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烟雾缭绕的外面世界十分清新,莫川吸了好几大口新鲜空气,等放松下来的时候却觉得空落落的。
要是在自己再小一点儿的时候,敢这么犯浑,莫长雄早就拿着妥协追出来揍他了。可他长大了,莫长雄却渐渐缩水似的小下去,莫川甚至比他还高了半个头,他再也揍不动他了。
莫川在小区里徘徊了一会儿,突然很想吃糖。可他翻遍了全身口袋,也没找到一块糖。而且他走得急,一个钢镚都没带。他突然理解了霍景流,抽烟缓解焦虑的效果肯定比吃糖好得多——一想到这里,他突然对自己非常无语,大概是和霍景流相处久了,被同化了,竟然连“用抽烟缓解焦虑”这种想法都会有。
路上零散的小石子被莫川挨个踢了个遍,他晃晃悠悠地绕出了小区,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他现在有三个去处——戚铭那儿、霍景流家、自己家。他的大脑飞快地排除了后面两个选项,直接转身往戚铭他们那个小区走。
到了楼下,戚铭刚好把头从窗户里伸出来。莫川刚要表达一下对兄弟默契的感动之情,就见戚铭一脸惊吓,随即惊吓变成了惊喜,莫川还没来得及叫他,他就“碰”的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过了一会,从窗户里扔出来一张包着笔的纸条,上面写着:“江湖救急!帮我买两杯奶茶上来。”
莫川:“……”
敢情把他当送外卖的了。
见他还不走,戚铭又把头从窗户里伸出来,莫川只好翻了翻裤兜,表示自己一毛钱没有。然后一个包着笔的一百元纸币丢了下来,戚铭朝着他一抱拳,又把窗户关上了。
他拐了两个街区去买奶茶,奶茶店的工作人员一脸死相,仿佛谁都欠了他百八十万,洗杯子的动作都带着怨恨,看得莫川心惊肉跳。他顺手摸了一颗台子上摆着的薄荷糖,塞进嘴里,听着冰块“喀啦喀啦”的声音,觉得内心的不爽终于消下去了一点儿。
“好了。”
店员拖着要死不死的长音,把奶茶递给他,他又一路连跑带跳地回到戚铭楼下,却发现戚铭早就在楼下等他了。
莫川:“你大爷的把我当送外卖的了啊……”
“事急从权,哥们儿,见谅,”戚铭讨好地笑了笑,“刚‘连花’在呢。”
莫川听到这个名字,瞪大了眼睛看他:“谁?谁在你家?你疯了?”
连花是高三的一位学姐,真名叫连清清,长相和性子都是一样的温柔,从高一进来开始就霸占了校花的位置,久而久之就被大家叫成了“连花”。可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虽然追求者众多,但大部分人还是不敢徒手摘月的,就是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栽戚铭手上了。
戚铭:“不是早和你说过了吗?”
莫川:“我以为你说着玩的!”
“好啦好啦,”戚铭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楼道里带,“不就是处个对象吗,你看你,弄得和天塌下来了似的——哎,你不会暗恋我吧?”
莫川:“滚!”
当莫川摸到游戏手柄的时候,立刻把什么“连花”“荷花”地抛到了脑后,他再三向要给他说媒的戚铭表示自己对谈恋爱没兴趣,一心只想学习。戚铭看着莫川投入的后脑勺,心想:“长这么大了恋爱都没谈过,真愁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梗了一下,视线从莫川的指尖一直移到发丝,心里窜出了一个令他害怕的想法:“莫川不会喜欢男人吧?”
那他这么频繁地来找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想法甩开,就见莫川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发什么神经?”
没有人会对喜欢的人这样的。
“没事儿,”戚铭立刻放了八百个心,拍了拍莫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做什么哥们儿都支持你。”
莫川赏了他三个字:“神经病。”
戚铭笑了,他凑过去一点儿,若似无意地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和我爸吵架,”莫川有点儿不耐烦,“你能不能别问这些了?”
“行行行,”戚铭生怕把这敏感易怒的狗崽子惹恼了,又不敢去呼噜呼噜毛,只好语言求饶,“咱们玩儿游戏。”
结果这游戏一玩又是一个下午,等他俩眼睛酸痛头脑发胀地扔掉游戏手柄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连晚饭都给省了。
戚铭:“饿吗?”
莫川:“还行。”
他又问:“不回家?”
“……再说吧,”莫川挠了挠头发,“我妈要去值夜班,萧萧估计被她带去医院了。”
戚铭爸妈也不常回来,他抛给莫川一个“我懂你”的眼神,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吃点啥?”
“……没胃口。”
那戚铭也懒得点了,干脆把手机一扔,躺地上睡大觉。可他的美梦还没开始,门就被人敲响了。
“谁啊——”莫川一开门,就看见满头是汗的霍景流,莫萧趴在他的背上,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探出头来。
戚铭跟着走出来打招呼:“哟——”
可惜霍景流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他看着莫川,简明扼要地阐述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回家。”
莫川几乎是被霍景流扯着出门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出门偷腥却被捉奸在床的丈夫,可这“原配”既不撒泼也不上吊,连原因也不说清楚,只是背上背着莫萧,一只手扯着莫川,在夜色里一言不发地行走着。
“你吃错药了?”
“你干嘛啊?”
“我跟你说我不回去!”
他猛地甩开霍景流的手,一抬头,就见霍景流看着他,目光如炬,似乎在忍着什么,莫川还没来得及品出味儿来,莫萧先“哇”地一声哭了。
莫川赶紧凑过去,问她:“怎么了?”
莫萧哭得抽抽搭搭,她满脸通红,手背一下一下地抹着眼睛,最后被哥哥牢牢抓在手里:“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她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找你,”霍景流说,“被我碰见了。”
原来,莫川走了之后,杨君婷匆匆忙忙地做完了饭,还没来得及吃两口就又跑去医院了。他爸和莫萧沉默地吃完饭后,发现和自己女儿竟然没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又恢复了饭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看了没多久就睡着了,而桌上的饭菜还放在那里,没人收拾。莫萧也就刚比饭桌高了那么一点儿,她小胳膊小腿的,像根豆芽菜,端不稳盘子又怕吵到爸爸,小心翼翼地端了两个菜去厨房,结果天不遂人愿,怕什么来什么——一盘木耳炒青菜摔得满地都是,瓷碗四分五裂,莫萧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这也吵醒了睡着的莫长雄。
他阴着脸从沙发上下来,没有安慰女儿,倒也没有打骂她,他草草地收拾了碎片残渣,居高临下地瞥了莫萧一眼,竟然就管自己走了。
莫萧被那一眼都吓得够呛,而莫长雄不光干不了大事,连收拾碎片这种事也干不好——莫萧刚走一步,就被没清理干净的碎片扎了脚。
她第一反应就是出去找哥哥,可受伤了的脚走不了太远,还没走出楼道就蹲在台阶上哭了起来,刚好遇上倒垃圾回来的霍景流。
“已经带她消过毒了,”霍景流说,“没什么大事,这几天先别下地了。”
莫川深呼吸了一口:“谢谢你。”
他道完谢,微微低了低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楚神色。
“妈的,”他想,“我非宰了他不可。”
他刚往前一步,霍景流伸出了手,摁住他的肩膀,把他拦在了原地:“你干什么去?”
于是他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没有挣脱开霍景流,两人就在阵阵蝉鸣中站着,谁也没说话。
霍景流是独生子,家里从小宠到大的,但他也没有恃宠而骄,而是在父母的熏陶下长成了青少年中的标杆,按照完美的人生轨道不断行进着。他家庭美满,学业有成,能了解到的“不幸福家庭”大多都来自于影视剧和书本,还有莫川。“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的道理”,他明白,但也无法像没事儿人一样安慰莫川一句“一切都会好的”,那听起来太过狡猾和冷血,但他又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霍景流往前一步,手往下滑,握住了莫川的手腕。夏夜闷热,可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像是握住了莫川体内翻滚不息的戾气,让它们一点点冷却下来,这是霍景流独特的安慰方式。
霍景流:“去我家?”
然后他补了一句,“作业都给你抄。”
他本来看到莫萧的时候十分生气,他想他遇到了莫川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哥哥,把妹妹扔下自己跑了——可当他看见莫川微红的眼眶,止不住颤抖的双手,那些伤人的话全都在他舌根走丢了。
这下莫萧也不哭了,她顺势爬进了莫川怀里,黏糊糊地搂住哥哥的脖子,把脸埋在莫川的颈窝,蹭了蹭。
说不清是哪一种触碰更加柔软,但莫川真实地感受到什么叫“心软成了一滩水”——他把莫萧往上抬了抬,然后抚摸她的背:“去小霍哥哥家玩好不好?”
莫萧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偷偷地把眼泪擦在哥哥的衣服上。
霍景流无可奈何地、轻了又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一把莫萧的头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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