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沼泽像是将土地烫出了数个墨绿的水。
粗壮的树干横七竖八的插在沼水里,连完整地面都寥寥无几。
狂风过后,周遭寂静得有些渗人。
楚惊川眉头微皱,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一阵狂风吹出来了数不清沼水,深绿粘稠,涟漪几乎是缓慢蠕动。
林海茫茫里,一株繁茂的参天巨树最为惹眼。
树干依旧叶稠阴翠,只是满树的丹果里,不知何时缠绕了数不清的红绳。
那些绳子拧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挂在树梢上,甚至有些绳子已经长至垂落,几欲坠地。
楚惊川小心翼翼地避开沼水,隔着几步远打量着这棵红线树。
红绳新旧不一,有些颜色鲜艳明亮看上去很崭新,但也有的已经灰败暗淡,线头也破烂不堪。
楚惊川有些困惑:“这些似乎就是普通的线,是与当地的习俗有关吗?”
少年闻言也走过来凑近端详。
到最后,阿卓甚至徒手拉出一根让她观察,连薅下来都是一团线,是彻底没什么好看的。
“确实看起来没什么威胁。”阿卓丢开线拍了拍手。
两人将视线转到别处。
这巨树树边长着厚重一层藤蔓,绿褐色的藤蔓像一张大网,密密遮住下面的土地。
楚惊川:“你看。”
顺着楚惊川视线的落点,阿卓看到了藤蔓下露出一只布满沼泥的手。他心领神会地斩断藤蔓,一具男性尸体赫然倒在地上。
看到那身眼熟的墨蓝色制服,楚惊川心头一沉。
这是那两个驱散流民的警卫之一。
楚惊川与这两个警卫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拉入这个奇怪的副本,只是她看起来更幸运些。
如今老约翰已经死了,另一个不知所踪的年轻人多半也凶多吉少。
所以这里还是不是阿沼村,又为何会有他们的尸体。
楚惊川强忍着对腐烂尸体风干呕。
“看样子他已经死了挺久了。”少年走上前将尸体挡住:“没有细线缠过的勒痕,看样子应该是窒息死亡。”
楚惊川走出视觉盲区,摆手向阿卓表示自己无碍。
老约翰面色青紫,看样子确实像窒息死亡的样子。
森林里的视线越发昏暗。
眼见天色不早,他们只能先找出去的方法。
利用地形让人迷失方向,一贯是很多低级异端常用的伎俩。
楚惊川又想起那老村长,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种样子就让人心里毛毛的。
楚惊川沉吟:“那老村长……”
一道女声蓦地从耳边响起,嗓音清冷如珠玉落盘:“他在害怕。”
谁在说话?
楚惊川倏地捏紧手指,只觉得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倏然噤声引起了少年的注意,阿卓微微蹙眉,“怎么了姐姐?”
眼见楚惊川蜷缩起身子,阿卓立刻回身走到她身前,伸手捏住楚惊川的下颌。
莫名的女声响起以后,楚惊川只感觉自己瞬间失聪了。
阿卓张合的嘴,她听不见。只有那道女声忽远忽近,却格外、格外熟悉。
失控的心悸让楚惊川剧烈地喘气。
疼……好疼。
只要稍稍深究的思考,脑海中的疼痛就好似化作锐利的尖刺。
浑身像是被火灼烧着。
剧烈的疼痛瞬间让她冷汗直流。
楚惊川的视线逐渐模糊,一阵光怪陆离的流光闪过。
银紫色的碎片化为天旋地转的无数影子,连带着暴雪森林里的记忆都被打散。
好多人。
好嘈杂。
视线慢慢聚焦,她看见雪中一片白芒,看见巍峨矗立在繁华城区的纯白的宫殿。
无数人恭敬立身在下面。
那些是信徒……还是贵族?
“无礼的僭越者背弃荣耀与高贵。”
一众人里,为首的少女金发微卷像海藻一样披散在肩颈,头上精致的蓝宝石皇冠与出众的容貌,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
清冷微软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漠色。
“妄图窥伺的拓路者被斩于蒂特兰特。”
宝石蓝的裙摆上用银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玫瑰,精巧的刺绣缀着很多细碎的光。
“蓝宝石宫殿历经百年战火洗礼。”
“终将在伊格纳兹家族的引领中,走入无可比拟的辉煌。”
在庄严肃穆的宣誓里,少女本应垂着的眼眸动了动,缓缓掀起眼皮,直接撞进楚惊川的眼睛里。
“蒂特兰特的野心里,永远夹杂着矜贵优雅的偏执与疯狂。”
那少女轻声道。
-
楚惊川苏醒以后已经是晚上了,五枚果子还在身边,但神出鬼没的阿卓又不见踪影。
她现在顾不上那段趋向于幻境的宣誓画面,更顾不上找阿卓,闭眼定了定神,就爬起身来。
楚惊川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绕回村长家门口,擦着篱笆边缘钻了进去。她抱着红果,直接就往村长的南屋走。
“叩,叩,叩。”
楚惊川手停在木门一瞬,紧接着又叩了两下。
“叩,叩。”
寂静的晚上,楚惊川往后退了一步。
只听“吱——”一声,门开了。
烛火摇曳,村长可怖的面容在晦暗中看不清神情。
“你来了。”村长的声音比白天更嘶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腐尸的气味。
楚惊川把五颗果子放下,面色如常道:“果子给你带回来了。”
村长看了一眼,摇摇头走回更里间屋。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看我这把老骨头,赎罪也不够。”
楚惊川看向那张破烂的桌子,桌上五颗红果鲜艳欲滴,红烛化蜡,滴落在旁边的碗檐,碗底还有几抹药渣。
她看向里屋,微微扬起音调:“那你就什么都不管了吗,用这种方法赎你的罪吗。你要知道,我今天见到她了,她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轻微的喀嚓一声。
屋内再也没传来声音。
楚惊川走进去时,老村长已经躺在床上没了生息。
重要的NPC老村长就这么死了。
楚惊川抿了抿唇。
但好在阿卓留在乔伊斯身上的窃听器一直都没消失,楚惊川一会到村子就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无非是在商讨如何赶快离开副本。
楚惊川没继续听,她环顾了这个昏暗的屋子,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更昏沉了。
她迅速翻找着村长的屋子。
终于在一个老旧的木柜里找到了一身出嫁的新衣,上面的刺绣已经被水泡的发皱,还有暗沉的红色血迹。
楚惊川心头轻跳,连着自己第一天来到那个诡异的梦,似乎有些串通了。
她将衣服连着丹果一起带走,轻轻阖门,趁着夜色离开了村长家。
-
已经过了两夜了,连异端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对于一个F副本来说,这进度实在是太缓慢了,连乔伊斯自己都知道。
可这两天她已经走访了村子,这里虽然到处透露着诡异,但真分析起来,哪里都显得很正常!
村长今日迟迟不出来,谁知一进屋,他们就看到了早已经断气的老人。
但死的也很正常,甚至翻遍了连个线索都没有。
本来昨天一派安然的周原也坐不住了,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乔伊斯也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她胡乱理了理头发。
园失魂落魄的样子,乔伊斯也无暇顾及。
“乔伊斯姐姐,小川,我,我梦到了有鬼新娘……”林园抱着被子打颤,在浓夜的梦里,她听着诡异的曲调,一个少女哭喊着拒嫁,下一秒就化成了厉鬼,两行血泪汩汩。
乔伊斯自然不放过任何一点消息,在盘问出林园梦里有河,她当即决定说要去后山河边看一看。
不出意外,这一趟又是一无所获。
乔伊斯还打算再仔细搜寻,却突然雷声大作,沉闷的轰声让林园低呼。
顷刻间,黑云掩来,狂风怒吼。
“回去!”乔伊斯拽着林园往回走。
一路上,她都在不停查看终端,反复刷新,到了屋子里更是再没说话。
与此同时,冒雨回来的周原脸上的颓感更重了。
他脸色苍白,声音里有化不开的疲惫,直奔乔伊斯:“喂,乔伊斯,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乔伊斯眉头一直皱着,闻言看了他一眼。
“嗯。”
“操!”周原低骂,“你不是IFSC的吗,他们不管你?”
外面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狠狠砸在老旧的木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昏暗的上午,林园点燃烛台,轻轻放在桌子上。
在烛光的映衬下,每个人都拢上一层晦暗。
三人坐在堂屋里,林圆害怕地发抖,紧抱着胸前的背包。
而楚惊川就距离他们一墙之隔,在延廊里端着一碗浊土水,借着光瞧了又瞧,可除了起起伏伏的沙土,碗里再无异样。
其实她也应该捋捋思绪了,从第一天遇到阿卓开始,他叫她姐姐,说这是他们的家,这是他们的村子。
村长也叫她菱妞,她还有自己的屋子,似乎楚惊川就该是这里的人。可一个NPC菱妞会被异端的梦魇给选中吗?
潜意识里一直有声音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菱妞和楚惊川,本来就是悖论。
然后她又去了后山,遇见了老约翰,虽然是个尸体,但算得上老熟人。这证明了她进入副本前的记忆也不是作伪的。
如果她是菱妞,那证明她以前是偷偷跑出去副本了,又被吸了回来,还连累了老约翰他们。
如果她是楚惊川,那证明她进入副本以后的记忆被篡改了。
后者的概率大一点。
楚惊川看着屋檐落下细密的雨滴,连成一道线。
从下雨回来以后,乔伊斯和周原就各拿着一个终端,一直点点点。
她不是没看出乔伊斯和周原的异样,只是就目前而言,他们如若是不想说出,那楚惊川是不可能知道的。
刚才在河边她抓了一把湿土,她试探地泡进水里,但好像还没什么反应。
楚惊川抬眼看了看禁闭大门的堂屋,将手中的碗轻轻放在地上上。
耳边是屋内的谈话声。
“怎么了吗。”林园眼神不安,声音有些怯生生的。
眼下这种情况,乔伊斯自己根本无法破局,听到林园的话,她疲惫道:“这涉及IFSC的内部消息,如果我们侥幸逃出去,我希望你们不要宣扬,否则……”
乔伊斯适当止住话。
林园紧张地点点头。
昏暗而寂静,坐在延廊的少女垂了垂眸。
乔伊斯轻呼一口气,瞥了一眼焦躁的周原,把这几天总部发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原来早在昨天,终端里就有讯息提醒乔伊斯这个【域】很不稳定,但连着两晚的安逸让乔伊斯觉得这是一条正常的慰问讯息。
可就在今天早上,在河边,乔伊斯收到了执行官的单方通讯。
那是一道十分模糊的身影,乔伊斯心颤如鼓,但还未等她说什么,对方就直接开口。
“把你的坐标给我,昨天接到确定消息,你所在的【域】已经发生了异变,现在至少有C级,请你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将消息传达给其余人,IFSC会尽快派遣人接应。”
乔伊斯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终端滋啦一声后就再没有了消息,恰在此时天气异变,她只得选择先回村长家。
“你是今早才知道的?”周原突然开口。
乔伊斯嫌恶他,冷声道:“我有联讯记录。”
“你那位大长官说是什么异变了吗?”
“没有。当时他说完就没有信号了。”乔伊斯拢了拢头发,手腕上的彩石玲玲作响,“现在我们所有人聚在一间屋子相对安全些。”
周原实在坐不住,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还是道:“我今天看见那人的尸体了,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
楚惊川微微一怔。
一起来的,那只有阿卓了。
乔伊斯也愣住了,“……你在哪看见的?”
“村口,他鼻腔里塞满了黑黑的东西,十村口围了很多村民,我才过去看了一眼。”
周原:“那些村民太正常了,甚至正常过了头,他们看起来很害怕,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讨论,主要是在说堵住他鼻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有人说是药,有人说是沼泽泥。等那些人走后,我又上去看了看,那就是泥巴。”
“他们说这泥好像在坟地,但是要下雨了,我就回来了。”
周原声音配着这环境特别可怕,林园向乔伊斯方向缩了缩。
听完这个,楚惊川又看向那碗浊水。
正常的F级【域】是死不了人的,这无疑是对乔伊斯的话佐证。
“所以,……死人了?”林园想说什么,但全噎在喉咙里,她只能抱紧自己。
楚惊川往后隐了隐身子。
“对,”周原语速很快,“是一个村民,在后山淹死的,就是那个阿卓。”
鼻腔塞满了沼泽,死在村口,今天早上。
“咚,咚。”
众人都看向门口,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点来敲门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敲门声一直不停,不急不缓。
乔伊斯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
“姐姐,爷爷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们,他说如果雨大,不要出去了。”
门外站着的是村长的小孙女,一身洗的干净的浅色衣服,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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