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入命?
什么瞎扯淡的特殊命格?时鸢从小到大从旁人口中不知听过多少种说法,她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也不信。
喝血治病,不过是自诩高贵的世家大族想出来的刁钻的、作践人的玩意儿。
倘若她的血真能消灾消难,时鸢一定先闷个三大口,好去一去她这生来为亲族所弃,为奸人所害的霉运。然而此刻,时鸢也是真想让九爻尝一尝自己的血,究竟特殊在哪里?怎么让京中权贵争相夺取,不惜花费大力气,冒着灭国灭家的风险,也要除掉庇护她的公主。
九爻并不知道时鸢心中的曲折。
他黑着脸,狠狠拭去了唇上的血,“你想多了,你的血并无奇特之处。”
时鸢:“……”
她是不是被妖嫌弃?
话说,这家伙当真是妖邪吗,她理解的妖邪不说茹毛饮血,怎么的也是弱肉强食吧。只是喝点人血,怎么还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九爻:“不过你能来到此处,可能真与你所谓的特殊命格有关,难不成你真是天降大任的气运之子?”
“气运之子?这说法倒是新鲜。”
时鸢攥着指尖上的伤口,心中更觉讽刺,倘若天降大任的前提是要一生流离与凄凉,这种见鬼的气运,谁要谁拿去便是。
九爻:“眼见为实。”
时鸢腕间一紧。眼前景象快速变换,眨眼又回到之前那座黄沙漫天的土桥上。
这回应该是来真的。
桥上除了黄沙、波涛,还有一层泛着白光的水膜。
“人间二百八十年有一乱世之劫,亡国的戾气会令此结界力量减弱,高是山现于人世,百妖穿过结界便能进入人间。治世来临,结界力量充沛,高是山又会从世间消失,任何人、妖都无法违逆天道法则在此时穿越结界,可你却不合时宜地来了这里。”
“二百八十年?”
时鸢觉得不可思议,“据我所知,嬴家的秦仅仅享有天下一十五年,刘家的汉却有四百余载。朝代更替盛衰有时,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九爻挥袖,天光顿时暗了下来,群星璀璨,浮现在漆黑天幕中,“那是因为人族争权夺利者居多,导致帝星无法归位,或早早丧命。”
“帝星? ”
时鸢顺着九爻的指引,看向黑幕间一颗暗淡的星星。
“按照你们人间的说法,天有四宫二十八宿,帝星无极,巡守天宫,二十八宿巡视一圈正好是二百八十年。然而人族寿数短暂,皇位更是轮流坐,并非所有的皇帝都是名正言顺的。”
“德不配位,必遭祸殃。”时鸢叹了口气。只是这当权者德不配位,遭祸殃的却总是平头百姓。
九爻:“天道贵生,每二百八十年都有四次帝星归位的机会,人间相应也会有四位德才兼备的人皇,携不同的使命而生。他们便是转世帝星,掌权后有所作为,能为王朝续命一甲子。若是枉死,少不得天怒人怨,相应的王朝的寿数也会不增反减一甲子。这才有你所知的,历代皇朝皆有长短。”
“那我明白了,就像始皇有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的功德,必是帝星归位,二世而亡是因为有两颗帝星枉死了,归位的帝星还未完全完成使命便死于非命了,还未归位的继任帝星也被害死,早早丧了命……”
“等等。”
时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九爻的手,“你刚刚说……亡国的戾气会削弱结界力量?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能来此处,不是因为我是什么气运之子,而是因为结界本身的力量被削弱了……”
“你猜得没错。”
九爻定定看了时鸢一眼,“时鸢,当今人皇无道,乱世之劫就要来了。”
并且……此次的乱世之劫与以往的相比,也许会更惨烈一些。
只是这话,九爻没说。
乱世。
时鸢没有见过,却也可以想见,如今的世道就够乱的了。
她只记得书里说过,乱世出英雄。
既然人皇无道,自该让有德有才者当之。
时鸢看了眼结界外光芒幽微的人间,眼神微微眯起。
“你带我来这个地方讲故事,就不怕我逃到人间就不回来了?”
她说着,将手伸向结界,冰凉的水膜一下子附着在掌心,时鸢心口莫名剧烈跳动,像是有什么感应,风沙立时大作起来,结界内隐隐有一道力量将人往外推,结界外亦有一股吸力在将她往外拉。
“合作。你说的。”九爻一脸无所谓,“况且……纵然你天赋异禀,入高是山也是需要机缘的,结界力量非人体所能承受,运气好真能回到人间,运气不好就会被结界活活绞死,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九爻小看了时鸢不怕死的劲儿。他的警告未落话音,她手已经伸出去了。
结界波动得更厉害了,时鸢半个身子都被吸进水膜。
天道法则的力量将她的骨头压得咯吱作响,时鸢咬紧牙关才忍下这股剧痛。
“你是不是疯了?快住手……”九爻心道不妙,正要伸手将时鸢拉回来,却被对方反手抓住手掌,猛地拖入结界。
九爻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恰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她的眼神,平静得几乎可以称得上冰冷。
时至此刻,九爻终于懂了自初见至今,时鸢眼底那股始终萦绕不去的令人不安的阴晦,究竟意味着什么。
表面与他惺惺作态地讲合作,真实目的竟是要把他带出去。
九爻一下子想明白了。
“没用的时鸢,乱世之劫未至,妖族不得穿梭于两界,这是铁律。妖力越强,天道束缚也就越强,你只是凡人之躯,自己穿越结界尚且艰难,若令天道法则察觉到我的力量,定会先将你撕碎……”
时鸢对此置若罔闻,死死抓九爻在结界层里艰难前行。
九爻生气归生气,可事已至此,他若动用妖力甩开时鸢,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不一会儿,走在前面的时鸢便体力不支,一口血喷在前襟。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此处时,一把闪着淡蓝色光芒的长剑出现在她身前,硬生生撑开一个喘息的空间。
九爻凝神指挥着本命法器撑开结界。然而结界一感应到妖力,力量果然变强了。
一人一妖艰难地在结界层里移动着。
忽地,结界像是泄了气,压力也大幅削弱。
九爻疑惑地四处探查,这才发现站在他前面的时鸢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法器剑身,她掌心的血早已流了一地。
血气蔓延开来,如破浪般劈开了结界。
“你在做什么?!”九爻皱了皱眉,与结界对抗之余,分了一缕妖力来,给时鸢止了血。
时鸢唇色发白,笑容勉强,“刚刚吐血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东西好像不太喜欢我的血。”
正说着,结界彻底变瘪了,像丢垃圾一样将他们丢了出去。
-
时鸢扶着九爻的胳膊,缓缓落地。
周围景象大变,却不算陌生。
天空雾茫茫的,但十分空旷,脚下是无边的泥淖。空气里都是有毒的瘴气。
正是她被追杀,然后与押解的两个衙差走散的地方。
“你怎么样?”
时鸢撕下一片衣料,三下五除二将伤口包扎好 ,然后第一时间去问九爻的状况,他说过,妖力越强,束缚越强,九爻违抗天道法则的代价,只会比她的更严重,他如今是时鸢逆风翻盘的绝对法宝,不容有失。
九爻将法器召回手里,淡淡道:“无事。……”
谁知噗地一声,眼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化作白烟瘪了下去……
烟雾散去,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安静地趴在雪白的袍子上,似曾相识的小狐出现在视线里,毛茸茸的耳朵一动一动的,九条尾巴扇子一样盖在身上。
时鸢:“……”
这像是没有事情的样子吗?!
她正要说话,一支羽箭从远处射来,钉在脚边,时鸢眼疾手快拎起地上的小狐,飞快往沼泽深处跑。
伸手不见五指的瘴气中,数不清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她围过来。
时鸢抱着小狐蹲身藏进灌木丛里。
“此处视野开阔,少有遮挡,怕是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外围的追兵至少有二十几人,听脚步,个个都身手不凡。为了杀我一人,他们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嗖嗖嗖又是数箭,几乎是贴着时鸢的发顶飞过去的。
“要不然你投降吧。”
小狐突然口吐人言。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好歹也是毁天灭地的大妖,竟如此窝囊。”时鸢气得想揪他耳朵。回应她的是轻飘飘的一句,“你不是莽得很吗?连天道结界都敢生闯,还怕区区几个凡人?”
“你我处境如此危险,你还有心情阴阳怪气?”
“你也说了,他们是来杀你的。”
时鸢:“……”后槽牙咬了又咬。
又有箭矢擦空而过。
脚步从时鸢藏身之处经过,不远处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那只妖物随你们怎么处置,但是人我要全须全尾地带走,我说过,我要的是活的!”
听到这个声音,时鸢瞬间僵住。
被抱在怀里的小狐第一时间察觉到抱他之人身上浓重的杀意,水辘辘的狐眼诧异地向时鸢看去。
“公子且放心,天师道派的箭矢都是道法特制的,只诛妖邪,定不会伤夫人一分一毫。”
脚步声远去。
时鸢闭了闭眼,忽地笑了起来,“现在好了,他们也是来杀你的,我要是被抓住,你也得死,你我也算命运同担,你还打算独善其身吗?”
小狐默了默,语气勉强,“方才忘了告知你,我的妖力在人间被天道法则压制,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一成。”
时鸢顿时觉得天打雷劈,“这种要命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不过我可以帮你重续经脉。”
说完,雪白的狐爪轻轻搭在时鸢受伤的腕子上,温热的妖力随之游走于全身筋脉,不消片刻,之前的虚弱无力之感便荡然无存。
小狐耷拉着脑袋,银白色的毛色都暗淡了不少。“若非你之前心存戒备,我送的灵果每次都吃一半扔一半,你的经脉早就养好了,我又何必在此紧要关头还要浪费妖力。”
那些果子,竟是治伤的。难怪她的腕子,这两日渐渐有了些力气。
“等等,他们人多势众,我有一个计划……”
时鸢话未说完,一束黄色的光影径直从她心口飞出。
时鸢所料未及。
一道似曾相识的黄符在她眼前化作万箭齐发,直直扎入小狐体内,雪白的绒毛上一下子布满了血淋淋的洞口,时鸢下意识伸手拦箭,不料她的手掌竟直直穿过箭身。正如方才的捉妖师所说,箭矢都是道法特制,只对妖族起作用。
九爻亦是猝不及防。
这法术究竟是何时施加在她身上的。
还是说,这又是人族捉妖师的什么圈套。
然而时鸢的脸上却只有不亚于他的错愕。
九爻来不及多想,便被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夺去心神。
金黄色的箭羽末端都带有一根坚韧的细丝,从四面八方被牵引着,将小狐的内脏绞成一团,小狐不住地吐着血,像傀儡木偶一样被悬吊至半空。
时鸢抬步追了上去,却被几个术士团团围住,领头的是个年轻男人,面容俊美却苍白,眼神极是阴郁,蛇信子似的视线紧紧盯住时鸢的脸庞,声音温柔。
“鸳儿,过来。”
时鸢打心底里升起一股恶寒,“你竟然没有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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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出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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