肩，心想：切！闻着香吃着可不一定，肯定是没做好才不让我吃的！
她也是惯会安慰自己的。
捣碎了的果肉粉糯香甜，陈九声把小半箱的量都倒进那锅“新蒲烧”里的。
本来咕嘟咕嘟的酱锅瞬间没了声响，盖上盖子，开始它的长时间熬煮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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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凛每次来总是有事的，确实不为骗吃骗喝的。
所以陈九声从来不拦她，最多也就是小五味偶尔恶作剧一下。
她掏出一张拍立得，语气严肃地和陈九声说：“昨天送苏棠回家时，我的拍立得吐出这张照片。苏棠说这是她小时候和费艾在湾市住过的房子。我得带她去一趟，费艾很可能就在那里。”
陈九声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旧式厨房，洗手池很干净，五六条抹布挂的井井有条，窗外还有防盗网和绿植，照片中央还放着一个罐头。
江凛的那部神奇拍立得，陈九声是知道的，它不需要充电也不用更换菲林，大部分时间处于休眠状态。但偶尔会吐出协助破案的重要线索。
因此江凛甚至在浴室装了一个防水黑箱，洗澡的时候把它放进去，生怕别人给偷了。平时更是从未见她们分开过。
江凛简单复述了苏棠的“蟑螂遭遇”后说，苏棠对那个厨房印象很深，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还查到费艾搬回到戎城之前，就把湾市的那套房买下来，但一直没出租。
“你带苏棠去吧。我不能离开五味堂太久。”陈九声一边清理果皮，一边说。
“我知道。但小五味！你这两天可千万，千万别不接我的视频请求！拜托拜托！”在江凛舔着脸猛夸了一顿小五味的黄色机甲之后，小五味才勉强答应了。
走之前，陈九声把一个小包裹交给江凛，还叮嘱她说“别独吞，路上分点给苏棠吃。”
江凛骂骂咧咧地拿起包裹，猛锤了他一拳：“我兜里只剩俩的时候我就分了一个给她呢！你这么想我！你这人的嘴真的是！”
小五味赶紧推着她往外走：“哎，你斯文一点！别总是对我们店长动手动脚的！走你！走——你——！”轰隆一声，再次把店门给锁上了。
这比之前找买药人还累，小五味忍不住在心里蛐蛐。
人走了，陈九声才掏出怀里那张和那颗氟西汀相关的一切资料，就是此前他让小五味调查的两年内的重要记录。这种和顾叶直接相关的资料，他不打算告诉江凛。
单子上赫然在列的，是辛木集团旗下的一家药业——芬钛氨。
辛木，是顾叶设立的味觉实验室的合伙人，辛木集团的持有者。他们一直在研究怎么用味觉和嗅觉，甚至结合人的五感来治疗一些脑部类的疾病，比如阿尔兹海默症、自闭症、抑郁症、人格分裂症、解离症等等。辛木则是各类资金、设备和药物的主要提供方。
陈九声不是不能离开五味堂太久，而是他要继续追踪这条线。
没什么事情是比找到顾叶更重要的。
顾叶失踪后没多久，辛木就来找过陈九声，他觉得既然大家都在找顾叶，也都很关心他，就应该信息共享才能更快找到顾叶。但陈九声不相信这个男人，第一是他感觉到辛木喜欢顾叶，从生理和情感上就排斥他。
其次呢，也是最重要的，顾叶也不信任辛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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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市
江凛和苏棠到了湾市已经是傍晚，两人又饿又累，但还是随便对付了一口就赶去费艾的那个旧房子里。
推开门的瞬间，两人都惊呆了，因为门里，还有门。
看似普通的老式商品房，外面装了防盗门，比较新的指纹锁的门。而且苏棠的指纹居然被辨识通过了，门“咔嚓”一声就开了。但它后面，却还有一道金属密封门，上面还装着温度计。
这房子，竟然被改造成了一座恒温恒湿的仓库。
“你妈妈从来没跟你提过这个仓库的事？”江凛觉得事情有点往离奇的方向走了。
幸好这栋大楼被物业管理维护得很好，走廊的灯没有一闪一闪的，否则大晚上的还真有点……
“没有，她只告诉我哪些房子被租出去了，想让我学习怎么管理，怎么和租户打交道。”苏棠回答道。
“我们先回酒店吧，明天一早再看怎么打开这个‘大冰箱’！”江凛狠狠地在门上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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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整晚都是江凛的通话声，她一边嚼着新到手的棒棒糖，一边联系各路大神来开仓。
苏棠则坐在床上，心神有些恍惚。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有种感觉：母亲也许已经不在了。
她跑到楼下，循着儿时的记忆，来到一家很古早的糖水铺，点了一碗绿豆海带糖水。
“老细，有无放冬瓜啊？（老板，里面有放冬瓜吗？）”
“哇识食喔妹妹！本地人啊？我笔多几块俾你！（很懂吃哦妹妹！本地人吗？我多放几块给你！）”老板年纪很大，听见苏棠这么问，兴致高了，给她盛了满满一碗。
正确来说是一钵，湾市的传统“名物”：不锈钢钵。
“多谢晒啊老细。同我妈咪煲嘅一样咁正！（谢谢啊，老板。跟我妈妈煲的味道一样好！）”
绿豆熬出沙，冰镇几小时后沉淀出蓉，海带方片又大块又软，还有熬得透心软的冬瓜，没有陈皮。味道真好，虽然周围什么都变了，但幸好还有食物没变。
苏棠看着那碗糖水，笑了。
“哈哈哈係啊我哋呢边人都係咁煲嘎！钟意就食多D！（对啊，我们这里的人就喜欢这样煲！喜欢就多吃点！）”
苏棠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常煮上一大锅，不怎么放糖，然后冰镇在冰箱里，她馋了就随时盛一碗吃。只是后来母亲下海了太忙了，她就再也没吃过。
费艾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学习的事我帮不上忙，但衣食住行，我一定尽力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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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惬意地吃着冰凉的冬瓜，完全没意识到最近她对甜食的接受度竟然越来越高了。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手腕上的红绳上。那绳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绳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坠子，像个迷你的细长小罐，苏棠很喜欢时不时地摸摸它。
可能是店里光线的缘故，她突然发现坠子里似乎装了一根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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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寻尸寻到了罐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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