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灯光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惨白,均匀地泼洒在冰冷的金属桌面和同样冰冷的终端屏幕上,连一丝阴影都吝啬给予。空气里只有循环系统低沉而恒定的嗡鸣,一种近乎死寂的背景音。林昫坐在光洁的金属椅上,指尖悬停在终端上方,微微蜷曲。
屏幕上,简洁的权限框弹出:
[用户:林昫 | 权限等级:A- | 访问对象:项目“零号”核心档案库]
[请输入二级动态密钥]
他沉默地输入一串复杂的字符。光标闪烁片刻,跳转。
然后,屏幕变成了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没有文字,没有图像,没有错误提示。只有一片虚无的、吞噬一切光亮的白。仿佛他之前经历的所有惊心动魄——那来自“零号”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嘶吼,那原始、混乱、饱含着无尽毁灭**的精神冲击——都只是一场发生在自己大脑皮层里的、可悲的幻觉。
他试着重启终端,重新输入密钥,甚至调取了访问日志。日志清晰显示着他的访问记录,但每一次点开对应的档案条目,回应他的依旧是那片无垠的空白。安全委员会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彻底、更决绝。他们不仅按下了“方舟”的暂停键,更像用一块巨大的、无形的橡皮擦,把他与“零号”之间所有可能的联系都抹除得干干净净。那份曾让他夜不能寐、反复推敲的分析报告,此刻想来更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林昫靠在椅背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制服传来。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金属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那空白屏幕带来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无力感,像基地穹顶那厚重的合金层,沉沉地压在心口,挤压出最后一丝徒劳挣扎的力气。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迟滞,像一尊关节生锈的机器。推开档案室沉重的金属门,外面通道那恒定的冷光和低鸣瞬间将他吞没。休假结束了。新的调令在清晨就躺在了他的个人终端里:即日起,调任中央基地生态区植物繁育研究分部,参与“新物种适应性培育”项目。一个远离BSL-4,远离“零号”,远离一切风暴中心的“安全”位置。
通往生态区深处的通道,越走越能感受到一种与生活区、研究核心区截然不同的气息。空气不再仅仅是消毒水的味道,开始混杂进更复杂的因子:泥土的微腥、水汽的湿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生命的躁动和不安。通道的灯光似乎也暗淡了些,墙壁上开始出现粗大的、包裹着保温材料的管道,像巨兽的血管,伴随着隐约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低沉嘶鸣和抓挠声。
林昫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按照指示牌的方向,他需要穿过B区的动物繁育与隔离观察区,才能抵达更深处的植物研究分区。一道厚重的、明显比其他闸门更庞大的合金隔离门出现在前方,门上巨大的猩红色警示灯无声地旋转着,映照出冰冷的金属光泽。门旁的控制面板亮着,一个穿着全套防护服、连面部都笼罩在透明面罩下的守卫核实了他的身份芯片和新调令权限。
“林博士,请快速通过B-7至B-12观察通道,不要停留,不要靠近隔离屏障。”守卫的声音透过面罩的通讯器传来,带着沉闷的回响,语气是公式化的冰冷,“该区域正在进行高级别检疫处理。”
沉重的闸门伴随着液压系统的低沉嘶鸣,缓缓向两侧滑开。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消毒水、血腥味和某种动物腺体分泌物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门后是一条悬空的、用高强度透明材料包裹的封闭式通道。通道下方,便是B区动物隔离观察场的核心地带。惨白的顶光无情地倾泻下来,将下方分割成一个个巨大的金属牢笼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出了其中正在上演的炼狱图景。
林昫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下方。只一眼,胃部便猛地抽搐了一下。
离通道最近的一个巨大合金笼内,一头原本应该雄壮威武的基因改良灰狼,此刻正蜷缩在角落。它庞大的身躯不正常地剧烈痉挛着,骨骼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更恐怖的是,它的一条后腿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反向弯折,腿部的皮毛和肌肉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膨胀。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呜咽,一团血肉模糊、带着尖锐骨刺的畸形肢体猛地从那撕裂的创口中“生长”出来!新生的肢体疯狂地、毫无目的地抽打、抓挠着笼壁和它自己的身体,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和飞溅的血沫。那灰狼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新生的、如同怪物的肢体,喉咙里滚出非人的咆哮,竟张开布满利齿的巨口,狠狠撕咬上去!鲜血和破碎的组织瞬间喷溅在冰冷的笼壁上,留下大片触目惊心的污迹。
“吼——!!!”
不远处另一个笼子里,传来一声更加暴戾的嘶吼。一头体型堪比小型装甲车的合成巨熊,正用它那覆盖着厚重角质、此刻却多处开裂渗出粘稠液体的巨大头颅,疯狂地撞击着笼壁。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合金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它半边身体覆盖的毛发大片脱落,露出底下不断蠕动、仿佛有无数活物在皮肤下钻行的暗红色肌肉组织。一种粘稠的、带着荧光的墨绿色液体正从它口鼻和皮肤的裂缝中不断渗出,滴落在笼底,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腐蚀着特制的防酸涂层。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血腥和消毒水味,还有一种更深的、源自基因层面的混乱与崩溃的腐朽气息。警报灯的红光在惨白的顶灯下无声旋转,将这无声的酷刑渲染得更加残酷。穿着臃肿防护服、如同白色幽灵般的工作人员,手持喷射着高压蒸汽或某种冷凝雾气的设备,在通道下方的操作平台间快速移动,试图控制场面,但他们的动作在那些庞大、痛苦、正从内部瓦解崩溃的生物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徒劳。
林昫的指尖微微发凉。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下方那场基因层面的凌迟。这就是代价。白化卷尾猿的崩溃并非孤例。西部基地交换来的“礼物”,那些隐藏在饲料添加剂里的基因污染标记物碎片,如同最阴险的种子,正在中央基地最核心的培育区里生根发芽,结出疯狂而血腥的果实。恐慌如同实质的霉菌,悄然滋生,而安全委员会的回溯筛查……真的能阻挡这来自内部的、无声的侵蚀吗?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片充斥着痛苦嘶鸣和崩溃气息的炼狱。通道尽头,是另一道同样厚重、但标识着绿色植物符号的隔离闸门。守卫再次检查了他的权限。
“欢迎来到‘绿穹’,林博士。请进。”守卫的声音似乎轻松了些许。
闸门无声滑开。
一步踏入,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
首先淹没他的是声音。不是动物区那种充满痛苦、狂躁和金属撞击的噪音,而是一种宏大、低沉、却又无比和谐的“嗡鸣”。那是无数叶片在庞大空间内无风自动时产生的、细微摩擦汇聚而成的生命协奏曲。紧接着是湿度,温润得恰到好处的湿气包裹上来,带着泥土被浸润后的芬芳、朽木的微甜、以及千百种植物混合在一起、无法一一辨识的、层次极其丰富的清新气息,瞬间冲散了鼻腔里残留的血腥与消毒水味。
林昫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抬头望去。
震撼。
纯粹的视觉与空间上的绝对震撼。
眼前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巨大空间。一个近乎完美的半球形透明穹顶,高度目测至少超过百米,像一个倒扣的、纯净无比的水晶巨碗,将整个空间笼罩其中。穹顶之外,是中央基地上层结构冰冷的金属外壳,但透过这层纯净的“水晶”,高空中模拟日光系统的巨大光源将无比明亮、近乎自然的光线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照亮了下方一个垂直高度同样惊人的立体世界。
这里不是平坦的温棚,而是一座由钢铁骨架、强化玻璃平台、无数粗细不一的管道、以及难以想象的繁茂植物共同构建的、向上生长的“垂直森林”。巨大的、形态各异的植株并非仅仅生长在地面,而是沿着纵横交错的钢铁支架,层层叠叠地向上攀爬、垂落、悬吊、蔓延,占据了从地面到穹顶之下的每一寸空间。
林昫所站的位置,是一条悬空在巨大空间边缘的、同样由透明材料铺设的宽阔步道。步道下方几十米深处,是浓密的、如同原始丛林般的植被层。粗壮的藤蔓比成年人的腰身还要粗,表皮呈现出深褐色或诡异的暗紫色,它们虬结盘绕,如同沉睡的巨蟒,覆盖着下方起伏的地形。一些藤蔓的末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柔和的蓝绿色荧光,在幽暗的底层区域像流动的星河。
而他的视线向上移动,震撼感层层递进。
在步道平行的中层高度,巨大的、形态奇异的叶片构成了主要的景观。有的叶片大如圆桌,边缘生着锋利的锯齿,叶脉里流淌着荧光的汁液,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有的则细长如剑,密密麻麻地丛生在一起,形成一片片闪着金属寒光的“剑林”;还有的叶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上面布满了复杂的、仿佛会呼吸般微微脉动的金色脉络,在明亮的光线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一丛丛巨大的、色彩艳丽到不真实的花朵点缀其间,有的如同燃烧的火焰,花瓣边缘滴落着粘稠的蜜露;有的则形如张开的巨口,内壁布满细密的绒毛,散发出甜腻到令人眩晕的香气——它们被严密地封闭在独立的、标注着高危符号的透明培养舱内。
再往上,接近那高耸的穹顶,光线最为充足的地方,景象更是超乎想象。巨大的、形似蕨类植物的树冠舒展开来,每一片复叶都大得能覆盖一间小屋,叶片的背面布满了细密的银色气孔,在强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点。一些完全违背重力认知的植物,它们的根系并非扎入土壤,而是紧紧吸附在光滑的玻璃平台边缘或垂直的金属支柱上,粗壮的、带着气生根的枝干扭曲着向上生长,顶端盛开着直径数米的巨型花朵,花瓣呈现出半透明的宝石蓝,内部的花蕊如同金色的星辰般璀璨夺目。更有一些纤细的、近乎透明的藤蔓状植物,从极高的地方垂落下来,长达数十米,末端结着灯笼状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果实,如同倒悬的星辰,在空气中微微摇曳。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各色荧光的孢子,像最轻盈的星尘,在明亮的光柱中无声地悬浮、飘荡,给整个空间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薄纱。
空间感被彻底重塑了。这里没有压抑的穹顶,只有无限向上延伸的、被沉默的绿色巨神所统治的空间。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却又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原始而野性的力量。与刚才动物区的血腥炼狱相比,这里是另一个极端——一个寂静无声、却又在无声中展示着生命演化无限可能性的、壮丽而诡异的绿色王国。
“看傻了吧,林大博士?”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打破了林昫沉浸式的震撼。
林昫转头,看到江疏正从步道另一端快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数据板。他脸上带着熟悉的、有点促狭的笑容,显然很满意看到林昫这副被震撼到的模样。
“这里是‘绿穹’,”江疏走到林昫身边,和他一起看向这壮观的垂直森林,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基地最大的生命维持系统核心之一,也是我们植物繁育分部的老巢。怎么样?比对着显微镜看那些冰冷的细胞切片有意思多了吧?我三年前来这边培训的时候也被震撼到了。”
林昫缓缓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流连在那些巨大而奇异的植物上:“难以想象……这些……都是稳定培育的?”
“大部分是。”江疏用数据板指了指下方那片浓密的、流淌着荧光的藤蔓区,“那些‘星流藤’,还有上面那些‘吸附蓝宝石’,都是近十年才从污染断裂带边缘采集到样本,经过无数次筛选和基因稳定化处理,最终在这里成功规模培育的。它们的光合效率和空气净化能力是旧时代植物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当然,”他话锋一转,指向那些被封闭在独立培养舱里的艳丽巨花和形如巨口的植物,“那些是‘高危观赏品’,危险等级A级起步。那朵‘熔岩蜜盏’,一滴蜜露能放倒一头合成牛。那个‘捕梦者’的花粉……嗯,据说能让人产生极其真实的、再也醒不过来的美梦。研究价值极高,但只能隔着玻璃看。”
他领着林昫沿着宽阔的悬空步道向前走。步道两侧不时有小型的工作平台延伸出去,连接着巨大的玻璃温室单元或独立的实验舱。穿着浅绿色研究服的工作人员在步道上或平台间穿梭,操作着各种仪器,或者小心翼翼地照料着靠近步道的植物样本。空中,一些碟形的、发出柔和蓝光的悬浮机器人无声地滑过,有的喷洒着细密的水雾,有的则伸出机械臂,精确地修剪着过于茂盛的枝叶,或者采集着叶片或花朵样本。
“我们的工作区在‘新物种适应性培育’项目组,代号‘拓荒者’,”江疏一边走一边介绍,“喏,就是前面那片区域,第7号综合平台。”他指向步道前方一个向外延伸出的、面积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巨大玻璃平台。平台被分割成多个功能区,摆放着各种精密的仪器:大型环境模拟舱、多光谱分析仪、高速基因测序仪、全息投影操作台……十几个穿着同样浅绿色研究服的人正在其中忙碌。
“项目负责人是云苓博士,基因编辑和植物进化的顶级专家,脾气……嗯,有点特别,但绝对靠谱。”江疏压低声音,“她点名要的你。估计是看中了你对付‘零号’时那股不要命的分析劲头。哎,我记得你见过她吧?哎,怎么不说话?”
林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江疏前些年去野外采集样本数据,被B类孢子伤了神经,令人奇怪的是孢子学者和医学者们对他的大脑皮层进行检验,发现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他的记忆会混乱,却对植物上的事从不出错,大家也就没有再纠结这件事,毕竟这件事并不会影响他的价值。
如果失去价值……那会被逐出核心区……或者更惨。
林昫不再回忆,毕竟眼前的事更重要。
他们踏上7号综合平台。平台地面是磨砂防滑的复合材料,踩上去很踏实。平台边缘是透明的围栏,可以俯瞰下方深远的丛林景观。中央区域是核心实验台和仪器区,四周则分布着一些相对独立的、用透明隔断划分的工作小间,里面摆放着显微镜、培养箱等设备。靠近平台边缘的地方,则是一排排整齐的、高度可调节的植物培养架,上面摆放着数百个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培养皿、培养瓶和培养槽。里面种植着形态更加奇特、处于不同培育阶段的幼苗或组织样本:有的叶片上布满金属光泽的斑点;有的根系发达得溢出容器,像一团蠕动的白色细蛇;还有的幼苗顶端闪烁着微弱的生物荧光……
一个穿着合体研究服、身材高挑的女人正站在一个大型全息投影操作台前,专注地用手指拨弄着悬浮在空中的、一个复杂无比的植物基因双螺旋结构模型。她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她的面容有着一种雕塑般的冷峻美感,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直接落在林昫身上。
“云博士,林昫研究员前来报到。”江疏收敛了笑容,语气正式。
云苓的目光在林昫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进行某种快速的评估,然后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林昫。欢迎加入‘拓荒者’。”她指向平台一侧一个空着的工作小间,“你的位置。终端权限已开通。项目背景资料和第一阶段任务清单在系统里。给你一天时间熟悉环境和资料,明天上午九点,我要看到你对‘样本C-73’能量转换异常波动的初步分析模型。”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说完便不再看林昫,继续专注于她面前那个旋转的基因模型。
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废话。
林昫习惯了这种效率,微微颔首:“明白,云博士。”
江疏对林昫做了个“保重”的口型,便溜走去忙自己的事了。林昫走向属于自己的工作小间。小间里很整洁,一台高性能终端,一架多光谱复合显微镜,一个恒温恒湿的组织培养箱,还有一些基本的实验器皿。他坐下,启动终端,登录系统。
屏幕上瞬间弹出大量的项目文档、研究数据、植物样本图谱。他点开“项目背景简述”。
“……鉴于近期东部基地及部分边缘定居点报告之粮食作物及生态植物出现大规模、不明原因之适应性退化及基因稳定性下降趋势,本项目旨在加速筛选、培育及优化具备高环境适应性、高产出效率及基因稳定性的新型植物物种,以应对潜在的生态支撑体系风险……”
“生态支撑体系风险”?林昫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这个表述相当模糊。联想到“零号文件”对西部基地的影响……难道东部植物的异常退化,也是某种更大范围灾难的前兆?基地高层显然知道更多,但信息依旧被牢牢控制着。但是他作为东部的研究员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暂时压下疑虑,开始浏览分配给他的具体样本资料——“样本C-73”:一种从西部基地外围污染缓冲区内艰难采集到的藤蔓类植物样本。资料图片显示,其叶片呈深紫色,边缘有不规则的银色脉络,形态扭曲而充满韧性。备注信息:初步检测显示其具备异常高效的光能和微弱辐射能吸收转化能力,但其基因序列中检测到多处无法解析的“冗余片段”,能量输出存在不明原因的间歇,其叶片呈深紫色,边缘有不规则的银色脉络,形态扭曲而充满韧性。备注信息:初步检测显示其具备异常高效的光能和微弱辐射能吸收转化能力,但其基因序列中检测到多处无法解析的“冗余片段”,能量输出存在不明原因的间歇性剧烈波动。
林昫调出样本的基因图谱。复杂的碱基序列在屏幕上滚动。他需要尽快建立模型,分析这些“冗余片段”与能量波动的关系。
他站起身,打算先去实物样本存放区亲眼看看这个C-73。存放区位于平台的一个角落,由一排恒温恒湿的透明储存柜组成。林昫很快找到了标注着C-73的柜格。透过柜门,可以看到几段被小心固定在无菌基质上的深紫色藤蔓样本,每一段都不到二十厘米长,表面覆盖着细微的绒毛,那些银色的脉络在柜内柔和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光,确实给人一种奇异的扭曲感。
像铁线蕨。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但是他知道不是。
但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他打开柜门,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气息飘散出来。林昫戴上无菌手套,用特制的镊子,极其小心地夹起其中一小段样本,准备放到旁边的便携式观测台上进行初步的形态学记录。
就在他夹起藤蔓,准备将其转移的瞬间,指尖隔着薄薄的无菌手套,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搏动感。
林昫的动作瞬间凝固。
不是错觉。那感觉非常细微,像一枚极小的、被厚厚包裹着的心脏,在指腹下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他立刻将样本轻轻放在观测台的白色背光板上,俯下身,凑近观察。深紫色的藤蔓静静地躺在那里,银色的脉络没有任何光芒变化。他屏住呼吸,凝神感知。那微弱的搏动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微微蹙眉,没有放弃。他调整了观测台的放大倍数和光源角度。在更强的侧向冷光照射下,他敏锐地捕捉到,在藤蔓表皮那些极其细微的绒毛根部,似乎附着着一些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更加微小的、半透明的……结晶状微粒?它们极其微小,混杂在绒毛里,若非特定的光线角度和高度专注,根本无法发现。
林昫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立刻取来载玻片和盖玻片,用最精密的微型取样工具,小心翼翼地试图从藤蔓表面刮取极其微量的物质。这需要无比稳定的手和绝对的耐心。汗水几乎要沁出他的额角。
就在他全神贯注进行这精细操作时,身后传来云苓博士冷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发现什么了,林研究员?”
林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镊子尖端那几乎看不见的、可能存在的微粒上。他小心翼翼地用盖玻片覆盖好那微不足道的取样点,然后才缓缓直起身,将载玻片放到显微镜下。
他一边调整着显微镜的旋钮,一边头也不抬地、用一种近乎耳语般平静的声音回答:
“一点……灰尘。西边刮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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