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时间飞快,第一次市统测如约而至。
一中一贯执行按照排名来划分考场的制度。这对一班的孩子们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大部分同学顶多就是和自班同学换了换位置,还有下面班冲上来的几个尖子。
许江澍由于缺席了开学校考,被分到了一楼最末考场的角落。
一上午考完,大家都被摧残的不成样子。女同学的头发都被揪得五花八门,边往食堂跑边吐槽着上午变态的作文题目,很有点考试的样子。
教室外面的声音渐远,许江澍瞥了眼黑板上面的钟。已经打铃半小时了,他起身刚想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垫垫,只看见一个头鬼鬼祟祟地从门边探出来,“澍哥!磨蹭什么呢?吃饭吃饭,就等你了!”
是苏一航。
许江澍歪头看见熟悉的脸,门边还带了个季木白。
“你们去吧,我不饿,吃个面包垫垫。”
“说什么呢,他们饭都打好了,就等你了,走了。”
*
食堂里,乌压压埋头干饭的人头里探出几只手,“这边这边!”
是一班的几个男生,几人毫不客气地丢着校服外套占了一大排位置。
大家的目光都自觉地集中到了季木白手里的白色保温桶。一打开,饿死鬼们都瞪大了眼睛:这非常明显是抱着能撑死,绝不饿死的态度做的。
桶里分装盒打开全是肉,卤鸡爪,牛肉凉片,猪头肉……
“白白,明天继续啊,咱妈做啥我吃啥。”几双筷子在盒子里打架,大家都吃得不亦乐乎。
“别,到时候想吃去家里吃,我都快成半职保姆了,书包里全是菜味……”
“反正你书包里面又不装书。”又是这个损色儿的苏一航。
“诶,澍哥,你不吃吗?”是他们班体育委员彭高。他看着没夹什么菜的许江澍问道。
“噢,我回……”许江澍紧急刹车,说回家怕是不太好吧?这应该不能说吧?于是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弯,“胃,我今天胃不太舒服,你们吃你们吃……”
“噢这样啊,唉那你可真是没口福了,你不知道白白他妈做饭老好吃了,我们这种住校狗天天就想着吃点好的补补了……”苏一航说完,又夹了两大筷子。
“噗——”埋头干饭的季木白突然笑出了声。
“咋了老白?”
“没事没事,好吃你多吃点啊。”
许江澍余光瞟到斜对面忍俊不禁的人,这个人真的很幼稚。
不过现在对面这个人确实有一个很幼稚的想法:许江澍不敢承认住在他家里,两个人还得装一装,搞得好像……在偷情?
不对不对,这个人明明吃了他妈做的饭,还吃那么香,甚至现在桌子上这些菜还是周天的时候,这个人协助他妈一起做的。但是他还偏偏要装没吃,那现在顶多应该叫偷菜。
*
午饭吃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季木白单手插兜,额间碎发被汗浸湿了薄薄一层。另一只手用一瓶冒着冷气的矿泉水将苏一航勾着他肩膀的胳膊拐下去,“去去去……热死了,别搭我肩上。”
“咦~别搭我肩上~”苏一航做鬼脸,阴阳怪气地学他讲话。
“诶诶,你们说这许江澍真是高冷男神哈,也跟我们玩不来,也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吃饭……”彭高看着前面独行的许江澍慢吞吞开口。
许江澍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跟几人隔着段距离。清凉微风透过短T,看得出脊背很直。
“人家不说了胃不舒服嘛……”苏一航纯真发言。
“反正我觉得他跟我们应该处不来,怪怪的……要不然就是有点轻微洁癖,看我们吃成那样,不想跟我们一起吃吧。”
“这不是正常的吗?”季木白喝了口水,“我也不愿意跟你们这种恨不得把碗都舔干净的人一起吃饭。”
“诶白白你……”
“不是老白,我发现你真是个墙头草,上星期不是还最看不惯人家嘛,爱答不理的,怎么才做了几天同桌就被策反了。今天还硬是要等人家一起吃饭,还让我去请……”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着季木白这个“叛徒”开批斗大会。
“行了行了……玩不玩得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季木白轻挑眉梢,嘴角闪出一抹戏谑的微笑。
“小江!”彭高从背后一个箭步,异常亲昵地搂上了许江澍的肩。
许江澍被人搂得一个趔趄,眨巴眨巴眼,眼神里看得出的错愕,不知道这个不熟的人要对他干嘛。
“那个,那个……老班昨天找你谈话说什么了?”
“她……让我好好学习,尽快融入班集体。”
“噢噢嗯……小江啊,这个,老班说的对,你要尽快融入我们……”
“噗——”几步之遥开外的苏一航突然笑出了声,“哦sorrysorry,没事小江,你们继续,继续。”
小江?
许江澍看了一眼一旁假装无事发生,默默灌水的季木白,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本书:青少年版《水浒传》。
据许江澍周末两天的观察,他现在住的房间之前应该是季木白的书房。书架上有几本课外读物,应该是收拾时间太赶了,季敏没来得及收,其中看起来翻过痕迹最明显,书页泛黄的除了柯南之类的漫画书,就是那本《水浒传》。
澍,及时雨;宋江,及时雨。
嗯……
“幼稚。”许江澍真是被气笑了。
“不是,你说谁幼稚呢?”彭高一脸不开心。
“我说,宋江幼稚呢。”
“诶?你怎么知道?!”彭高甚至有点兴奋。
季木白:……
“走了,考试去了!”许江澍拍拍彭高的肩,“考完有时间看看《水浒》。”
*
晚上十点半晚自习下课一打铃,季木白“噔噔噔——”骑着自行车不到20分钟到家了。
院门上的小黄灯幽幽闪,几只小虫在下面盘旋着。季敏在门边上挽着手看着巷口,时不时跺跺脚赶赶蚊子。
“怎么还没到啊?这小孩是不是迷路了?”季敏眼睛方向没动,声音朝着屋里的季木白喊着。
“傻啊他,倒是你,站那给蚊子开自助。”季木白正吹着风扇,大口喝着桌子上季敏给留的银耳汤。
“诶,白白,你过两天带他去天哥那儿买辆自行车呗,天天走路也不行。”季敏进了屋,眼睛一直朝着屋外看。
“行行行,好好好。”季木白看他妈急得那个样,什么话也没反驳,专心喝银耳汤。
“轰——”
一道不合时宜的闪电夹杂雷声炸了起来,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
云城的天气总是这样,前一秒风和日丽,后一秒就风雨大作。
没过两分钟,雨就下成了帘子。
“哎呀!这雨是怎么回事,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下,还下这么大,我出去找找他……”季敏拿起玄关处挂着的伞就要出门,被高出她大半截的身影挡住,“诶诶诶妈,我去,我去行了吧?免得你出去淋一场雨又感冒。”季木白拿过她手上的伞就走。
近在某个屋檐下躲雨的许江澍在来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就领教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天气。
但是,还是忘记带了雨伞。
眼看雨越来越大,也不急这几分钟,许江澍将背靠在墙边,整个人放松下来,正想着躲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视线。
季木白走得很快,快要略过这个躲雨极佳的房檐小角落时,许江澍开口了:“这儿呢。”
季木白朝屋檐走过来。许江澍自顾自说:“谢谢,伞给我吧。”
“啊?哦……”
哦……可是季木白这才反应起来,他妈在把一切声音都隔绝的雨中跟他唠叨的那句话是:再带一把伞。
……
该听他妈话的时候没听,不想听的时候又每次都能钻进他耳朵里。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要不然走吧,反正过了巷子就到了。”许江澍直起身子,季木白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
“也行。”
他俩躲着坑坑洼洼积雨的坑走,伞又要兼顾两人,所以走得有些慢。
两人身高差不多,步子迈得也差不多,肩头时不时碰在一起。虽然是同桌,但季木白还是第一次好好看清了这人的脸。
啊不不不,第一次应该是许江澍打了他的那天……
这人是很白,不愧是外省来的,鼻梁根有颗痣,好像比他高那么一点点……
“……干嘛?”许江澍感受到身边人投射来的目光。
“没事,……你怎么想到宋江的?”季木白赶紧找借口,不过这正好也是他想问的。
“你是把我当傻子吗?”许江澍笑了,“我都叫这个名字17年了,从小到大早被老师,同学调侃烂了。”
“不过,要不是你书架上那本青少年版《水浒传》,我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
“不是,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和你表面看起来很不一样啊……怎么总是冷幽默呢?”季木白无语。
“因为……我是高冷男神嘛。”
此话一出,两人都“噗呲——”一声笑出来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湿着各自靠外的肩膀到家了。
*
“你俩这段时间上学一定要记得带伞了,不然淋雨生病了咋办?高三可是过一天少一天,耽误不得。”
“嗯,知道了阿姨。”季敏没让许江澍吃凉汤,又给他热了一碗银耳端到了桌前。
“别带上我,我可带伞了。”
“哪里都有你的事,迟早有你忘的时候。”季敏白了季木白一眼,把一块干毛巾丢到他脸上,许江澍看得想笑。
“对了小澍,你看住了这么几天了,房子的事儿……”季敏把另一块毛巾搭在许江澍背上,语气有些迟疑。
“嗯阿姨,我想好了。”许江澍喝完一口糖水,“我想租您的房子。”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小澍懂事!”季敏喜笑颜开,帮他擦了两把打湿的头发,“阿姨趁现在记得,把家里钥匙给你。”
季敏从兜里拿出拴在一起的两把钥匙。上面还挂了一个小小的挂件——是一棵小树,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红色“宝石”,看起来像是一棵苹果树。
“阿姨今天去买菜的时候给你配的,这把是大门钥匙,长一点这个是你的房间钥匙,阿姨还给你买了一个小挂件呢!看,好不好看?”
许江澍怔了一下,赶紧接过钥匙。那串钥匙被季敏揣热了,此刻正温暖地躺在他的手心。
“不是,那……那我的衣帽间呢?我的衣服怎么办?”季木白发病似的来了一句。
“什么衣帽间?你以为你是少爷啊?还衣帽间?我还没好好问你呢,床底下那么多漫画书什么时候买的?趁早给我通通清走……”
原来早就被他妈发现了,季木白不敢再说话。
“谢谢您,阿姨。”许江澍低头喝着银耳汤,“我……特别特别谢谢您。”
外面的雨渐小,这场雨的最后一滴顺着他的眼睛,流到了碗里。
“哎呀我,怎么这么困,我赶紧去洗澡了,明天还要考试,我上去了。”季木白顺势打了个哈欠,关了客厅的灯。一楼的灯光暗了下来,只剩餐桌上方的一盏。
灯下两个人都没说话,季敏帮许江澍擦着头发,他静静喝完了那碗银耳汤,真的很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