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杨芹娜又来电了。
在杨芹娜的盛情邀请下，陈幸终于同意和她一起推着小车去街边买花。
这是没人驻足的第四十分钟了，两人蹲在地上像留守儿童。
一个小时前杨芹娜收的几个小弟前来光顾了一下，掏空家底买了几束花，稍微减轻了一点点花车的负担。
陈幸侧首看了眼身旁的花车，起身往花瓣上喷了点水，建议道：“我们是不是要喊几声？”
杨芹娜也站起来，她今天依旧是冲天炮马尾，幸好她长得实在漂亮，不然肯定被人当非主流。
“是的，激情卖花，活力四射。”杨芹娜沉声道。
陈幸瞪大眼睛：“……激情？”
话音刚落，杨芹娜就在陈幸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扯着她的大嗓子喊道：“卖花了！卖花了！”
有人被她的大嗓门吓的，陈幸也措不及防地捂住耳朵。
“姐姐买朵花吧。”
“哥哥买朵花送女朋友吧。”
“大爷买束花吧，贼漂亮的。”
陈幸大惊特惊，心道：“你……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感觉尴尬啊……”喊话的人不尴尬，一边没喊话的人尴尬了。
喊累了，杨芹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席地而坐，脑袋靠着花车。陈幸负责给顾客包花，顾客是一位小姐姐，看到下端打的死结干笑了声。
“你怎么买这么多花？”陈幸也跟着坐下。
“好看呗，我说想要我爸就买了，我一看价钱差点把我气死。”杨芹娜直起身，手舞足蹈地说：“你敢相信吗？这些花需要那么那么那么多钱，我想不通，必须卖出去，不能乱扔。”
“太监不帮你卖？”陈幸问。
“他这两天在医院。”杨芹娜叹气，“减肥节食结果整出肠胃炎了，蠢蛋。”
陈幸：“他怎么突然想减肥？”
杨芹娜耸耸肩：“他爸说他，内心自卑了吧。”
收成不错，杨芹娜推着小车开开心心地往回走，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是跳。少女嘴里哼着小曲，高马尾在身后一晃一晃的。
“走！赚了钱请你吃麻辣烫！”杨芹娜勾住她的脖子。
陈幸措不及防地被带得踮起脚，先是一惊而后微微一笑：“谢谢。”
饭桌上，杨芹娜虽然没什么胃口了，一直拿筷子戳饭，陈幸见那碗饭已经被戳成年糕了，再看杨芹娜的情绪，简直太不寻常了。
“怎么了吗？”陈幸给她夹了一颗鱼丸。
杨芹娜十分懊恼地吼了一声，惹得店里的客人频频转头，就连老板都跑出来看了眼。
陈幸：“……”
紧接着，少女嘤嘤开场，直接把脸怼到陈幸面前，一只手捞起放下的头发，手指着额头上的红点，面目狰狞地崩溃地吼道：“我长痘痘了！”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陈幸心里笑她可爱，“不就是一颗痘痘吗？你还是很漂亮啊。”
“什么叫一颗痘痘？！！！”杨芹娜趴在桌上，“我要变得很漂亮。”
陈幸放下筷子双手抱脸，认真地听她抱怨，杨芹娜一说起来就不停，看架势应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算了！”说到一半，杨芹娜把手机豪气地砸到桌面上，“我走出来了，我可是杨芹娜啊，我喜欢所有模样的自己。”
“……哦哦。”上一秒阴天下一秒晴天，陈幸被她这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惊得一愣。杨芹娜化悲愤为食欲，低头开始吃自制年糕。
陈幸看了她一会儿，重新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咱们女生就该骄傲自豪一点，应该有所向披靡的勇气和与世长存的信仰，生来就应该“不畏浮云遮望眼”。
“就是。”杨芹娜点点头。
“一颗痘痘等它消了就好，在等待的过程中你可以去吃一顿饭听几首好听的歌。或者你放下头发遮住就好了。”陈幸抬手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我的黑眼圈那么重，是不是很像熊猫？熊猫那么可爱而且还是国宝呢。”
“而你。”陈幸起身戳了戳她的头发，话刚到嘴边她就停住了，到底什么动物额头是红色的？陈幸冥思苦想半天，最后勉强地说，“像火烈鸟。”
半晌，杨芹娜呵呵笑了声。
对于陈幸来说算得上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秋叶滚地，陈幸推开了半掩的房门，尽管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尽管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可她还是要睡觉啊。
今晚陈翰偷偷回来了。
此刻客厅里正上演着一场戏，陈幸换了鞋绕过这对夫妻走到一边，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们，自顾自地卸下书包。
茶几上没有可以摆放试卷的地方，陈幸抽了一张纸将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赶下去，一个接一个地摔在地上，给这个夜晚添了几分生气。
陈翰没有理，却也认为自己没有错。靠着嗓门稳住局面，才终于和梅雅不相上下，大声呐喊的模样仿佛他才是最正义的一方。
梅远靠在最外边静静地看着，实在烦了才道：“小声点，都这么晚了。”
梅雅被陈翰推搡着，眼泪横流，一边吼叫一边挥手打人。
“我跑了？什么叫我跑了？我是去挣钱还债了！哪像你整天游手好闲，只能等死！”听到这句话梅雅简直被气疯，手掌往后摸索，摸到一个东西就砸出去。
陈幸看了眼，在陈翰即将被烟灰缸爆头的时候眼疾手快将人推开：“小心！”
陈翰反应过来立马恼了，手上力气大了些，梅雅一个趔趄摔倒在了茶几上，墨水瓶和一些杂物一起滚到了地上。飞扬的墨水溅到蓝白色校服上，从亮面变成哑光。
梅远一个箭步冲过去，拽着陈翰的领子将他扔到一边：“干嘛呢！”
梅雅龇牙咧嘴地起来，满脸鼻涕泪水。
陈幸看着校服上的墨团眉心一跳，急忙脱下身上的校服，双手揉搓了两下，墨团已经根深蒂固。
陈幸沉默了一瞬，起身跑进卫生间，双手撑直校服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几秒钟。不过几秒钟她就迫不及待地撒了一把洗衣粉，用力地搓了几下。
墨团和十几秒前没什么区别，反而向外延伸，变得更大更显眼。
身侧的窗台上是冷冷的月色，身后的客厅是上演着最狗血的剧情。
池子里全是泡沫，陈幸又放了点水冲干净手上的泡沫，她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返回客厅，蹲下身就开始收拾行李。
三个人扭打成一团，她被隔绝在外，独享自己的小天地。
陈幸一晚上都坐在阳台复习功课，夜晚很冷，冷风总是呼啸而过。
等到身边的闹钟响起她才缓缓站起身，腿部麻得像雪花电视屏。
缓了好一会儿陈幸才推开门出去，陈翰身边散落几瓶酒瓶，屋子里遍地是垃圾碎片，简直惨不忍睹。
路过男人身边的时候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却见陈翰的脸色铁青，陈幸察觉不对，于是用脚踢了踢他。见人还是没反应，她随手拿起一瓶酒精看了看，她不懂酒，但知道陈翰多半是酒精中毒了。
把陈翰送进医院，陈幸赶忙跑去上班，还是有很多人的内心没那么黑暗，世间善良永存。
路上陈幸破天荒地回忆起曾经的陈翰，自她记事起父女的第一次接触就是陈翰喂她吃了一口饭，她乖乖地喊爸爸，陈翰就一直笑，抱着她转圈。
自那之后陈翰就去了外地上班，再见就是半年后，那会儿她才刚七岁，再加上陈翰也晒黑了很多，所以她压根就认不出面前的人。
延阳市的冬天寒冷巨大，寒风呼呼地吹着，陈翰递给她一根四块钱的玉米棒，小孩捧着啃了几口就笑嘻嘻地拉他的手，同意面前的陌生人带她玩。
她很小很乖，脸圆圆的声音也很甜，见到人就笑，怎么逗都不生气，任谁都喜欢，陈翰也不例外。泛黄回忆里的陈翰总是笑着的，眼角冒了几条鱼尾纹。
陈幸不知道为什么会成现在的样子，以前的种种像是虚假的，一点都不真实。
她一来就坐在沙发上，毛燥的头发垂在身前。过了几分钟周池落才姗姗来迟，一见她这副样子啧啧称奇：“今天这是怎么了？”
“有些困。”陈幸重新站起来去放东西。
现在才七点，陈幸正拖着地突然听见周池落喊自己。周池落脸上写着激动二字，几乎要尖叫出声。
“那个帅哥来了！”
“帅哥？”陈幸疑惑。
“你那个朋友，真的好帅啊，一天比一天帅！”周池落双手握拳难掩激动。
陈幸放下手里的拖把，掀开帘子出去。
店里有几位女孩的目光都停在收银台前的男生身上，男生垂眸盯着手机，一只手搭在脖颈处。
陈幸听见置物台上的手机响了下，对着男生招了招手：“我在这里。”
陆仰抬起眼，把手上的牛皮纸袋递过去：“陈幸，记得每天早上吃早饭。”
陈幸迟疑了一下，接过纸袋：“谢谢，你怎么来了？”
陆仰不假思索：“这里适合复习。”
听着店里播放的音乐，陈幸只觉得这个理由很不靠谱，不过她很相信陆仰，可能学霸的修养就是这样吧：“你吃饭了吗？”
“吃了。”陆仰说。
“好的。”陈幸又准备回去打扫卫生。
陆仰捏住她的衣角，用着商量的语气说：“先吃早饭吧。”
陈幸没说话，陆仰朝《员工守则》抬了抬下巴：“守则上说八点才正式上班。”
陈幸哦了声，往陆仰最常坐的位置走去。
袋子里面是纸皮烧麦和虾仁豆腐粥，陈幸打开盖子，冒出的热气糊了眼镜。
她摘下眼镜，抽了张纸巾擦干净。
“没睡好？”陆仰问。陈幸确实没怎么睡好过，她真的太久太久太久没睡过安稳觉了，男生撑着脸：“眼睛里的血丝好多。”
陈幸重新戴上眼镜：“很多吗？”
陆仰点头。
“复习功课忘时间了。”陈幸随口说。她撕开勺子的包装，放进碗里搅动。
陆仰一直看着她，明晃晃的视线导致她有些紧张，勺子没拿稳抖了些粥出来。
“抱歉。”陈幸急忙扯了张纸擦掉。
陆仰没答，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似乎要看出点什么东西。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陈幸忍不住问。
陆仰弯唇：“没什么。”
“哦。”陈幸再次拿起勺子，嘟嘴轻轻地吹了口气。她吃饭的时候很少看手机，但实在有些挨不住对方的视线，陈幸只能把手机拿起来假装翻阅。
手机上的软件不多，平时她的娱乐方面也少得可怜。新闻中夹杂着几条小广告，陈幸随手点开其中一条，刷视频一样看了起来。
前几条广告的声音并不大，陈幸听不清索性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两室一厅大阳台！拎包入住不用愁！”正气十足的男声传出来，惊得陈幸又没拿稳勺子，勺子脱离手摔回了碗中。因为她搜索了一些有关租房的广告，所以系统主动推荐了。
“抱歉。”陈幸将音量调小，“没想到声音这么大。”
她抬眼迎上陆仰的目光，男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在找房子？”
陈幸说：“只是条视频。”
对方的目光审判似的，陈幸有些心虚地垂下脑袋，陆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不要低头。”
“好。”陈幸说。
“可以回答我吗？”陆仰问道，“如果不想回答就当我没问。”
陈幸犹豫了下，眼眸里溢了层很浅的光华：“在考虑。”
陆仰嗯了声，陈幸紧接着说：“我吃饱了。”
陆仰还是嗯了声。
直到女生走了，消失在视野里，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动作，半晌才侧首看向窗外。
手机响了好几次，陈幸以为是新闻推送。干完手里的活正好八点，陈幸打开靠在墙打开手机。
【看到请回复：〔图片〕】
【看到请回复：〔定位〕】
【看到请回复：发错了】
陈幸点开图片，内容是一套房子的出租信息，学区房，两室一厅带阳台，费用不是很高，装修得很漂亮。
“发错了？”陈幸疑惑地蹙了蹙眉，掀开帘子准备找陆仰问一问，却发现那个位置上已经空空如也。
她站在原地，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
周池落自然是看出来了，走到她身边，问道：“你男朋友？”
“不是，普通朋友吧。”陈幸说。
“他不是本地人吗？”周池落悄悄说，“你在后厨忙的时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好像在说什么租房子。”
陈幸靠着墙，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把早饭吃完，陈幸给陆仰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男生略带疑惑地嗯了声。
“谢谢你。”陈幸有些忐忑，心跳如鼓。
“好。”陆仰说。
陈幸浑身紧绷，每个字都说得很轻，像是稳定情绪这方面耗尽了全部力气：“可以把房东的电话号码发给我么？”
“好。”
挂了电话，微信立马弹出了的消息。
复制了那条电话号码，陈幸打了过去，她内心很忐忑也很期待。
“哪位？”是一个男人。
“您好，请问您在延阳中学旁边出租空房吗？”陈幸问。
“是的。你要租？”
“是的。”
“行，我派人过去和你签合同，下午就可以拎包入住。”
太过顺利，陈幸紧紧捏着手机，但语气仍旧平缓：“请原价租给我，谢谢。”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笑了声，陈幸也没管那么多，电话不一会儿就被挂断。
忙忙碌碌一早上，陈幸坐下休息了会儿，周池落又喊她：“陈幸！你朋友来啦。”
陈幸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到他面前，陆仰穿了校服，手里提了个牛皮纸袋：“坐哪儿吃？”
陈幸轻抿了一下唇：“谢谢你，多少钱？”
陆仰只是说：“不用，家里的饭菜做多了，你不吃就浪费了。”
陈幸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抬脚往前走：“你最常坐的那个位置。”
陆仰坐在对面学习，陈幸安静地吃饭，有些事情他们总是默契地没有提起。
吃到一半，陆仰把一个精致的盒子移过来：“送你的礼物。”
陈幸看着陆仰垂下的睫毛，她知道陆仰这个人的性格，送过去就不可能收回，于是嗯了声把礼物收下。
吃完手里的饭菜，陈幸把饭盒叠在一起跑去后厨。刚走了两步就被陆仰喊停：“我拿回家洗。”
陈幸看了下手里的饭盒，手指握紧：“这不太好。”
“哪里不太好？”陆仰问。
陈幸掩饰着内心的不安，继续抬脚走去后厨，把饭盒洗干净，陈幸把它擦干了收拾好放回牛皮纸袋。
出来的时候陆仰正在刷题，陈幸把纸袋放在位置上，站在他旁边看了他几秒。
“什么事？”他问。
“陆仰，跟你说件事。”陈幸站在他身旁。
“坐下说。”他道。
陈幸没坐下，而是展开下一步：“你的校服我不小心弄脏了，非常抱歉。”
陆仰很轻地嗯了声：“所以呢？问题很大么？”
陈幸：“我让老师补一套尺寸一样的校服，你的校服也会还给你，你看行么？或者我赔钱。”
陆仰答非所问：“怎么这次主动和我说了？”
陈幸：“瞒着你不太好，你有知道的权利。”
陆仰笑了声：“那么紧张做什么？”
陈幸：“做错了事。”
陆仰弯起眼眸，简直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可是我不怪你。”男生岔开话题：“多久搬过去？”
陈幸：“下午。”
陆仰：“需要我帮忙吗？”
陈幸摇头：“不用，我的东西不多，我一个人可以。”
陆仰重复了遍，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质疑，只是很单纯的重复：“一个人可以。”
三点左右，房子里安安静静，窗帘被焊牢了。陈幸提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转身大门往外走。
离开了不属于自己的家，不用再有寄人篱下的局促，陈幸如释重负，她相信有了第一步，后面的路会越来越顺。
陈幸一整天流程：吃饭——忙碌——吃饭——忙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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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破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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