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元锦是个爱玩的性格,即便是一场试探赤沙郡王的戏,他都干劲。以至于仆人一时半会都难以将走水后的西厢收拾干净,好腾出一个地方给三位大爷坐下来商谈事情。金像在闫楚禛手上,人又在王府别院,赤沙郡王觉得此时做抵抗不过是浪费力气,倒不如顺其自然地跟随着王府仆人下去换身衣衫再前去东厢见两人。
“可怜的人,千里迢迢过来,在京中举目无亲。一心向你求援,竟然被你捉弄。”
“好像世子爷你也参与了其中,若我没记错,在西厢那会,世子爷可是玩得最开心的那位。”
“我那是为了效果,诱人上钩。”
当赤沙郡王踏进东厢,看见的就是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脸不红心不跳地讨论着西厢之事。不管怎么说,他都听不出宵元锦口中的愧疚之意在哪里,甚至他还有点赞同闫楚禛的观点,世子爷还有几分兴奋。
“进来,愣在那干嘛,外头冷。”等来了谈话的主,宵元锦起身热情让座。
“世子爷这是去哪里?”平日嬉皮笑脸习惯了,赤沙郡王是无所畏惧。可一旦假象被闫楚禛扯破,失去了保护色的赤沙郡王独自一人面对着闫楚禛,他打心里发怵。
“我去睡觉啊,你们慢慢聊。你们说的那些事情,又无聊又听不懂。”玩闹归玩闹,要他参与政事,宵元锦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即便如此,他在临出门前还是给了赤沙郡王一个身为闫楚禛多年好友的忠告:“坦诚交代,你瞒不过他。他虽然一肚子坏水,却是个好人。”
这算是什么忠告,赤沙郡王走神于如何才能用他有限的汉语去理解宵元锦前后矛盾对闫楚禛的评价。眨眼间,宵元锦已经是溜之大吉。
“世子爷很喜欢郡王。”家世显赫,只想做个闲散富贵人,却不得不随时被被别人堤防,许是有了这份相似,宵元锦对赤沙郡王是多方照顾。一听到闫楚禛对赤沙郡王有怀疑,宵元锦就提出了试探,还主动借出别院。闫楚禛又怎么会看不出宵元锦其中的小心思,图的不过就是让他给一次机会赤沙郡王,手下留情。闫楚禛顺了宵元锦的意思,就是不知赤沙郡王能否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大皇子是储君,身子是羸弱些,但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已健壮不少。南诏因地域环境,多疫病,大皇子感病英年早逝,皇族中人多是惋惜他的英年早逝。唯有舅父告诉我,他怀疑那不是意外。我受命暗中调查,然而尚未开始,就传出我要谋夺皇位。母亲进宫不回,我见不到舅父的面。一切都太突然,我无法,只能夜里摸黑潜入。看到的竟然是躺在病床的舅父以及在一旁抹泪的母亲,舅父呼吸微弱,已经无法行走,就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
“那金像你又是怎么取得?”如此听来,不要说大皇子,就连南诏王的病,闫楚禛都觉得个中有蹊跷。
“我不解,不管是舅父的情况,还是那个金像。母亲给舅父的手谕,还有包袱,在里面竟然有金翅鸟金像。”
“你应该听从长公主的话,离开。”自从凌挽馥拿了蒋宝茹的书信给闫楚禛看后,闫楚禛曾进宫拿了南诏与大虞的往来信件,将它们与赤沙郡王本次进京带来的手谕比对。从字迹判断,关于赤沙郡王来京娶亲一事的书信,都是出自南诏王之手。南诏王想借此让赤沙郡王避开监视的耳目,好让他能暗地里调查大皇子之死。后因又有了其他的变故,长公主为保儿子安危,求来了出逃的生机。然而,一个母亲的护犊之心还是躲帝王的算计。她的包袱里被塞入了皇权象征的金翅鸟。在病榻之上的南诏王将南诏托付给了赤沙郡王,赌他心中的那点血性。明显的是,南诏王赢了,赤沙郡王果然来到了大虞求助。
赤沙郡王何尝不知闫楚禛所言,从南诏宫离开,在森林里遭遇埋伏,如雨般的箭在身边落下,有那么一刻,他是想过按照母亲所说,南下离开。当手指触碰到包袱里面的金翅鸟的轮廓,他想到了家人二字,似乎受到了某种驱使,他马头调转,一路北上来到了大虞。
“那日郡王求助。我问郡王,若大虞如你所愿出手援助,你要如何回报?”
“以命相报,在所不辞。”
虽然有些言词过于轻率天真,却不乏可取之处,至少眼里的坚定让闫楚禛满意。南境边陲,南越王因当年战功被分封此地,长期盘踞,已成了一方可以和朝廷抵抗的势力,其不臣之心早已可见。若要与南越王府一战,大虞需要一位来自南方的朋友近距离地守护着军队的后线。闫楚禛一直等待着一个契机,好让他的布局能走出第一步。从各个方面判断,赤沙郡王即便存在不成熟,但朽木还是有可用之处。
金翅鸟被郑重推至赤沙郡王面前,道:“明日午时,宫中候见。”
没有过多的解释,又是一个潇洒的背影让赤沙郡王错愕。一夜无眠,赤沙郡王来回将明日谈话的各种可能都谋划一番,等登车与霄元锦一同离开别院,方知闫楚禛已经回去了。
“昨夜回去的,他说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赶回去,天亮就可以进城,陪陪少夫人。”霄元锦耸耸肩,好友的伉俪情深让赤沙郡王见笑了。
霄元锦的任务是负责把人安全送至殿前即可。他哪怕再好奇,也不会主动去八卦闫楚禛和赤沙郡王的谈话内容,那些东西会让人头痛睡不着。即便如此,当瞧见宛如遭受晴天霹雳的赤沙郡王从殿内出来,那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破天荒的鬼故事一般,霄元锦还是忍不住向前一问,这,是谈崩了?
谈判双方强弱悬殊,弱者要争取,只能付出更多的代价。赤沙郡王在进入殿前已经做好了被对方狮子开大口的准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大虞开出的条件竟然是让他惊得和不拢嘴。
“大虞不需要南诏加重朝贡,虽为附属国,但大虞不会干涉南诏的朝政独立,如有需要,大虞甚至会派遣工匠、农匠到南诏给予帮忙。条件就是,赤沙郡王接受大虞帮助的同事,必须要成为南诏的掌权者。”
“所以赤沙郡王就被你吓得告退时连礼都未行就告退了?”赤沙郡王能冒死从南诏跑到大虞,竟然被闫楚禛的几句话就吓跑了?凌挽馥想不明白,难道赤沙郡王的胆子在逃跑的路上被不小心弄丢了?“夫君你就那么有信心赤沙郡王会答应?”
“如果他有其他的选择。”南诏意识到赤沙郡王已经安全逃至大虞,已经送来了一封国书。除了谴责赤沙郡王近日的浪荡行为,还提出了要重新和大虞议亲,取消灵珈公主和赤沙郡王的亲事,将联姻的对象换城南诏王的小皇子。
“不过就是个七岁的黄毛小娃,也值得被他们拿出来做文章。夫君,我们要不要考虑一下为泽儿,澄儿的定下娃娃亲,省得日后被某些人找奇怪的理由惦记。”刺杀不成,就换议亲对象,凌挽馥倒是好奇,南诏到底还有什么奇怪的招式。
“那夫人可是有准备好如何应对外头那些虎视眈眈的各府夫人了吗?”闫楚禛因公务繁忙,留在府上时间不多,然而自家儿子在外的风头如何高涨,他可是一样都没有错过。闫家的两位俊俏、机灵小公子,可是瞬间俘获了京中各府夫人的芳心,就连圣上都曾跟他提过,想给鲁阳郡主的孙女和闫怀泽保媒。
“不怕不怕,咱们可以慢慢挑。挑个到满意为止。”儿子受欢迎,身为母亲的凌挽馥自是欢喜。在两个胖小子圆滚滚的肚子上搓了搓,逗得闫怀泽和闫正橙痒痒,咯咯咯地笑着要逃到父亲闫楚禛怀中。
“少夫人,外头有人送信,说是宫中人。”一家子玩闹间,仆人在外传话。
凌挽馥和灵珈公主关系并不好,公主忽然送信到闫府,又是为何?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均不知公主此行为何。将儿子交给闫楚禛,凌挽馥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新建,慢悠悠地拆了起来。这是一封简短的信,大致意思是,灵珈公主即将出嫁,想拜托相爷夫人帮忙准备些物,第一条就是寻觅一位合格的丫鬟送入宫中随公主出嫁,随着信笺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作为报酬的伍佰两。
“公主最后选择了谁?”南诏重议亲事的事情早就在京中传开,政治联姻讲究的是双方的利益权重,至于男女年龄是否匹配,性格是否投缘,就是那微不足道之事。百姓和臣公们对公主的去向议论纷纷,好奇灵珈公主是想成为未来的南诏国母,还是甘心成为一名贵妇人继续她幼年时期的安逸。
“已经和圣上谈过,婚事照旧。宫中对公主出嫁已做好了准备,她又何妨劳累你去帮忙寻人。”
“因为那是别人准备的,他们都不是女子,他们不懂。”
不管是圣上还是淑才人,在政局的搅动之下,给予到灵珈公主的那点怜爱都会掺杂着私欲,能找到凌挽馥头上,想来已经是别无他法。灵珈公主的委托里仰仗的不过就是凌挽馥身为女子的那点觉悟,唯有女子方知女子的不易,唯有她方能明白,灵珈公主要她帮忙找寻的那个贴身宫女,日后或许就是她在南诏的盾牌。
不管如何,凌挽馥还是收了灵珈公主的银两,应下了这门差事。公主是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忠心于她的亲信,凌挽馥觉得在宫中找并不合适。前些日子,牙婆曾带着一批女子登门凤宜阁,当时她没有一口应下。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凌挽馥从中挑选了一名年芳十四的孤儿,那姑娘父母生前曾是上山采药的药农,懂得简单的药理,识字。后因父母陆续身亡,被多次转卖当仆人,已与亲族失去了联系,人性格沉稳,又有几分机灵和胆量,听闻凌挽馥的安排,一口就答应了。距离公主出嫁尚有些时日,送去宫中交由公主安排人调教宫中礼仪变可。
人是凌挽馥亲自送进宫的,今年的第一场雪在回府的路上悄然落下,天色昏暗。纷纷嚷嚷间,天地一片雪白,掀开车帘回首望去,那座宏伟的宫殿更添一份清冷。因着下雪,沿路的不少店铺选择了提前关门,那份独属于白日的热闹也随之消散,唯有马车咕噜噜地走着,留下一串长长的轨迹寂寞地埋入雪色之中。凌挽馥盯着外间白茫茫的世界出了神,恍然间徒生一丝惆怅,直到看到门前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手举着灯笼点亮了那一刻的温暖。
“夫君,我们一定要为靓纯挑选一门合适的婚事。”
“好。”闫楚禛不明妻子回来第一句为啥会是此,还是宠溺地应了声,将人签入府内。
南诏一再来信,要求尽早和大虞重新议定婚事。大虞朝廷的回复倒是干净利落,直接由中书省拟定圣谕,称灵珈公主的婚事已昭告天下,就连婚期都已定下,不能胡乱更改儿戏。
听闻此消息的凌挽馥正坐在问渠楼,地暖烧得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案桌上是闫楚禛为她准备的喜欢的冬日茶品。凌挽馥正践行着那日她回府上所说的话,认真的为闫靓纯的婚事把关。家世、学识、样貌、人品,每每翻过一页,凌挽馥都第一反应地在心中和自家夫君各自放在秤上比一比,似乎总有些短斤缺两,不尽人意之处。
“你再这么一张张地嫌弃,恐怕媒人明日又要送来一叠。”闫楚禛见凌挽馥一回摇头,一回又啧啧几声,甚是有趣,忍不住放下笔打趣。
“没了,再送就是,祖母那还有很多。靓纯又不是七老八十,哪怕当真年纪在,闫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奶奶。娘家就是姑娘的本钱,何必委屈自家女儿,当真挑个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自己女儿挑选夫婿。”
“要是那样,我可要伤脑筋了。养女儿可真是让人操心。”
“无妨,到时候我跟你一起把关,遇到不识趣的,不是还有两个臭小子可以挡在前头把人打出去。”闫楚禛将人拥入怀中,“所以,馥儿,我们是不是首要考虑的是如何先添一位闫家的孙小姐。”有个小丫头,如她一般秀丽可爱,黏在身后父亲父亲地叫着,想想就是件让人愉悦之事。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雪,有了身后的人肉地暖在,凌挽馥不畏寒气,抽出手伸到窗外,接住一朵从空中飘落的小雪花,冰冰凉凉的,弄得掌心发痒。雪已经下了两轮,灵珈公主的婚事定在年前,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估就要踏着雪色走入风景不一样的异乡,去完成自己选择的一场交换。听闻南国冬日不下雪,风雪送嫁,估计就是她一生关于故土的最后一点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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