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步月从生日宴会回来后,马不停蹄地投入了连轴转的工作。
他把之前收到的名片整理了一遍,挑出价值更高的潜在客户,计划和他们约个咖啡聊聊。
其中他最看好的项目是李曜的,他虽然抛出了橄榄枝,但自己不一定接得住,国内优秀的汽车设计师一抓一大把。
另一件重要的事是工作室选址,田小喆踩点了几个地方,初步筛了三个给冉步月过目。
“老大,您看看。”田小喆工作起来是很认真的,点开资料,详细地介绍起来,“第一个是吉祥大厦,优点是便宜;第二个在龙腾商业中心,周围配套齐全,交通便利;第三个是砚川地产的……”
“等下。”冉步月把页面往回翻到“龙腾商业中心”,不到一秒就说,“这个pass。”
田小喆“呃”了一声:“能问下为什么吗?其实从各方面条件来看,龙腾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不至于被秒毙。
“没什么原因。”
田小喆看着冉步月淡淡的神情,知道冉步月不想说的东西他是问不出来的,便没有再追问,直接在龙腾地产这一页画了个大叉。
“第三个选项呢,继续吧。”
“是砚川地产开发的科技园区,地方很大,周边有不少科技企业,离客源比较近。”
冉步月垂眸看着“砚川”俩字,要田小喆继续往后说。
等田小喆列完所有的选项,冉步月把资料来来回回翻了很多遍,经过他客观严谨的对比,最终作出决定:“综合来看,砚川的科技园区最好。我之后亲自去看看。”
“不去看看别的吗?”
凭田小喆对冉步月的了解,他至少会亲自考察两个地方来比较,这次却只选了一个。
“先这样吧。”
冉步月清楚砚川地产是舒枕山的,但他不认为“集团总裁是前男友”应该对他的选择造成任何影响。
舒总家大业大,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一个小租户,更何况那点旧情早就过去了,他们现在比陌生人更陌生,房子该怎么租就怎么租。
冉步月行动力超绝,很快和科技园联系人敲定了一个看房时间,就约在本周末。
在定好工作室之前,他们只能在临时租用的办公室里办公,冉步月每天都会在这儿工作到凌晨。
田小喆又开启了唉声叹气的劝休,不出意外全被冉步月当了耳旁风。此人进入战斗模式后几乎无人可挡。
这天,冉步月回到酒店躺上床,时针刚走过数字3。
冉步月盯着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连续第四天陷入失眠。
因为一闭上眼,他就会看到舒枕山。
晚宴上的桩桩件件迟钝地浮现出来,舒枕山说“不认识他”,瞥过来时冷淡的眉眼,敷衍地收起自己名片的动作……还有他和奶油小生喝酒时,脸上露出的温柔笑意。
操了,真晦气。
不是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只是每次压力大到无处释放的时候,睡前想一想他,能让冉步月最有感觉、最快进入状态,释放压力,身心舒坦后沉入一夜婴儿般的高质量好眠。
安眠药型前任,环保好用。
实用而已,并没有很爱他。
可惜这次,新的糟糕记忆覆盖了六年前的陈旧库存,安眠药变成了清醒剂。
为了压下晚宴版舒枕山的鬼影,冉步月被迫在脑中检索他年轻的模样,以毒攻毒。
冉步月第一次见到舒枕山,是被他抓包在实验室。
全校只有三台可以免费使用的3D打印机,其中最容易接近的一台被放在机器人实验室里。
当时冉步月刚刚大一,十八岁,只身从国内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英语讲得不够好,性格也孤僻,不愿开口求助,更不想找教授提交麻烦的申请。但他真的很想尝鲜。
经过近半个月的观察,冉步月发现这群搞机器人的作息时间非常不规律,实验室常常亮到很晚,最安全的潜入时机是凌晨四点左右。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冉步月偷偷溜进实验室,成功打印了一个小零件,从此深深为这台四方的机器着迷,像只偷到油的小耗子,夜夜猫进猫出。
那天打印完最后一个零件,确认四周安全,没有埋伏,冉步月悄咪咪地摸黑离开,刚钻出实验室门,猝不及防迎头撞进一个人怀里。
这人很高,幽暗灯光勾勒出一个黑黢黢的瘦高轮廓。
冉步月以为自己撞鬼了,肾上腺素飙升。
灯“啪”地亮起,冉步月看到一张很有冲击力的东方帅脸,微微挑眉看着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Gotcha.”
肾上腺素又往上飙了飙。
……冉步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撞到的东西是温热的,弹韧有力,应该是此人的胸肌。
这是个活人。
而且昧着良心说——佢真係好型。
型男问:“你在做什么。”
一口母语者级别的英语。
冉步月把小零件紧紧揣怀里,冷静地说:“我路过。”
“那你准备去哪?”
他姿态松弛地倚在实验室门口,翘起的头发几乎顶到门框,春寒料峭里只穿着件基础款黑T恤,布料被肌肉线条绷着,皮肤是健康的浅麦色。
看起来像是特地从被窝里跑出来守株待兔的。
冉步月像只炸毛的小刺猬:“不关你的事。”
“唔,当然。”他耸耸肩。
嘴上这样说,脚下却没有一点挪窝的意思,仍然靠在门边岿然不动。
冉步月顶不住他的目光,把自己缩成一片没有存在感的薄饼干,嗖地从他身侧滑走。
“……”
身后响起一声低笑,那人有点无奈地问,“你以后换个时间来路过呢?”
这次他讲的是中文。
咬字有点温柔,比他说英文更好听。
突然听到国语,冉步月有些惊讶地回身看他。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用3D打印机,可以在白天过来,我们会借你用的。”他说。
“……哦。”冉步月眨眨眼,“真的吗?”
“说话算话。”他话锋一转,朝冉步月伸出手,“前提是给我看看你打的是什么。”
冉步月犹豫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把模型拿出来,放到对方手心。
本来觉得挺大只的东西,放在这人手里却显得很小。
“手部外骨骼?”他问。
冉步月愣了愣:“嗯,是的。”
这只是模型的一部分,所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认出来。
“用了柔性铰链啊,有意思。”他试着推了推模型的关节。
冉步月来了精神:“嗯,直梁型和圆弧梁型我都试了,但好像效果都有限……”
对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难怪最近我们的材料用得那么快。”
“……”冉步月缩了缩脖子。
“效果不好大概是因为你选错了材料。”他径直走到3D打印机旁边,摸到尚带余温的打印床,不明显地笑了笑。
偷用打印机的铁证就这么被发现了,冉步月觉得脑袋在冒烟。
但好在他没说什么,只道:“你用的是PLA,延展性不够,柔性铰链要用TPU试试。”
冉步月:“哦。好,那我什么时候可以……”
话没说完,就见对方拿出了一卷新的TPU材料。
他问:“你现在急着回去睡觉吗?”
冉步月眼睛噌地一下亮起来:“现在就可以试试吗?我不睡!”
等冉步月回过神来,太阳已经爬上了枝头,阳光洒进实验室,走廊外变得热闹起来。
桌上摊着好几个模型,纸上全是图稿和公式,电线与控制器乱七八糟地缠绕,冉步月却觉得自己的想法从未如此开阔,思路从未如此敏捷。
从未遇到电波如此合拍的人,很快就能理解对方的思路,甚至不用说完话,他们就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只不过……
冉步月有点尴尬地问:“对了,好像忘了问,你叫什么?”
对方也怔了几秒,大概是觉得他们这种不知姓名便彻夜畅聊的情况很滑稽。
正此时,一个卷发女孩推门而入,丢下书包,吹了声口哨:“Wow,居然有比我更早的人。Shu,是你吗?”
“我叫舒枕山。”舒枕山的声音和她重合。
冉步月说:“好……我叫冉步月。”
女孩远远看到舒枕山,叫了句“我就知道是你”,大步走来,好奇地问:“Shu,你昨晚逮到小耗子了吗?”
冉步月突然脸红,又想把自己缩起来:“抱歉,我不应该未经允许使用你们实验室的东西……”
“逮到了。当当!”舒枕山抓住冉步月的转椅靠背,献宝似的把他推了出去,“现在他是我们团队的一员了。”
女孩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张圆了嘴:“哇——噢!”
就这样,冉步月阴差阳错地加入了机器人社团,并且成为了一段传奇。
因为他是社团史上唯一一个免面试加入的成员,免试理由是和主席大人共度了一夜**。
当然,“**”指的是拉着President Shu激情讨论了一晚上外骨骼的机械运动学与自由度优化。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舒枕山的感情确实有点雏鸟情结的意思。他是自己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帮助自己、引领自己,成为那段时光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至于后来是怎么友情变质的,冉步月承认……是自己先动的手。
好吧,他小声为自己辩驳一句,环境因素也有三分。
时间再往前推,到美国的第一个月,冉步月就被文化冲击的大浪打翻在了沙滩上——
他的室友是位美籍印裔小哥,戴眼镜,学化学的,专业书堆了满床。
因为两人对学术的痴迷程度不分上下,冉步月和他相处融洽。
直到有天傍晚冉步月照常回来,推开寝室门猝不及防看到两副交缠的男女肉i体,吓得半天没说出来话。
舍友赶紧和他说抱歉,事出突然,忘记提前和你说一声。
冉步月侧开眼说“没事”,整个人已经退到了门外。
舍友愉快地扬声问:“Ran,那你要不要一起来?”
冉步月吓得砰一声把门摔上了。
后来舍友规矩了很多,每次带人回来之前都会和冉步月发消息,告知他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甚至很自然地分享细节,比如昨天那个是拉拉队长做得很爽但和她聊不来,今天这个只看了电影没做成但很有共同语言。
显然,舍友同学每次带回来的女孩都不一样。
冉步月逐渐从惊吓变成接受,心想这可能就是文化差异。
某次和室友聊天的时候,冉步月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么换女友换得这么勤?
舍友睁大眼睛,说噢,她们不是我的girlfriend,我们只是friend with benefit,其中只有一个在和我约会,逛逛街聊聊天上上床什么的,但我们对彼此不做承诺,她也有别的fwb和约会对象。
一堆冉步月没听过的词,但也挺好理解,说得糙一点,就是炮i友嘛。
这在美国很普遍吗?冉步月问。
舍友疑惑地反问,难道不应该这样嘛……?你们那里是怎样的?
我们那里是怎样的?
冉步月想回忆,但大脑强烈地抗拒回忆。
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与谁建立过亲密关系,他甚至不明白怎样与人正常相处。
在高中国际部光可鉴人的豪华卫生间里,一群人狠狠拽着他的长发,剃掉了他所有的头发,血顺着光秃的头皮往下流。他们骂他“娘”,“贱”,“乸型”,“灾星”,“死基佬”,要他滚回贫民窟。老师们对此心知肚明,但是谁也不敢出手管。
从那以后,冉步月再也没有留过长发。
来到这所大学,身边的人似乎都很自由,你可以享受单身生活,也可以和刚认识两分钟的人接吻,不论性别。
人与人之间,是不是不一定只有暴力与压制,还可以共享欢愉?
冉步月不确定。
他像一台机器,观察身边人的生活,再进行拙劣的模仿。
他的实验对象,是一个在半夜逮到他犯错的学长,叫舒枕山。
后来,看着台上长发男生潇洒的表演,冉步月不小心说出了自己曾留过长发的过往,这很奇怪,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或许是因为这次站在身边的人是舒枕山。
令冉步月震惊的是,舒枕山竟然说“你留长发会很好看”。
那一刻,冉步月突然想跟舒枕山上床。
——这样想对不对?这是不是正常人的想法?
不管对不对,冉步月勇敢地冲了。
其实在草坪派对上,他已有八分醉意,所作所为完全不受控制。方巾代表什么他早已忘记,只是觉得舒枕山满头是水,性感得溺毙。
再次令人震惊的,舒枕山慷慨地满足了他内心深处所有的渴求。吻了他,睡了他。
做到后面,冉步月哭了。
舒枕山俯身吻掉他的眼泪,跟他说“我轻点”。
但其实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从未有人那样温柔地抚摸他的长发和身体,给他一种值得被爱的错觉。
尽管只是friend with benefit,但冉步月已经很满足。
——虽然后来,冉步月再再次震惊地发现,居然是舒枕山比他更早认了真。
可是这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是注定没法一起走下去的。
如果能早点知道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冉步月当初绝不会去招惹他。
比起惨烈落幕,他宁愿从未开始。
祝大家妇女节快乐!狠狠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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乸型:娘炮的意思,有歧视意味,不要用
佢真係好型:他真的好jb帅啊!!!!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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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雏鸟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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