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直言
尚书院向来不会记载史官们的生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庆贺典礼。没有缘由,硬是要问,不过是因为从未有过先例,所以后来人也没有妄自加上。
至于祝府之中,祝雩已经很久没有庆贺过生辰了。她都这般不在意的态度,其他人更是不敢多言,生怕犯了哪条忌讳。
至于祝雩为什么不庆贺,只是因为她事情太多,没得什么空闲的时间,就连大婚也没真正歇息几天。且她还需记挂着许多更为重要的事情,于是她对许多帝王和先贤的生日倒背如流,却经常将自己的给忘记。
在西峰国和东壑国,生辰之日都是要吃寿面以祈求一个好意头的。乐真昨日给她准备的面,现在一想,应该是长寿面。也难怪她会对将面煮断一事颇为内疚。
祝雩舔了舔下唇,虽然那碗面的余香早就散尽了,但是乐真看了合婚庚帖时记下她生辰的这份情意,却比那面香更让她沉醉。
冬至之日,祝雩便也礼尚往来,亲自下厨为乐真煮了一碗寿面。
“喏,尝尝。”她实在是被这些日子乐真对清粥的偏好给打击到了,生怕费尽心力煮了碗面还不如熬个粥。
乐真接过筷子,未多言语,吃了两三口面后,便已经有饱腹感。她正准备放下筷子,不经意间却对上了祝雩期盼的目光。这和神祠中那些新来的子弟,盼望着得到她或者大祭司的首肯时,一模一样。
“很好吃。”乐真其实不喜欢吃面,大祭司知道这一点,故而为她备寿面从来都是特别少量的一小碗。她也都是象征性地吃一两口,把仪式做到位。
然而,今日这一碗是祝雩亲自下厨做的。乐真看着精心熬制的面汤和手工擀出的面,便继续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每一次她吃多一些,都会腹痛难耐,夜间也睡不安稳,严重的时候还会反胃恶心。
罢了,难受便难受,总不能辜负了祝雩的一番心意。
如是想着,她晚上捂着腹部痛到满头大汗,也未觉得当初决定全部吃完或许有些草率。
祝雩察觉她今夜总是蜷缩着,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乐真装作睡熟了,没应声。
祝雩明显能够觉察到她尚醒着,继续问她道:“哪里不舒服?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
乐真闻言,想要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却被人搂得更紧,“不愿说也没事,莫乱动了,一会儿冷风灌进来了。”
于是乐真便不再动作,只是轻轻地揉着腹部,揉了半天也无法缓解疼痛,恶心的感觉却越来越上头,强忍不下去,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祝雩自发现她似乎身体状况不对,便一直没有睡。抱着她不发一言的同时,也在默默地探查她的情况。听她忍得艰难,心中也一同揪着痛起来。
“很不舒服吗?”祝雩顺着她的手,缓缓地也抚在了她的腹部,覆在她的手背上,一边慢慢地帮她揉着,她一边问:“每月如此?那可要找大夫来瞧瞧了。”
“不是。”乐真耳朵尖通红,终于开口解释道:“每次进食过多,都会腹痛难耐。但只要捱过这一夜便好。”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其实现在比方才已经好许多了。”
祝雩继续动作温柔地为她揉着腹部,想起她今晚吃完了那一整大碗面,确实是平日进食量的近三倍之多,“吃不下为何不说?”
乐真摇摇头。
没什么好说的,也实在是不好说。
“从前这样的时候,你也是忍着?”祝雩听她方才所言,这种事情绝不是第一次发生,甚至有些“习以为常”的味道。
“睡吧。”乐真不愿再多言,还按住她为自己轻缓按摩的手。虽然揉着很舒服,但是再这样下去,她就快要被点着了——她的身体太过冰凉,而祝雩的手又太过温暖,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这股暖意。
“偶尔你也可以主动些。”祝雩停下了动作,在她耳边轻轻叹了口气,“吃不下,便直接告诉我。不舒服的时候,也直接同我说。我总是有疏忽的地方,不能面面俱到。”
总是闷着不说,她哪里猜得到?
乐真没应她这句话,之后遇到难处和遭了病痛,也没如她所愿,直言不讳。
九个月后,秋风起时,西峰国和东壑国联军练兵完毕,正式同南境大荒五国开战。祝雩身为史官,要前去记史。本来是派符言遂去的,但是因他夫人有了身孕,他需要照顾着,所以最后还是祝雩主动请缨。
除了为国记史的职责,照顾友人的情谊,祝雩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作为将门之后,还从未上过战场。此番,虽然不是冲锋陷阵,但多少也算得上是在三军阵中。
乐真看到旨意后,也是二话不说就帮她收拾起了行李。
大荒五国气候十分特殊,白日大旱,夜间大寒。大荒那边的人早就习惯于此了,但是中原地区的人却很难适应。乐真只能够尽最大的力气,把能够应对昼夜间天气急剧变化的衣物全部为她收好。
就在祝雩启程前夜,乐真难得在二人的对话中,主动开了口,“明日就要启程了?”
“自然,圣旨送到府中,我也接了旨意,你这行装都替我打点妥当了。”祝雩擦拭着护身的软甲,“突然问起,是舍不得我吗?”
乐真向来不怎么回应她这些半玩笑半撩拨的话,今日却一反常态,“若你后日走,明日便还可以与你一起用膳。”
祝雩的动作一顿,恍惚还以为自己的听错了。
久久未能够等到回复,乐真忍不住看了过去,发现祝雩也正看着她。
“怎么……”这目光太炽热,乐真有些不适应。
因为祝雩总是温柔得体的,甚少用这样稀罕宝物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她。即使在如此喧嚣热闹的人间,府中却好似只为她们二人单独辟设的仙地。司徒宥再未来拜访过,外客更是一个也无。但她们这近一年来,却多是平淡度日。一个人修书,一个人习礼,一个说,另一个人听。晨间早起,夜间早眠。
大抵是生活平淡,却不意味着情感寡淡,虽然没有人主动去提,但她们都是不自觉地做。譬如这祝雩并非是第一次出远门记史,而每一次她出行,为她准备衣物、打点行装的都是乐真。又譬如祝雩每次回来,都会给乐真带一些当地特色的蜜糖。她发现,乐真不喜平常点心,但是似乎对蜜糖颇为好感。
祝雩此时流露出的情绪,像在冰封的湖面上,恰到好处地用力一击,冰层碎裂,湖面下流动的水,覆于其上。
“没怎么。”祝雩道:“就是觉得,这可比你说‘舍不得我’,动听多了。”
乐真面上有些发红,她偏过头去避开灼热的目光,低头继续为她收拾行装。
祝雩笑而不语。
第二日清晨,祝雩坐在车上,乐真站在车窗旁,一如过往许多日的早晨。
临行前,乐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平安符,挂在了她的车窗上。
祝雩伸手捋着平安符的流苏,笑着道:“等我回来,再一起用膳。”
传说,小别胜新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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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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