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钟刚响,长公主突然遣了宫人,请怀瑛郡主入宫。
不器冷笑:“听说昨晚把妲妲镇翻了个底朝天,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千羽已苏醒,半卧在墙上,脸色苍白,却还是微微一笑:“没事,我去。”
她和英真出去一趟,两人都消失不见,找上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折腾这么一圈,为的就是今天。
洛衣看着千羽,脸上似覆了一层薄霜:“半条腿半条胳膊都快废了,难为你这么自强不息。”
他向来温文尔雅,这几句话却未免过于锋利,千羽一愣。
看到她的神情,洛衣脸色突然缓和下来:“这一去,便无自由了。”
宫中形势千变万化,倘若找不到英真,她便是丰国最重的筹码——越是重要的筹码,自然越要小心存放,长公主又岂能容她如现在般逍遥?
“是啊!”不器担忧地看了一眼千羽:“千羽,不如就回说身体不适,过两日再去不迟——你行动不便,真有什么变故也不方面。”
千羽淡淡地:“我病个半死却还是听宣入宫——这样听话的女儿不正是我母亲想要的么?”她挥挥手:“就这么定了。”
大家沉默——千羽向来如此,决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茗茗皱皱眉,突然坐在床边抱住她:“我会找机会来看你——照顾好自己。”
千羽点头,不器一见,也与茗茗一起抱住她:“千羽,咱们肝胆相照,如果有事儿,我这条命不要了也会救你出来!”
他的熊抱碰到了肩上的伤口,千羽嘶了一声,推开他俩,朝不器笑道:“离我的伤远点!否则还没轮到你豁命,我先死你手上!”
说罢,却看见洛衣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顿了顿,他极其僵硬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抱了她一下。
迎面扑来淡淡的檀香,他温热的皮肤微微触到她的颈,有点痒,还连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意外地有风拂古琴的质感。
“忍两个月。”他轻声说:“最多两个月。”
千羽一怔,点点头。
第一次发现二师兄的声音还挺好听啊。
洛衣放开她,眼睛清澈如夏日湖泊,他微微一笑:“千羽啊,大师兄说要买酒,让你把师尊的锦囊留下。”
千羽想起那个装了十万两银票的巨大锦囊,顿时无语凝噎——这么快就杀鸡取卵兔死狗烹么?果然枉为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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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之时,千羽是被抬上小撵的。
外面初雪新晴,空气清爽冷冽,天空碧蓝,透明得像琉璃。
宫人们簇拥着她的小撵在皇宫空旷的甬道之间穿梭,偶尔能听到报时的梆子一声三叹地传来,白阙的宫殿以秋坪原的白石建造,覆上新雪,举目都是一望无际苍茫茫的白。
不是上次与舒十七见面的水榭,而是西侧不远处的栖芝宫。
她被抬进宫内,侍女们肃然而立,放了香料的暖炉让整个宫内香气四溢,和风溶溶。
侧殿的软塌上歪身栖着一个身着蜜合色云锦常服的中年女子,一见她进来,微微直起了身:“小满?”
千羽望着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一张保养得宜的脸,面容与自己有三分相像,而且比想象中更要年轻些,除此之外,似乎跟陌生人并无两样。
她努力想唤起一些关于天伦之乐的温暖情愫,却只是徒劳,想了想,只能简单地一声:“见过母亲。”
长公主储瑛凝上下打量了一番千羽,笑道:“当年生下你,只是小猫一般大小,如今都长这么大了。”顿了顿,她皱皱眉:“怎么伤成这样了?”
怎么伤的,只怕昨夜那个九品苏醒后,已经第一时间汇报皇帝了,今日能让她入宫,想必对她昨夜的行动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却还是要故意这么一问。
看得出长公主想要努力表现得舐犊情深,千羽躺在担架上,也努力地想要配合。
但满身伤口扯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她突然咧咧嘴:“母亲何必多此一问,怎么伤的,堂堂长公主难道还不清楚么?不然叫我入宫干什么呢?”
储瑛凝有些意外于千羽的坦荡和锋利,微微皱眉后,缓缓道:“陆植昨夜见过一个年轻女子。”
“是我。”
“为何要带走英真?他如今在哪里?”
“被我杀了。”
储瑛凝扬眉:“为何?”
千羽冷笑:“母亲当年生下我,是拿我当工具,但工具长大了,未免也想翻身做主人。”她沉声道:“英真算什么东西,敢以摄政王自居——我要让大家放眼看看,父亲的血脉没有断!丰国的君主应该是我!”
储瑛凝一怔,片刻,突然朗声大笑——自见到千羽以来,那副母慈女孝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此刻望着千羽的眼神竟露出几分真心赞赏。
——如此年轻又如此野心毕露,多像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不愧是我女儿!”
心间竟觉得一刺,千羽冷笑:“这倒也算不得夸奖。”
之前她恭谨谦肃,但储瑛凝却像是在对待臣下,看上去恩威莫测,此刻千羽变成了一副刺儿头的模样,帝国长公主却颇有几分喜欢之意。此刻竟伸手道:“过来。”
千羽躺尸:“动不了。”
长公主施施然走下来,保养得宜的双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看上去倒与我有几分相似。”
竟有怜惜之意。
千羽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赶紧乘胜追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母亲,丰国便是亡了国,那也是我的——英真夺了我应得的一切,我真是恨毒了!才失手杀了他!母亲!倘若皇帝问罪,你一定要帮我!”
深夜入宫,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刺杀异国摄政王,这事如论如何都算不上小,何况英真是太子的人,太子和南宫施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
但只要她投诚母亲,母亲归为长公主,如论如何都会设法保下这张牌。
果然,储瑛凝说这事算不上小,但她会尽力。
储瑛凝拍拍她的脸:“放心,英真不过一个摄政王,你是堂堂正正的女君,有我在,想动你也没那么容易。”
千羽再次发挥演技,泫然欲泣,力表忠心。
两人一片母慈子孝,空气中香风溶溶,熏人欲醉。
直至千羽最后道别出门,长公主才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嗤:“我这女儿,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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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被抬出门时,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自宫外施施然现身,却是舒十七。
“今日起,你住郡主府。”
千羽点头——这种结果已在预料之中。既然投诚了母亲,丰国未来的女君——这么敏感的身份,自然要被安插在母亲眼皮子底下。
未来如何,只好从长计议。
望着她的样子,舒十七唇角一勾:“你大伤未愈,我负责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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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的宅子比大师兄那座二进的小院大了数十倍,里面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处处写满了骄奢淫逸。
千羽行动不便,只能卧榻,舒十七命人在塌上摆了矮几,上面放了一壶清茶,几盘果蔬点心,自己也陪她在塌上坐着。
千羽吃着玫瑰酥环顾四周,忍不住点头赞叹:“郡主的待遇真不赖。”
舒十七闲闲瞥了她一眼:“这宅子原本是我的。”
千羽再叹:“这恨不得到处贴满银子的风格,还真和你相得益彰。”
舒十七笑而不答,却突然换了话题:“杀英真,对你有何好处?”
千羽咽下玫瑰酥,一嗤:“很简单,他是我女君之路的绊脚石。”
“是么?”舒十七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剑圣同意?”
她还是七徊山的弟子,按剑圣不入世的规矩,若真做女君,自然先要脱离师门。
千羽没想到他竟然敏锐至此,不由一怔,片刻,冷声道:“我不在乎。”
“撒谎。”
千羽眉间一跳,却见舒十七看着她,眼神戏谑十足:“但我也不在乎。”
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夜宴之时舒景舟的话——一个舒家的野小子能有今日,也算是他的本事。想了想,探问道:“你怎么和我母亲认识的?”
舒十七给她添茶,姿态疏懒:“我在白阙有家古玩店,长公主的人光顾过几次,对货品很满意,我便有机会见到她。”
“然后呢?”
“把这家店给她了。”
“……”还真是他的风格。
六年前,他与自己素昧相识,便能送个两千金的药,给母亲送个古玩店也真算不了什么,但千羽纳闷:“我母亲能被一家店收买?”
好歹是当朝长公主,眼窝子也未免太浅了些。
舒十七递给她一块风铃糖:“答案只赠一个,后面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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