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每个人对我们的影响都不一样,有些人如明灯,在黑暗中为我们照亮前行的道路,有些人似春风,用温暖和鼓励给予我们力量。我的伯父不但是我人生中的贵人,更是我生命中的导师。他一直教导我感恩他人、厚道为人,忠义行事。他与伯母时常和我说起家族的历史,叮嘱我牢记家族的艰辛与不易,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对社会和家族有贡献的人。我个人理解,这就是家族传统和家风的传承。
我们家族要从爷爷的父亲开始说起,爷爷的父亲我叫公公,我家祖上生活富足有良田百亩,因为家境不错,公公从小就受到了良好教育,是方圆几十里为数不多的知识青年。公公学业有成后,在当地做了教书先生。当时江西有个红军领袖叫方志敏,那时我们居住的村和方圆几十里范围属于红军管辖区。红军那时非常重视知识青年,主动上门做思想工作后,公公就此加入红军。因为知识青年关系,党给公公安排了情报宣传工作。有次公公去外地收集情报时不幸被捕,一番严刑拷打下,公公视死如归,坚持不招供。后因证据不足,公公被释放回家。公公虽然获得自由,可身受重伤,不久便牺牲。那时爷爷的妈妈已经去世几年,爷爷就此成了孤儿。没多久,家乡又被国民党攻占,党组织考虑到爷爷是烈士后代无依无靠,于是找到并带着他一起撤退转移。
那年爷爷十二岁,他跟着部队辗转到很多地方,打了些大大小小的战役。直到有场战斗,具体是哪年哪个地点,因爷爷年纪尚小时间久远,他也没有办法详述。当时那场战斗激烈,伤亡特别大,全团一千多人子弹全部打光,打到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当时红军干部没有办法,只能命令战士们把武器掩埋,就地解散各自逃命。当时爷爷也算命大,逃过了国民党的追捕,可是命运更加悲惨,沦落为乞丐,他到处东躲西藏地乞讨。在乞讨流浪中,爷爷结识了同是流浪的**逃兵,他也是穷人子弟,被抓壮丁后,迫于无奈当了国民党的兵,因年纪小,长期遭受长官打骂、老兵欺负,于是他逃离了国民党部队。他俩同是乞讨,年纪又差不多大,彼此互生同情,于是结伴而行。一个红军残兵,一个白军逃兵,本是敌对关系,却成为了朋友。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这种现象也正常,彼此没有国仇家恨,又都命运悲惨,乱世能苟活于世,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就此他们结为兄弟,成为世上最好的朋友和亲人。
爷爷因家乡被国民党攻占,作为红军的他,回去肯定要被杀头。自然而然,爷爷回不去家乡,于是他跟着结拜哥哥,一路乞讨去了他的家乡——湖北省十堰市房县一个偏僻穷困的小山村。在这个村定居后,爷爷跟着师傅学了一门叫篾匠的手艺。现在会这门手艺的人很少,有了门手艺,虽然条件艰苦点,但爷爷也能自食其力。后来他娶了同是孤儿的奶奶为妻,我们家族第一个子嗣是大伯,第二个是姑姑,第三个是二伯,第四个是父亲。父亲和二伯父年纪相差三岁,作为家里最小的男孩,父亲最受宠爱。而伯父作为男孩,排行老三,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夹在中间,他是最不受喜爱和重视的男孩。伯父从小多才多艺,上学后没学过画画的他,不但能用粉笔在家里的泥巴墙上画很多的动植物,而且画得都活灵活现。听到别人唱歌,也学得有模有样。不但字写得好,学习成绩也是全班第一。伯父天生是个多才多艺的人。
伯父十五岁时,爷爷患了风毒,胸口长了大毒疮,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爷爷的病情就恶化,发展得很凶险,胸前肿大的毒疮上,鼓起了九个脓包,用民间的话叫“九子穿胸”,爷爷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那时大伯也患大病,卧床不起,经民间郎中号脉问诊后,诊断为色痨病。中医里的痨病就是现在的结核病。一大家族主要的成年人都倒下了,那时二堂哥刚出生,需要大伯母照顾。剩下姑姑到生产队劳作,每天靠着赚取的三毛工分钱补贴家用。一个家庭眼看就要人亡家崩时,二伯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他挑起爷爷病痛中坚持制作的竹制箩筐,走了六十里山路,赶到县城售卖。因为年纪尚小,又负重而行,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一天后,伯父才走到了城里。售卖完竹制箩筐,二伯经过多方打听,购买了当地有名郎中的拔毒膏药。为了省钱,伯父饭也没舍得吃饭,就匆忙地赶回了家。一到家,他就为爷爷贴上了拔毒膏药,为此,二伯被爷爷痛骂了一番。一家人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伯父还乱买药。经过七天的贴敷,拔毒膏药拔出了爷爷胸口的脓血,胸口的大包明显地消了肿。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爷爷身体终于康复。在二伯的努力下,家族的顶梁柱又站了起来。一大家的危机和温饱问题,不但得到了解决,而且还有钱继续治疗患病卧床的大伯,伯父和父亲也能继续学业。在那个年代,有门手艺,不管生活水平还是经济水平,都比普通农民要高。二伯的担当和努力,扭转了整个家庭的危机。我想,伯父就在那时和宝贵的中医结上了缘分,这也为未来他会走向中医这条路,打下了基础。一年后,一场轰轰烈烈的全国运动爆发,“□□”拉开了帷幕。
“□□”运动席卷了全国各地,社会秩序和治安陷入混乱。迫于无奈,伯父和父亲只能休学回家。那时候,国家政策是共产集体制,农民都是到公社大队劳作,以赚取工分钱养家糊口。伯父休学在家期间,湖北十堰到武当山的铁路项目开始建设,各公社大队召集当地的壮年劳动力参加建设。当时开出的工资待遇比较高,每人每天一块钱。那时,成年劳动力到大队劳作一天的工资是三毛钱,而去修铁路一天的工资是一块钱。由于工资待遇较高,所以大家都争抢着去修铁路。那年伯父十六岁,长期营养不良的他满脸的菜色,不但身材矮小,而且特别瘦弱。所以,当队伍集合出发时,发现一个穿着破烂、瘦弱的小孩要去修铁路时,领队干部当场就把伯父给清退出了队伍。伯父不甘错失赚钱改善家庭的良机,他不愿退出建设队伍。当运送队伍的卡车开动后,他追赶着爬上了正在开动的卡车,混进了建设队伍。可是,他又被大家给从卡车上推了下来。当卡车再次开动后,伯父又追着爬了上去。如此反复几次,可能出于同情,也可能被伯父倔强精神感动,大家便让伯父加入了建设队伍。修铁路是个繁重的体力活,每天不停地挖山、担石、运土。由于伯父年纪尚小、身体瘦弱,超负荷的干工让他承受不了这种劳累。他一直在极限中挣扎,每次劳作完,晚上睡觉时伯父都全身骨头酸痛。就这样,在工地煎熬一个月后,事情出现了转机。那时,建设部队每个队伍里,都有专门负责写标语、贴大字报、写发言稿的文书工作。这项工作当时由伯父同学,同时也是村支书的儿子担任。他同学由于才能不够、字写得不工整、发言稿也写不好,每次部队开会总结演讲时,队伍都汇报不好,导致公社队伍总在评比中落后。这让当时的领队领导大为恼火,为此,伯父的同学没少挨批评。有一天,伯父的同学又因工作遭到一顿猛烈的批评。也许他实在受不了批评,也可能知道自己不能胜任这个岗位,于是他向领导推荐了他的同班班长,也就是我的伯父。于是,领导让人把伯父找进办公室,当场让伯父用毛笔写标语。写完领导看后,立马认可伯父字写得好,当场拍板,让伯父不用去工地干活,以后全职负责文书工作。不得不感叹,知识和能力改变命运。
伯父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用心对待每一件事。写标语、贴大字报、写发言稿,都做得特别好。建设工作中,有时队伍运气不佳,摊派的建设路段土少、石头多。这时就需要炸药爆破,而炸药又是部队统一按比例分配。由于炸药量不够,石头炸得不碎,导致工作量和工作难度加大,使得工程进度延缓,赶不上工期。由此,队伍在工程进度评比时,被通报批评。为此,领导找到伯父,先是表扬了一番,说伯父是个人才,一个工作能做好,其它工作同样也能做好。领导鼓动着,让伯父去部队仓库,想办法多领些炸药回来。伯父被灌了一番**汤后,领着任务就去了部队仓库领炸药。这不领不知道,一领才知道很难。那时,炸药是由解放军看管分配,每个队伍的炸药都是按量领取。伯父队伍碰到的困难,其它有些队伍也面临同样问题,都想着多领些炸药,结果都被训斥了一番。当时,伯父灵机一动,不着急排队领取炸药,而是帮着解放军仓管员,做些杂活、跑腿递东西的事。等所有队伍领完炸药,剩伯父一人时,伯父很有礼貌地对仓管员说道:“解放军叔叔,我是来领炸药的。我们队伍施工路段都是石头,炸药不够,石头炸不碎,能帮忙多给点吗?”仓管员一看这小孩这么勤快地帮着干活,原来是打着“坏主意”来的,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伯父接着说道:“解放军叔叔,能帮个忙吗?完不成任务,我不敢回去,回去要被领导批评。”仓管员看伯父年纪小、礼貌、又勤快,便多分了点量给伯父。从此以后,伯父又多了一个跑腿领取炸药的工作。伯父的礼貌、勤快,深得解放军仓管员的喜爱。所以,只要队伍炸药量不够,伯父都能领到分量充足的炸药。由于伯父出色的工作,使得他所在的队伍,每次评比都名列前茅。为此,领导也很器重伯父。伯父在工地工作的日子里,每个月发的工资,除去伙食费部分,剩余的都邮寄回家,补贴家用。直到现在父亲还经常和我说:“你伯父十六岁,一个人养一家九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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