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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去过浔城吗

陈易还没有动筷,他拿了一小碟黄豆酱,准备根据她的反馈调整咸淡。

“很好吃,鲜掉眉毛啦。”她吸着气,中和口腔里的热气,嘴唇被热得红通通,眉头也随之大大地舒展。

陈易也跟着舒展,把黄豆酱放回了自己面前。他的手又突然停顿,他诧然地看向她。

她在很安静地喝粥,他听见过她对塔塔讲话时偶尔会加上语助词,像刚刚一样,带着柔柔上翘的尾音,之前他有一闪而过的似曾相识。

人的记忆能力是有限的,他能回想到的关于老太太最久远的记忆是每年冬天她会腌一坛咸菜,那个坛子会在水缸旁边放到来年春天。到了蚕豆成熟的时节,老太太就领着他去地里摘蚕豆,回家剥蚕豆是他童年的游戏,蚕豆壳松软,剥开还有一层棉絮一样的毛毛,他会搓着玩,玩着玩着他就忘了他是要和老太太比谁剥得快的。等剥好了一碗,老太太就端去灶头前,同腌好的咸菜一起炒。

蚕豆的尝鲜期只有十几天,所以很小的时候,在特定的两周里,一老一小天天都吃咸菜炒蚕豆,他不挑食,但最多只能撑到第二周,他在剥豆子时为难地开口:“奶奶,给我炒个酱油炒饭吧,这个咸菜越吃越臭了。”而且村里没有人家这么吃,连许跃来找他玩都说你们家的菜坏了吧,好臭。

“龙龙啊,闻着臭吃着香,这是好东西的,鲜掉眉毛啦。”老太太说得眉飞色舞。

“鲜掉眉毛”是老太太的故乡对鲜味的极致赞扬。她是浔城人,姓陈的老头年轻时到浔城收古玩看中了她,她的父亲收了两只乾隆年间的鲤鱼盘和一竿镶玉烟枪就高高兴兴把她嫁去了江城。数十年过去,故土无亲友,她再没回去过,只剩零落几个乡音难改,还有那刻在骨子里的味觉记忆。

年幼的他说完炒饭的需求后,第二天就在一样的菜里面吃到了肉丝,三瘦七肥那种,那个时候吃肉对于祖孙俩是奢侈的事,他能数出来一餐吃掉了几根肉丝,而他吃掉的也就等于盘子里全部的存量。他也想着留一半给老太太,但她一直不夹,而他小小的身体太渴望肉了。

肉丝也抬高了臭咸菜的地位,他吃着吃着觉出来了“鲜掉眉毛”的意思。冬去春来,年幼的他开始在每一轮的季节变幻里期待坛子的开封。

做咸菜时挤汁液、压坛子的过程需要大力气,在他长大后,最后两年老太太不再腌咸菜了,他本该联想到的,那是因为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

后来他试过复刻,但不会有人教他怎么成功做出闻着臭吃着香的鲜掉眉毛的咸菜了,和那句他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讲的“我忙完了带你去浔城旅游,住最好的酒店”一样,归于空无。

伍园发觉他出奇地安静,塔塔吃饭的动静都比他们大,她看向他,他失焦的眼神没有闪避,而是一点点地聚焦到她的眼眸里。

陈易看着她,当说“鲜掉眉毛啦”加了柔柔上翘的尾音,那就是老太太的乡音,原来,那也是伍园的乡音。这个突然的发现令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羁绊,他很清楚浔城有一个小镇以制笔出名,原来她是莲镇人。

天空已经完全地暗了下去,热气里身后的灯光不足以使她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像覆盖了一层冰水,晶莹闪动。

他看上去怅然又脆弱,她直觉如果她说点什么打破了寂静,那层冰水就会出现一个缺口,快速地破碎。

绝对的安静拉长了时间,其实过去了没几秒,热气模糊中冰水消融,他已经拿起汤勺舀粥,又拿起小碟子,给自己额外多加一点酱。

他试图解释自己的失态:“我想到以前吃过的很鲜的咸菜,走神了。我已经很久没想起来了。”

她见他还在机械地加酱,她抬手轻轻地抵住碟子,轻声说:“再加就太咸了。”

手上的阻力使他彻底回神,陈易把碟子放下来,指节不小心擦到了她的手背,带着痒意的触感和胸中的轰隆声同频。

伍园等了一会儿,他没再说什么,唯一的声响是他的勺子和碗轻微的碰撞声。他左手大拇指以极缓的频率拨着碗口,令她觉得他的沉默源自无从说起,而非无话可说。

她添了一碗粥,放下餐具等热气消散,她同他讲起家乡的土特产:“在我们那的菜市场路边,有阿婆也会做两种咸菜去卖。一种是菜叶子做的,一种是菜梗做的,非常鲜,只是味道不是本地人的话闻不惯。”

陈易放下勺子,说出自己笃定的猜想:“你的家乡在浔城,对吗?这种咸菜是装在坛子里的吗?”

他的问题踩在了旅行者的边界线,然而他再一次获得了来自她的包容,她的惊讶一闪而过,而后继续介绍:“嗯,咸菜坛子的盖打开,先要取出一团稻草,一张覆盖膜,买多少抓多少,用杆秤称重。闻不惯的人在开盖时就跑了,闻得惯的人一大袋地买,回去炒任何肉都好吃。”

伍园回忆着细节。她无从知晓他是怎么猜到她来自哪里的,也许是电话号码自动显示,也许是不自知的口音,违和的是他绝不像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人。他说出浔城两个字的时候嗓音无比轻柔。

“你去过浔城吗?”她问他。

“我只去过一次,三……四年前了,因为工作,没有逛任何地方就离开了。”陈易变得有问必答。那次他没告诉老太太,因为工作时间很赶,总觉得以后带老太太来的机会多得是。

可是计划没赶上变化,回去江城后,林之啸已经完成了矿井投资的评估,而他踌躇满志地飞去见了迪哈拉。导致来去匆匆,赶路的目的性太强,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他不记得浔城的一树一叶。

“那种咸菜现在还有卖吗?”陈易问她。

“长大后很少碰到了,会做的老人家年纪大了,现在不是讲究健康饮食嘛,买的人和会做的人一样越来越少了。”

他低头说:“是啊,越来越少了。”

一锅粥分别落肚,饱食使人陷入慵懒,而陈易利落地端起锅还夹着两只碗走去厨房了,伍园紧跟着站起来,才真切地感受到长腿有长腿的优势,追不上。她拿起塔塔的餐具去清洗。

她去还塔塔的碗时,发现陈易已经动作快到收拾完在给塔塔喂鱼油了,塔塔的伤口边缘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绒毛。

连伍医生在跟进后续的时候都感叹它主人怎么养的,恢复得这么快。伍园告诉她哥,它的主人每天给它补鱼油、补营养餐、擦愈合膏,虔诚而细致。

她也蹲下来,对大狗另一侧的陈易说:“塔塔被照顾得特别好。”

他倏地抬头,目光越过塔塔的背,看见她弯弯的眼睛。她忽地竖起两个大拇指对他的尽职尽责进行了充分的肯定。

这动作神态出现在她身上,可谓跳脱。她的拇指比一般人的更修长,点赞的手势看上去赏心悦目,他自然地受到感染笑起来。

她带塔塔回去休息前,陈易叫住她:“伍园。”

不高不低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两个字,伍园闻言看向他,他递过来她给塔塔刻的小狗木玩,她伸出手,小木狗就被稳稳地放在了她的手心。

“你还带上了它。”

“塔塔喜欢搭着它睡。”陈易说。

伍园把塔塔的睡觉搭档拢在手心,就见陈易又从兜里拿出一张便签纸递过来:“这是我的手机号,廊下的灯整晚都会开着,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发消息,或者随时打我的电话。”

伍园毫无准备地接过来,这张便签印着他的旅店信息,应该是一路带过来的,不知在口袋里放了多久,已经有了交错的折痕。她说:“谢谢。有塔塔在,你可以把灯熄灭的。”

他的手收回去,垂在腿侧,他说:“其实是我怕黑,需要开着灯。早点休息。”

伍园被他的冷笑话逗笑,她说:“你也早点休息。”

回到房间,伍园坐到塔塔的睡垫边,戴上眼镜,靠着床沿查阅邮件和资料,塔塔的脑袋枕在她的腿上,随着渐缓的呼吸毛茸茸的腿脚愈发伸展。

电脑屏幕上的光映在陈易给的便签上,除了电话他甚至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她用手掌把褶皱的纸张压了压平。

在这个是款软件就可以加好友、建立联系无从拒绝的时代,人与人的边界之门越来越透明。而他站在门外,递给了她手写的联系方式。

她想到他给她看地图的手机,屏幕碎了一角,是某品牌四五年前的机型,那时候聊天软件才刚刚兴起。说不清是人困在了时间里,还是时间没能支配人。

昏昏欲睡的塔塔忽然撑起身子,竖起耳朵动了动,然后跑去了门边。

从它摇尾巴的情况来看,它应该是听见了陈易的动静。伍园走过去拉开一点窗帘,看见陈易正沿着铁艺楼梯往上走去露台。

伍园看看时间,决定塔塔的睡眠胜于一切,她拍拍塔塔:“你需要休息啦,现在突然出去会吓到他,走楼梯要小心的对不对?”

塔塔在门口绕了两圈,看人类姐姐没有给它开门出去欣赏夜景的意思,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回到了睡垫。

伍园回复完邮件按下发送键,屏幕上显示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塔塔却仍旧靠着她的腿辗转反侧,她又听到了外面刻意放轻脚步上下楼梯的声音。

塔塔的耳朵竖起来,尾巴在垫子上显得百无聊赖地扫阿啊扫。她忽地合上电脑,揉揉塔塔的肚子:“真的睡不着啊?要去找你们chef吗?”

塔塔哧溜一声站了起来,伍园披了一件外套,打开门带它出去。

圆月当空,她们往露台上瞧,看到他正蹲着在栏杆上晒衣服。两根横栏杆的宽度刚好容纳他的脑袋探出来扯平衣服的褶皱。

伍园和塔塔默契地没有出声,等他探回去,塔塔才嘤嘤地哼了两声,栏杆上缠着彩灯,使她能看清他的表情变化。

他换上了背心,短发湿漉漉的,是再一次洗了个澡,这回没有用吹风机。他警觉地往下扫视,看清是塔塔和她后,往后抓了抓凌乱的额发,绷紧了背,探出栏杆,不确定地问:“是我吵醒你们了吗?”

伍园仰头说:“塔塔不知道是想你还是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一直没睡着。”她自己的生物钟也仿佛习惯了海浪声,没听到闹腾的浪声,也还没有困意。

她看到在彩灯映衬下,他舒展自己的上半身,放松地把下巴抵在栏杆上,笑着看着她们,月光和灯光洒在他湿漉漉的额发上,有一瞬间她觉得他的神态好像塔塔,她给塔塔擦完脚,它也是这么放松了端坐的身体人畜无害地笑着。

塔塔已经跑过去爬楼了,陈易站起来往楼梯口走,一边打开自己手机的手电筒,一边对楼下说:“楼梯没有灯光,慢点。”

没走两步,伍园见他着急地往后撤步,把刚晾平的上衣胡乱挪了个位子。

手电的光打下来,她跟着塔塔沿着楼梯台阶走上去,原来露台上不止有花架,还有一个小秋千、一张小茶几和几张藤椅。

陈易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迎接塔塔,他蹲下来抱起塔塔,一只手仍打着手电筒照亮伍园脚下的台阶。

伍园脑海里冒出一个词:父女情深。“塔塔是要在你身边才睡得着吧。”她说。

陈易低头确认她站到平地后,抱着塔塔往小秋千走,笃定地说:“它是太久没出门了,贪玩不想睡。”他把塔塔放到秋千上,轻轻地推了推秋千,大狗咧着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伍园拿出手机,拍下了塔塔在花架旁的秋千上荡荡悠悠的瞬间。

一旁的小藤椅的靠背上编了一个文字图案,当地的文字有很有趣的外形,放大后像充满童趣的涂鸦。

陈易见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试图描摹这个图案,“这个字的弧线像隶书。”她说。她的头发松松地扎了一个马尾,露出修长的脖颈,好奇又专注地分析陌生的文字。

他翻译说:“这个字符图案是好运的意思。”

他会认识这个词是因为旅店里他的房间外面有同款的小椅子,桑那从家里带来的,哈时教他这个词的意思,米瑞莎说chef你这么爱发呆,多坐坐这个椅子,会一直好运的。

米瑞莎有时候说的也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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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去过浔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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