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幸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延阳市已经进入凌晨，空白的病房内宛如一片雪地，天地间全被淹没。
陈幸发觉自己的左手动不了了，她感觉到心跳逐渐加速，咚咚咚如同战鼓敲响，几乎要跳出身体了。
她给夏琼打去电话，第一个没接。
第二个也没接。
人呢？人呢？
陈幸抖着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手撑着门把手又缓了一会儿才推开门出去。
时钟跳转到凌晨两点半，陈幸奔跑在空旷的街道上，滚烫的眼睛掉在身后的雪里。
她不清楚夏琼口中那位李医生的地址，也不知道夏琼此刻应该在哪里，其实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没有太大意义。
呼吸渐渐平稳了，那股钻心的疼才涌了上来。凌晨的街上没有几个人，路灯颤颤巍巍的释放微弱的灯光。
雪花落在头发上融化成了水珠，她像是一只被雨打落的小鸟，枯树干是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陈幸拧起眉头，一个人坐了半天，心中顿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可能真的是太生气了气得神志不清，她的脑海中一直不断呈现两个字：“杀了……”
那群人的脸出现在眼前，现在的陈幸恨不得拿把刀将他们全部都杀了。
她是陈翰的女儿，所以被牵连，那那群人的儿女呢？是不是也应该和她一样遭受无妄之灾呢？
脚突然被外力移动了一下，紧接着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女声：“哎哟！没事坐地上干嘛？差点把我绊倒了！”
陈幸懒得爬起来，抬眼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简直是想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她的负面情绪积累到巅峰了，指不定下一秒就拿起利器发泄怒火。
女人也立马瞪了回去。她刚刚差点绊倒，手擦过树干蹭了几条血丝，此时也是气到不行：“你瞪你妈呢？没事就去死啊！”
陈幸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气得浑身发抖，手撑着冰凉的地板挣扎起身。
“本来就是你坐地上差点把我绊倒了！我还穿着高跟鞋呢！”女人狠狠地蹬了两脚高跟，指着她的鼻子大喊，“事事儿的，倒霉死了！”
今天的雪很大，至少对陈幸来说很大，雪落在她的身上，就像一个雪人。
她垂下眼，双腿慢慢曲起像是让步。
雪花落在脸上很凉，一朵接着一朵，陈幸感觉到审视的目光在身上流转，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她以为的美好都是幻想，什么逆风翻盘逆风起笔自己书写传奇都是中二时期的事了。她该面对现实了，现实里压根没有童话存在。
以为中二时期随口说出来的言论就是人生，以为裹上外壳就可以无坚不摧。
不一会儿脖子上突然暖和了些，她睁开眼，看到刚才那个女人解下自己的围巾，随手给她围上：“看你也怪可怜的，下雪了还穿这么少。”
说罢，女人迅速起身：“我买的便宜货，行了，缓过来就赶紧滚吧。你手是不是流血了啊？赶紧去医院挂个急诊。”
“姐姐，你别哭啊。”
陈幸怔愣了一下，睁眼看到面前出现一块小饼干。
“哭了？”她心道，呆呆地盯了会儿饼干才感觉到脸颊的湿润。抬手轻轻拂过，手指上的液体很诚实地告诉她，她确实哭了，确实流下了崭新的泪水。
“这么冷你怎么在外面呀？”小女孩蹲下身，晃着两条小辫子，“给，送你一块饼干。”
刚才那个女人也折返回来，她几步走过来牵住小女孩的小手，柔声细语道：“宝贝，外面太冷了，赶紧和妈妈回家。”
陈幸不自觉弯唇，很快又笑不出来了，又是沉默了半晌。夜晚寂静，高跟鞋声遥远，她的世界又只有漫天的雪花。
不知过了多久，陈幸四肢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眼泪大颗往下掉。
怎么可能让无辜的人平摊罪恶呢？
次日，韩熠生进了教室，想抄作业结果没找到人，一边找对策一边假意关心：“他俩还没来吗？马上就要上早读了诶。”
“啊哈哈哈！早上好呀。”谢燃被突然袭来的魏有义惊了下，魏有义大笑着，看向一边的座位，疑惑道，“诶？怎么少爷和土豆还没来啊？”
杨芹娜跟着进来：“我们今天来太早了？”
许望彬刚进校，书包都没来得及刚下就急匆匆地来到一班。许洧彬正收拾作业的时候收到了一盒巧克力。男孩又高又瘦，脸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说话平静略微显得文绉绉：“哥，十八岁生日快乐。”
许洧彬咬着素包，见来人是自己的弟弟立马咧嘴笑起来，招呼着大家准备好好炫耀：“咱们小望来了，这么好的弟弟到底哪里找？”
“娘胎里找。”林佳怡笑道。
魏有义直呼惊奇，跑过去抱住许望彬：“我靠，小望这个大忙人大学霸，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了？”
“给哥哥送礼物。”许望彬道。
魏有义龇着大牙傻乐：“小望简直就是小棉袄啊。最近学习咋样？跟得上进度不？”
“还行。”许望彬笑了下，“哥，放学爸爸会接我们去吃饭，你别忘了。”
许洧彬嗯了好几声，打开巧克力盒，里面大概有二十来颗巧克力。他自己拿了四颗，剩下的全部送出去：“小望拿几颗去吃，给少爷土豆留几颗，剩下的你们几个分了吧。”
“你不吃吗？”林佳怡问，“吃一颗又不会长胖。”
魏有义就不一样了，搓了搓手，赶紧拿了一颗剥开扔进嘴里：“我靠，太不好意思吧。”
许望彬拿了一颗：“哥，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许洧彬坐直了些，“你们几个快点吃完，不然等下变色龙看到你们牙齿黑又要叽叽喳喳半节课。”
魏有义满嘴都是巧克力，一面还回复许洧彬的话，只不过口吐不清，许洧彬听得一头雾水。
“你说什么？”韩熠生问。
谢燃抢答：“他说他是傻子。”
韩熠生哈哈大笑，转身想找陆仰说话，见面前空的座位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俩每天很早就来了，今天到底咋回事？”
魏有义还以为多大的事，摆摆手道：“只是晚来了几分钟，人家又不是机器人，也不能每天都准点来吧？”
林佳怡也道：“对啊，人家好好的大活人，你这副样子还以为他们出事了。”
韩熠生想了想，表示赞同：“是的，高三压力比较大，难免有几天想偷个懒。”
谢燃补刀：“是啊，一周七天，六天都要迟到，没迟到的那一天还是因为请了假。”
韩熠生给自己找补：“因为压力大啊。”
“确实大啊。”许洧彬叹气，“大猛脸上都爆痘了。”
“什么！！！！”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喊惊动全班人，“我的脸！我的天生丽质！”
不顾魏有义的扭曲尖叫，一行人站在一边纷纷露出嫌弃之色。
有人忍不了了，站起身宽慰道：“没关系的大猛，你很帅啊。”
这招对付他最管用。魏有义瞬间停止了叫喊，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脸蛋：“也是啊，天生玉树临风，长得帅就是没办法。”
今天依旧是雨夹雪，比普通雪天更冷，走廊的人减少了大半，黑沉沉的天似乎在酝酿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信仰：〔语音通话〕】
【信仰：〔视频通话〕】
冷风掠过长长的街道，餐饮店的顾客减少了许多，陈幸今天没来上班，周池落等了她很久也没等到她，打的电话也一个没接。
下了班，周池落给老板打电话问了地址，利落地换好衣服跑进雨夹雪里。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周池落报了地址。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哪怕车内开了暖气也仍然冷得发抖。
几公里以外的市中心医院里也一样，医生护士处理好伤口就走了。陈幸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心情始终不能平复，用尽全力用了一下左手结果疼得流眼泪。
她张了张嘴，浅粉色的嘴唇小幅度地嗫嚅。陆仰靠近她，用气息问：“什么？”
“好……疼……”
“她这只手骨断裂了，短期内没有办法活动，例如抓握、穿衣和洗漱等等。一定要监督她按时吃药检查，康复以后这只手可能没有之前灵活方便了，但是还是可以抱有比较好的心态，万一呢？”
医生的话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并持续播放。
陆仰下午回学校上课了，放学后的半个小时都在医院里。陆仰不在的时候陈幸由几位护工轮流照顾。
陆仰也在保镖口中知晓了那晚的事情，只是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特殊情况。
这半个月里陈幸一直很沉默，每天醒来就是散散步吃饭睡觉，偶尔会说几句话，有些时候惜字如金。
“叮咚——欢迎光临。”
店里涌进了一股冷气，来人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立在雪白之中，停顿了下急忙朝这边跑来。
陈幸低头算账算得头昏，头也没抬就问：“您好，需要……”
有人轻轻抓起她的手，陈幸视线聚焦，那张熟悉的俊脸映入眼帘。
男生很严肃，眉头微蹙。
“……你怎么来了？”陈幸抓住他的衣服，“今天不上课？”
“我请假了。”陆仰站的很直，说话声音并不大，“出院怎么不说一声？为什么要退租？”
陆仰的指腹像羽毛似的轻轻拂过她左手指上的裂口。
陈幸朝周池落笑了下：“我和他有些事情要说，麻烦周姐姐帮个忙。”
“好的。”周池落自然知道有些时候不太好参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陆仰，回去上学。”陈幸的脸侧向一边，“我之后再和你说，现在说不清。”
“一起回去。”陆仰的语气很坚定。
“上学只会让我更有负担。”陈幸转过头盯着他，“我妈生病了，我需要钱。”
陆仰：“所以呢？”
陈幸重复道：“我要钱，我要给我妈治病。”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但陆仰却像飞蛾赴火般，明知道答案却抱有侥幸心理，希望有不一样的回答。他问：“回去吗？”
“之后再说吧。”
“之后是多久？”
陈幸沉默了。店外的雨夹雪更加猛烈，猛烈中又好像带了一丝柔情。
陆仰拉着她的右手，温热的手掌在不断地给她输送热源。
陈幸抿着唇不做声。陆仰终于垂下眸，盯着她手上的乌青，轻声说道：“我可以帮你么？”
她一直低着头，仿佛又变回了从前的她，一切前功尽弃，陆仰决定重新开始。
“你还是陈幸吗？”他扯出一个笑。
“为什么这么问？”
“看着我的眼睛。”
陈幸眨了两下眼，视线缓慢地上移。陆仰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对上视线的下一刻他还是浑身一僵。
女孩的眼睛里蒙了层薄雾，他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现在被眼泪敲碎，分崩离析。她说：“陆仰，我是陈幸。”
陆仰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以前不是陈幸吗？”
“抱歉，我一直选择逃避，一直选择找借口。我觉得可能没你想象得那么好，你现在对我的感情可能只是幻觉，就像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抱歉，我没有考虑到很多，我浪费了你的感情，对不起。我很倒霉，很不好，也不是好人，还遇到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我可能……”陈幸停下，眼泪摇摇欲坠。
“因为你是陈幸所以不好，还是因为你不好所以是陈幸？”陆仰的声音温和有力，他缓缓站起来，“向你表白的事，我想了三年，我考虑了很多，以前、现在、未来还有百年以后。陈幸，你想和我在一起么？”
“想，你别哭。”陈幸抬手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水。
“我们都哭了。”陆仰握住她的手，缓缓地贴在脸上。
闻言，陈幸这才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温热。
店里的小角落被一堵墙挡住，身后的落地窗外扔在飘雪。“我们打个赌，好吗？”陆仰扯开创可贴的包装，往手指裂口上围了一圈。
“赌什么？”
“下次月考的排名，我想和你比高低。”月考就在一个星期后。陆仰低下头看不见表情，语气也淡然得无法判断真假，“你在前面，认真学习，不要管其他的；如果你在后面，你想做什么都行，但一定要和我保持联系。”
“算圆我一个心愿。”贴好创可贴，陆仰把它往里面推了推，恰好这根手指正是无名指，他又单膝跪地，说话时带有无法描述的复杂的感情，“愿意吗？”
“我愿意。”
大家阅读愉快嗷！(^-^)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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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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