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闵玉晚上睡得并不好,额头上的钝痛从没停歇过。
她梦见了妹妹葬身于一片火海之中,而她的车从高速上跌落,悬崖也燃起一片火光。
皮肤被火焰灼伤的痛感历历在目。
她坐在院子里看着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越下越大,在清晨时分总算停歇。
伺候的人送来一杯温牛奶,闵玉喝了一口后,多少用了点粥水。
南方院子的天井做得格外精细,种上了石榴树和金桂,寓意着金玉满堂和多子多福。
闵玉远瞧见天井下的青石砖上落了厚厚一层金色细碎的小桂花,连旁边的竹叶上也落了些桂花。
“老板。”
闵玉放下勺子,粥水只用了一半,她没继续吃,“说吧。”
一旁伺候的人低声说:“老板,秋小姐昨日回去后没用晚饭,今日早晨也不爱用早饭,一直饿着说没胃口,说想要回家去。”
闵玉拧眉淡淡:“让她过来。”
“我这就把秋小姐叫来。”
小姑娘今年十七岁,现在读到了高三上学期,今天是国庆节最后一天假期,今年秋天来得早,往日这个时候天气尚且炎热。
现在一场秋雨一场凉,该换上秋季校服了。
闵玉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几样清粥小菜,和零零散散几碟干的湿的点心。
闵玉身穿浅色睡袍,脸上没化妆,长发乌黑卷曲蓬松垂在肩膀上。
长相并非很有攻击性的那一挂,反倒很符合人对江南美人的预期。
只是人气场足,总是会忽略她有一副好相貌。
秋山鹤被人叫来乖巧站在天井边,脸上松松垮垮挂着被刻薄女人踩坏的眼镜。
一张小脸苍白得透明,气色不比昨日好。
闵玉对她来了几分兴致,“我妹妹从小有的东西都比我好,连未婚妻都长了个那么漂亮的,真叫人羡慕又嫉妒。”
秋山鹤的身体颤了一下,低着头没敢去看她。
小姑娘身上套了件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长头发扎成了个马尾辫,显得年龄更小了。
闵玉招招手:“过来。”
秋山鹤一步一挪,直到闵玉的手摸到了她微凉的小脸上。
闵玉她没发烧便把手挪开,将一杯牛奶塞到秋山鹤手里。
她抬手拿走小姑娘鼻梁上的破眼镜,从石桌上拿来一个眼镜盒,里面是一副崭新的眼镜。
“看来我妹妹对你也不是很关心,六百度的眼镜可以做到很薄,怎么还让你用个啤酒瓶儿做的镜片?”
精致轻薄的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面前的世界瞬间清晰。
秋山鹤长了一双乌溜溜的漂亮眼睛,睫毛很长。
大约是不习惯总被人触碰,现在脸颊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想要扭头把闵玉把手给甩开,动作到一半又制止了。
闵玉道:“不要和我闹脾气,好好考试,如果你的理综还是班级倒数,在我这可是要被罚的。”
闵玉昨晚抽空看了秋山鹤过往的成绩,从前是全年级前三,现在变成了班级倒数。
闵玉的声音难得温和,“我妹妹死了就死了,难不成你整日想她,她能活过来?”
秋山鹤的下巴被人轻抬着,“在我这里不允许早恋,喜欢活人不行,喜欢死人也不行。”
秋山鹤何曾被人又是摸脸又是抬下巴,嗫嚅,
“没早恋。”
一碗淮山莲子粥推到秋山鹤面前,一柄雕刻了莲花的银勺子递到她手里。
“喝完。”
闵玉支着头看小姑娘往嘴里塞食物,能看出她并不爱吃淮山,也不爱吃红枣,这两样东西养胃补气血,由不得她不吃。
秋山鹤不爱吃,故而吃得慢,每一口粥水要咀嚼个二十几下才勉强咽下去。
闵玉觉得有意思,她妹妹那被宠坏了的大小姐性格,能哄得了这姑娘吃饭也是件难得事。
一杯牛奶加一碗粥,勉强进了肚子,闵玉看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把人放走。
“稍等。”
秋山鹤的后背一颤,敢怒不敢言。
背后人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和我妹妹不一样,不会由着你闹脾气,在我这里没有叛逆期这一说,若下次还闹脾气不吃饭,厨房之后都不会做你的那一份。”
女人声音并不严厉,听着叫人害怕。
秋山鹤:“我想回家,我身上还有点零花钱,够付之后的学费。”
十七岁的高中女孩站在小院的天井里,头顶便是遮天蔽日的桂花,风一吹一朵嫩黄色的桂花掉在她的领口,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股子香甜味。
她的后背挺直如松,精致镜片后的眉目闪亮又执拗。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秋山鹤的声音越说越轻,藏在校服袖口里的手指紧张地抠挖掌心。
闵玉和闵琼最大的区别是她不爱笑,不会风风火火的由着她的性子,姐妹俩长得有相似之处,气质天差地别。
闵玉浸润在井水里的冰凉的冷玉,半点温度都染不到她身上。
闵玉淡淡:“不早了,回去写作业吧。”
秋山鹤:“如果你想说那批和田玉料子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这一个月以来她和无数人说过无数遍,她不知道那批上千万的和田玉货物的下落,没有人相信她。
闵玉从石凳上起来,立刻有人在她肩膀上披了一条羊绒毯子。
女人走到秋山鹤面前,从手腕上摘下了一条和田玉籽料做的手串儿,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羊脂白玉的籽料质地细腻,油脂感强,无瑕疵,颜色像凝结的羊脂般莹润,玉石上带着女人的体温。
闵玉:“拿去玩吧。”
秋山鹤莫名其妙地被叫下来装了一肚子粥,手腕上套了个手串被送回去。
她对于和田玉的了解不多,仅凭现有的知识,也晓得手上的这串籽料价值不菲,每克至少两万块。
闵玉看人走远,立刻有人递来了一叠文件资料给他。
“老板,闵琼去世后,家里的管家和瑞明的一个经理双双失踪,库房的监控断了两个小时,经专业人士检查发现两个小时内的监控被人替换,估计那批货是在这两个小时中……”
汇报的人说着一口不算流利的中文,深色的皮肤配合着犀利的眉眼,瞧着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梅杜短发及肩,身穿了件紧身背心,外面套了一件西装外套,在国内枪械管理严格,故而腰间并没有配枪。
“老板,我再去查查秋小姐?”
闵玉翻看手中的资料,梅杜摸不清老板的意思,“老板,秋小姐的父母曾经都在闵琼手下做事,在国外为了救闵琼一个中弹身亡,另外一个在医院抢救时去世,秋小姐或许会记恨上闵家,如果她想要捣乱……”
闵玉把手中的资料合上,梅杜停下不说了。
闵玉淡淡道:“不用查她了,你与其怀疑她,不如给她找几个好点的家教老师,下午有一批新的货要到,南边新开的商场,现在在装修阶段,我们订了最好的铺面,陪我去看看。”
梅杜:“我去准备车子。”
秋山鹤二楼的卧室里写卷子,她面前的一扇窗能看到外面的街景。
鬼使神差间,秋山鹤快步走到窗口,看到门口停了一溜的黑色轿车。
已经穿戴整齐的闵玉站在门边的石狮子旁,察觉到了隔着院子和竹林的视线,抬头往小楼方向去看。
两人的视线突然在空中交会,秋山鹤猛地一惊。
像只小动物似的缩了回去。
好凶。
好凶的女人。
秋山鹤惊的手中的黑色签字笔掉地,她赶紧弯腰去捡,压下了眼底翻涌的复杂的情绪。
自从父母死后,她没有一天过的不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即便闵琼在宅院里过得不错,但仍然是看人脸色。
说白了她就是个下人的孩子,说什么父母救了二小姐一命,所以要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不过就是服务闵家罢了。
被吸血吃肉,还冠上了为她好的名义。
说得倒是好听。
闵琼死了,被一个更可怕的人带回家。
秋山鹤下意识抚摸上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度数比她之前用得更合适,做工也更精细……她好像忘记对闵玉说谢谢了。
闵玉会不会觉得她是个没教养的孩子?
十七岁的女孩已经知晓社会善恶,但仍然青涩。
秋山鹤捡起笔小心翼翼地从窗口又看了一眼。
门口的车已经不见了,石狮子旁的女人也不见了。
秋山鹤摸了摸手腕上的白玉籽料手串,“……给我的就应该是我的了吧?”
或许等到她高考完,闵玉看她没有价值,就会放她自由。
她要多存点钱给之后做打算。
……
车上。
闵玉闭目小憩,“梅杜,你去挑几个十七八岁女孩喜欢的东西,给小鹤送过去。”
这年纪的小孩子最有攀比和虚荣心,被好东西养着,便能快点忘记她妹妹,不必整日苦着一张脸。
梅杜:“我这就去准备。”
梅杜终究是外国人,哪里知道十七八岁的女孩喜欢什么。
于是,秋山鹤当天晚上收到了几个礼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最新款的电脑手机平板耳机,以及……一支口红和一条开叉掐腰旗袍。
秋山鹤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小脸又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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