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一直在下雨,第二天路上都是积水,陈幸穿了双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出门买早饭。
蒸笼里摆得整整齐齐的包子个个饱满好看,陈幸已经想到了咬下一口汁水溢出的口感,肉的香味和葱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肉汁在嘴里像条小泉一样流淌。
陈幸豪气非常地排出四块钱,指着面前几个油光渐渐的包子:“叔叔,来杯豆浆,再来两个肉包。谢谢。”
包子热气腾腾,隔着薄薄的塑料袋还有些烫手。下了雨,又是早上,气温比较低,陈幸两只手换着烤了半天。
“谢谢你咯。”中年女人将报纸放到自行车的前车框里,又从包里拿了十块钱,“给,这是今天的钱。”
陈幸收下钱,叠好放进裤兜里:“好的,再见大姨。”
女人点头:“下了雨,路有点滑,你自己小心啊,别骑快了。”
陈幸挥挥手:“行,谢谢。”
“春意路192号。”陈幸读了下纸上的地址。迎面的风很清爽,陈幸骑快了一些,校服灌风,鼓起一个包。
春意路很适合露营,环境特别好,外地人和本地人都喜欢来这里玩。
陈幸送完报纸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哐啷一声,停在一边的自行车倒了。
“谢燃啊,早上好。”陈幸笑着说。
谢燃把自行车扶起来,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嗯,早上好。”
陆仰走到前面,听到说话声又折返回来,他说话声音很温柔,微微歪头看她:“陈幸啊。”
“嗨。”陈幸挥挥手,“你们来露营?”
陆仰:“来看望亲戚,顺便逛逛。”
陈幸:“祝你们玩得开心。”
陆仰:“谢谢。你呢?”
陈幸:“我来送报纸。”
看着陈幸脸上的汗珠,陆仰递了包纸过去,顺便撑开伞替她遮住阳光:“太阳挺大的,给。”
陈幸摇摇头:“没事,我晒不黑。我再坐会儿就走。”
陆仰把伞扔给谢燃,头也不回就问:“谢燃,你要喝什么?”
谢燃关掉伞:“可乐。”
陆仰转身往便利店走去。
谢燃把伞放到一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玩手机。
“给。”面前突然出现一杯果汁,陈幸顺着那只手一路看过去,手的主人——陆仰:“请你喝。”
陈幸坐得很端正,头顶炸了几根毛。今天阳光正好,清风徐徐,女生看了他几秒,说道:“不用。”
“可是我喝不了两杯。”陆仰笑笑。
陈幸抬手接过了那杯果汁:“谢谢,是葡萄汁吗?”
陆仰嗯了声。
陈幸:“谢谢。”
陆仰点点头,转身继续走。
很不巧的是,刚刚还是大太阳,不过几分钟的时候便乌云压头,两人刚走一段路就开始飘雨了,刚开始还是小雨后来越来越大,隐约有下大雨的趋势。
谢燃把伞撑开,修长的手指握住伞柄:“没看天气预报?”
陆仰很奇怪:“我以为你看了。”
谢燃呵呵一笑,掏出手机看天气预报,这场大雨要下两个小时,春意路有一段还是泥路,一下雨就不能走了。
谢燃干脆道:“等会儿要下大雨,先找个地方躲雨吧。”
陆仰转身,朝那边买完东西出来的女生说道:“陈幸啊。”
细雨中,女孩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躲雨,小小的身影像一个蓝白色的花朵。
“怎么了?”
陆雨珠聚合成雨柱流下,便利店变成雨幕中的一个模糊起毛的小点。
“给。”陆仰把伞递给她。
陈幸没接,问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哪?”
陆仰:“不知道,先找个地方等雨停。”
两人身高差距过大,陈幸抬着脑袋:“那你们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避雨吗?”
陆仰哂笑:“不知道。”
陈幸长长地哦了声,小腿一勾停好车:“我带你们去。”
“好。”
见陆仰如此毫无防备,陈幸开了个玩笑:“不怕我把你拐到哪个穷山沟里?”
“你不像。”陆仰笑道。
陈幸挠了挠脸蛋,转身走进去和老板说了几句话,掏出十元纸币。出来时手里的口袋中多了两桶泡面。
陆仰上前为她撑着伞,伞际垂下成串水珠,将内外隔开:“去哪里?”
陈幸对他勾勾手指:“跟我走吧。”
雨越来越大,风斜斜地吹着,陆仰看了眼,把伞往陈幸那边倾斜。伞下的空间黏黏腻腻,地面的雨水映着两人破碎的身影。
雨幕中,一切都是模糊的,像是旧电影中的情节,带着年代感轻轻沾湿回忆。
走了几分钟面前出现一个爬满爬山虎的三层小屋。
陈幸跳上台阶,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这间小屋子没人住,因为经常有人会在这里休息,所以被修建成了一个补给站,旁边的饮水机也可以用哦。”
陆仰把伞收起来放到柱子旁,随便看了眼,雨势比先前还大了一些,不过气温还是有些燥热,屋檐形成了一道雨帘,将屋檐下的三人和雨幕隔绝。
陈幸道:“陆仰,你坐进来点,别溅到雨了。”
其实溅不溅到已经无所谓了,刚才给陈幸撑伞的时候他的上衣已经湿了一半。看到陈幸身上还是干的,陆仰松了口气。
“好。”他应道,“有灯吗?”
“有的,里面有个小台灯。这里避雨很舒服的。”陈幸指着外面,“我小时候很喜欢来这里玩,这里超级漂亮。”
“确实很漂亮。”陆仰笑了下,抬脚往里面走,屋里光线暗淡,只有几个凳子。
不过刚隐入黑暗几秒钟,陆仰就急忙走了出来,他捏着衣袖,有些疲惫地说道:“谢燃。”
谢燃嗯了声,双手撑地站起身来,他进屋拿了盏小台灯,夹在门口的小柱子上。
陆仰坐在谢燃旁边,和陈幸保持了一些距离。
“你们饿不饿?吃泡面吗?”陈幸喝着果汁,一口打开塑料袋,把桶装泡面拿出来。
“泡面?”陆仰没吃过泡面,三餐基本都在家里吃,除了一些特殊情况才会吃一下路边摊。
“红烧牛肉、小鸡炖蘑菇、泡椒牛肉,你们要哪个?”陈幸有些小尴尬,“不好意思,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只能请你们吃这个了。”
他们两人没吃饭,现在快中午了,眼看还要再等两个小时,唯一的食物就是面前的泡面。
谢燃没说话,陆仰开口:“你想吃哪种口味?”
陈幸拿起小鸡炖蘑菇:“那我就吃这个。”
饮水机叮咚一声跳到红点,陈幸哒哒哒地跑过去接水,开水溅到了她的手背上,陈幸缩了一下手,下意识“唉”了声。
一只白皙的手帮她拿着泡面,男生声线清润:“我帮你。”
陈幸对上陆仰的目光。陆仰的睫毛长而密,他有一双很深情的眼睛,看人总带有一种难说的情绪。
屋檐下没开灯,光线有些暗,陆仰的眼睛很明亮很纯净。
下着大雨,以至于枝头的桂花被打落一地嵌入泥土,脆弱艳丽,啪嗒啪嗒的,还以为是心跳呢。
“陆仰,你的衣服湿了。”三人围坐在一起,陈幸嗦了一口泡面,用泡面叉子指向陆仰,“我的裤子也湿了好多。”
“总不能生火烤吧?”陆仰看了眼绿色的草地,“我不想吃牢饭。”
陈幸哈哈大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说而已,你的衣服还在滴水呢。”
陆仰并不在意,随手拧了下,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小滩水,他弯了弯唇:“等阳光晒干吧。”
陆仰发现方便面还挺好吃的,比家里做的营养餐还好吃得多,他和谢燃一起吃过一些路边摊,不过现在都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了。
“之前有次我和谢燃出去玩,半路也下雨了。”陆仰扬起嘴角,眼里光华流转,“我们就随便找了家店躲雨,店很偏僻,店主是位老爷爷,他说我们是今天的第一批客人。”
闻言,谢燃微微笑着,他平常不怎么笑,以至于哪怕小幅度地笑了下都能被发现。
陆仰继续说:“谢燃当时问‘平时客人很少吗?’,老爷爷说‘基本没什么客人,但我天天期待有人来这里吃饭,今天的期待有结果了。’,我和谢燃本来只是想躲雨,但是怕老爷爷失望,就买了两碗面吃。”
“那面好吃吗?”陈幸问,“我知道我家小区门口有家面馆的味道也不错。”
陆仰回想了下,笑道:“我有些记不清味道了。”
陈幸非常捧场:“想来应该很久很久了,那段时间很开心吧?印象这么深刻,那位爷爷肯定也非常感谢和喜欢你们。”
陆仰只是笑,他目光瞥见陈幸的裤腿还是湿的,于是递了包纸过去:“给。用纸吸一下水。”
陈幸扯了张纸展开包裹住裤脚,用力地摁了几下,,纸张瞬间湿了还破了一个大洞。
陈幸将湿纸团了团扔进面桶里,收拾好了自己管理的几块小木板:“你们吃完把面桶放进来,雨停了我拿去扔。”
谢燃靠着门框打电话。
陆仰拿起面桶放进塑料袋里,顺便打了个结。
“委屈你们俩了。”陈幸突然说。
陆仰不解,挑挑眉:“什么意思?”
陈幸低着头,垂着眸:“只能请你们吃泡面。”
陆仰笑她:“就这件事?”
“嗯。”
陆仰忍不住笑,真的觉得她傻得可爱,张开手掌揉了揉她的头顶:“你胡说什么呢?不存在什么委屈。”
陈幸眼睛往一边看,视野尽头是山峦,枝头的桂花被打得溃不成军。两人站在屋檐下,耳朵都红得能滴血。
“陈幸啊。”
陈幸觉得男生的声音变了个调调,声音乖乖的:“嗯?”
“抬头。”
“好。”陈幸抬起头,两人的视线短短交织了一秒,耳边的雨绵长,含糊不清的风声绕过这个小屋。
三人坐在门框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天色还是阴沉沉的,雨声很大却带有桂花的幽香,隐约中还有茉莉花的清香。
雨声有规律地滴滴答答,陈幸眼皮很沉,眨了两下眼,似乎涂了层胶水,闭上就睁不开了。
雨停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如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和泥土味,世界更加亲切。
陆仰弯下腰,看了眼陈幸的睡颜,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幸睁开眼,抬手揉了两下:“雨停了?”
陆仰:“嗯。”
“哦。”陈幸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弯腰提起地板上的袋子,“走吧。”
陆仰和陈幸擦肩而过,顺带把她手上的袋子顺走了,男生回头,侧脸漂亮优越:“我拿去扔。”
车开不上来,要走回去的泥路更加狰狞。
陆仰和谢燃对视了眼,都没说话。
陈幸抬脚走上去,泥土立马吞了拖鞋,再次费力抬起的时候双只白嫩脚上挂满了泥,而拖鞋早陷进泥里好不容易才拔出来。
见两人没跟上来,她回头笑道:“没关系的,只有一小截泥路。”
陆仰缓慢地抬起脚,踏上泥路的那一刻,他发现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踩上去很软,抬起来就有些费力了。谢燃面无表情,走了几步微微蹙眉。
现在陆仰裤子和鞋上全是泥点,他走得很快,泥溅到了谢燃身上。如果力气用大了些,泥可能还会溅到谢燃脸上。
正如现在。
“啧。”谢燃臭起脸来,抬手把脸上的泥抹掉。
不过走着走着谢燃也无所谓了。反正也脏了,回去肯定要换的,现在再脏一点也无所谓。他也毫无顾忌地走,溅了陆仰满身泥点。
陈幸步伐很小,泥很软很滑,陆仰几步追上去和她并肩。
溅起了一些泥粘在他可怜的裤腿上,裤腿颜色还有点深,应该还没干透,旧伤没好添新伤,陈幸慌忙地道了几声歉。
“不用道歉。”陆仰的声音乖乖的,陈幸忍不住抬头看他。陆仰比她高了一个头,男生垂下眸,这个角度看去,他的脸仍旧没有任何瑕疵。
从陆仰这个角度看她,小女生呆萌呆萌的,像个小娃娃,脸蛋红扑扑的,眼镜和脸上都粘了些泥点。
看女生一步深一步浅的,陆仰二话不说把手臂伸过去:“搭着我吧。”
陈幸没问为什么,伸手握住陆仰的手臂。男生的手臂很有力量,肌肉紧绷。
太阳很大,还真是雨过天晴白云飘,可陈幸感觉有些燥热。脚下嘎吱嘎吱响,陈幸莫名感觉很尴尬。
走到便利店门口,陆仰把袋子扔进垃圾桶里面,顺带着帮陈幸把车推过来。
“谢谢。”陈幸说。
“不用。”陆仰没把车给她,而是自己推着。
这一路,走过泥路,淌过雨幕,开头确实不太顺。如果没有陈幸,或许陆仰真的会认为今天很倒霉。
陆仰把自行车还给她,陈幸道了声谢,抬腿跨上自行车,两只泥脚蹬着脚踏板,转头对陆仰说:“再见,我回家了。”
陆仰嗯了声:“再见。”
谢燃打开汽车门:“再见。”
车开出去几分钟,陆仰打开车窗往后看,女生蹬着脚踏板,蓝白身影灌风,身后是湛蓝的天和路两侧微微泛黄的银杏叶。
渐渐的,女生的身影越来越小,变成一个小点,直至消失不见,天依旧湛蓝,银杏叶还是微微泛黄。
陆仰收回目光,关上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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