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啊啊啊啊啊啊！”
她暴起，冲到门口，一把揪住还在发愣的高磊，使劲拖着他往内走。
“你，你干什么？”
高磊舌头都打结，伸手去掰焊在衣服上的手。
“李其炎，李其炎……他……”，赵淼淼完全吓傻了，鼻涕眼泪流得满脸，“会死的，我们得进去……”
“滚开！”
高磊抠下女孩儿的手，大力甩开。
“你他妈没看见他什么样儿了吗？你觉得他还活得了吗？”
“你要想送死别拉着我！”
“他妈的就说了别过去……”
“他自己要找死……”
“妈的妈的……”
男人的呢喃声接连不断，愤怒而不安。
赵淼淼看着高磊，看见他逃避的视线，她移开目光，眺望他身后的黑暗，黑暗中雨声滂沱，再回头，那黑暗中寂若无人。
死……死！
赵淼淼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卧房奔去。
黑暗临近，抚摸她，吞噬她，包裹她。
“李，李其炎……”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艰难地前行。
不行，得开灯。
她倒退着回到门边，侧身去摸灯线时，有东西从她身旁掠过，带来浓厚的腐臭味。
“唔呃！”
灯线被拉开，黑暗尽数退去，她身体僵直，紧贴在门侧，双眼一刻不停地扫视屋内环境。
粮柜被关起来了，扛着摄像机的男人站在旁边，看向女人的眼神古井无波。
没有那怪物的踪迹，但也不见李其炎的身影。
赵淼淼一下软了身子，她一边大喘气一边向粮柜走去。
男人把摄像机转过来，将女孩儿怔愣的表情，蹒跚的脚步尽数摄入其中。
赵淼淼停在粮柜前，柜门本来是立起来的，现在却关上了，李其炎肯定在里面。她伸手去抬柜门，却在发力的前一刻犹豫了。
李其炎真的在里面吗？
他还活着吗？
我会不会……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屋内响起，赵淼淼甩头。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没事……呜呜呜呜……何好……你们怎么还不回来……嗬呜呜呜呜……
赵淼淼哽咽出声，泪水决堤一般奔涌而下。
咔！
合页错位的声音，柜门被一点点抬高，浑身是血的李其炎正安静地躺在麦粒上，他的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皮肤，只是这皮肤正缓缓融化，在人身上拉出血红的轨迹。
赵淼淼瞪大了双眼，对上同样惊恐的一双瞳孔。
李其炎的眼角淌下泪来。
男人手脚皆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扭曲，要自己出来是绝无可能了，赵淼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男人从粮柜里弄出来。
看着瘫在地上，血肉模糊、毫无人形的李其炎，赵淼淼不停设想，要是在他过去之前稍加阻拦……要是在他被提问时自己能想到什么……要是早一点……
“对不起……嗬呃……”，赵淼淼的眼下海潮汹涌，正源源不断地拍出浪涛，“对不起……”
李其炎想出声安慰，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嘴巴了。他只好轻摇头，试图让女孩儿冷静下来。
可女孩儿只是自顾自的哭着，似乎没有注意他的动作。
怎么办？现在自己这状态连话都说不了。
李其炎有些烦躁，干脆闭眼沉思。
自己是没回答上问题所以被塞进粮柜里，据何赵两人所说，张复也是没回答上问题所以被关进粮柜，为什么一定是粮柜？是与奶奶有关还是乐乐？还是单纯的惩戒用具？病历单……药瓶……没有尸骨的坟墓，坟墓是爷爷的……尸体去哪儿了？奶奶到底去哪儿了？
“唉……”
“咦！？”赵淼淼低垂的头猛抬起来，一眼看见李其炎微张的嘴唇，“你！你！你的嘴巴长出来了！”
女孩儿欣喜若狂，“手！手也好了！脚…”，她左看看右看看，男人残败的身体竟然在短时间内恢复完好了。
李其炎试着张嘴，果然感受到了嘴唇的存在，手也能正常动作了，他坐起来。
“居然这么快吗？”他仔细观察身体的每一处，除了肩上的伤口，其他地方都恢复了。
是因为赵淼淼很快就将我抬出来了吗？张复是等了很久之后才被抬出来的，所以才恢复得比较慢吗？等等，我们都及时被抬出来了，所以没有死，如果没人发现是不是就会化成一滩血水？
思及此处，李其炎长舒一口气向赵淼淼道谢，“谢谢你冒险将我救出来，不然可能再长时间都恢复不了了。”
男人笑得温柔，赵淼淼几乎再度落泪。
“好了，”李其炎从地上站起来，“我们先出去吧”
他拍拍衣裤上的尘土，转身就要出门，转头的那一刻，他看见立起来的柜门上有什么东西。
嗯？
他调转脚步向粮柜靠近。
“欸？怎么了吗？”看着突然回身的男人，差点撞在他背上的赵淼淼有点不解。
李其炎已经凑到粮柜跟前了，他仔细端详着柜门上的痕迹，“赵淼淼，我们第一次开门的时候，上面有这些东西吗？”
“什？什么啊……”，赵淼淼也凑上去。
被时间摩挲成黑棕色的柜门上，密密麻麻地嵌着许多刮痕，这些刮痕深浅不一，但一定是充满绝望的呼号，每一道刮痕下都凝着暗红的血块。
“噫！”看清那些抓痕的一瞬间，赵淼淼只觉得毛骨悚然，“这什么情况啊……”
“第一次开门的时候，你有看到过这些吗？”李其炎用指尖轻触那些凹陷，脑袋里疯狂搜寻当时的记忆。
赵淼淼用双手掌住头，也在努力回忆着，片刻后，她失望地垂下双手，“我不知道……感觉没有印象……”
“那真是奇怪了”，李其炎越看越觉得诡异，这些痕迹显然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但他们第一次开门的时候却没发现，为什么？这么密集的痕迹怎么可能不被人注意到？留下这些抓痕的人又是谁？对方为什么被关进这里面接受折磨？
李其炎想得头疼，只好先做罢。
“算了，既然没头绪的话，我们就别自讨苦吃了”，李其炎直起腰背来，“先出去吧，一直呆在这里面也没什么用。”
赵淼淼一听他说要出去，立马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出门，“我跟你说啊，我真的快要被吓死了。”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和李其炎说话，“你不知道你当时的样子有多吓人……”
她夸张地比划着，脸上露出一点滑稽的表情“我以为你……”
他们已经走进堂屋了，明亮的灯光打在人身上，不同于那狭小卧房里的昏暗，赵淼淼可以清晰地看见眼前男人的每一个表情动作。
“你……你怎么了？”
李其炎的表情很不对劲，让她想起那怪物拖行男人时，他脸上惊惧恐慌的神色。
此刻男人的表情与那时如出一辙。
赵淼淼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去看。
大开的堂屋门口处悬空着一个人，不，不是悬空，他是被吊在门框上的，用他自己的皮肤吊起来。
高磊死了，他的皮肤被剥开，胸部以上的皮肤只扯到脸的一半就不扯了，好方便将皮肤钉在门框上以承受身体一半的重量，而双手双脚也剥下表面一半的皮肤拉到两侧的门框上钉起来。
这样，他整个人就呈“大”字型被悬挂起来了。
尸体很安静，浑浊的眼瞳空洞地看着众人，皮肉分离处不断滴落的血液已在地上汇成小小一汪血湖。
赵淼淼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尸体。
屋外，刺眼白光骤现骤散，接着，惊雷之声震耳欲聋。
“哎呦我的妈呀！”，被雷声吓一跳的女人心有余悸地看看天空，“都没什么雨了怎么还打雷？”
“没雨就好，我们得快点回去。”
“你说现在几点了？要是我们赶不回去会不会死在路上？”
“应该不会，你给她的嘱咐很含糊，并没有承诺我们会多久回去……”
“啊哈哈哈哈，听着像在夸我，谢谢咯～”
何好浅笑一下，紧绷的神经终于有片刻喘息的时间。
刘璃看不见她的笑容，此刻，她正撅着屁股费力地前行，“这破路也太难走了吧，全是泥巴，可怜我的鞋子啊。”
何好把手电筒对到刘璃脚上，果然看见一脚的黄泥，再看自己的鞋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怪不得越走越重。
灯光重新投射到路面上，何好出声安慰，语调舒缓而平和，“没事，回去洗洗就好了。”
“那也是”，刘璃将脚伸进路沿上的草丛中一顿摩擦，鞋底的黄泥落得七七八八，“我们走了多久了？”
“接近半个小时？”，何好在心里估算，“得走到卫生站，再右转走一段路就能到了。”
“半个小时？”何好举着手电筒到处乱晃，“那应该快走到卫生站了啊？”
小臂粗的白色光柱在黑暗中飞速移动，寻找着一切类似卫生站的建筑物。
“哎呀！”刘璃的惊呼带着喜悦，“在那里！被树挡住啦！”
赵淼淼顺着光柱看过去，果然隐隐约约看见一栋建筑。
两人快步走到建筑物面前，看得紧闭的卷帘门旁边挂着一张牌匾，其上黄底红字明明白白写着“青桥村卫生站”。再往右边一看，果然有一小条路。
“啊哈哈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刘璃笑得开怀，“终于要到了。”
她是多么想念那瓦屋里昏黄的灯光、老旧的藤椅，甚至坑洼的地面。
于是当两人顶着细雨，气喘吁吁地冲回房子时，一眼就看见被钉在门口的尸体。
“我，操了……”，刘璃头皮一阵一阵地发寒，“这他妈，什么情况……”
“是高磊”，白色的光圈打在尸体身上，何好凭着衣服认出这具尸体的主人是高磊。
“怎么会这样……”
刘璃移动视线，透过尸体与门框之间的空隙向屋内看去……
饭桌上坐着3个人，他们的脸都朝向门口，6只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刘璃。
“什……什么”
“妈妈，”正对门口的小孩儿笑容甜美，“你回来啦。”
听见小孩儿的声音，赵淼淼忍不住浑身发抖，她不敢有丝毫动作，只能继续看着门口的两人。
这……这到底……
尸体将两拨人隔开，门内人如坐针毡，门外人汗流浃背。
“妈妈，你们怎么还不进来呀？”，乐乐跳下长凳，蹦向门口的步伐带着嗜血的愉悦，“你们刚好赶上晚饭啦！”
明明是个孩子，却是两步就跨到门边来，她朝门外的两人扑去，伸长的双臂像索命的长枪。
何好与刘璃对视一眼，抢先开口道，“乐乐！妈妈和大伯母浑身都湿透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们拿两条干毛巾来呀？”
飞腾的脚步倏地砸回地面，乐乐刚好停在门槛边，带笑的眸光跃过尸体，精准停留在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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