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白心中一震，怎么没有什么要什么，但是表面上他露出为难的表情，似乎也很遗憾，“这个老师的确没有带，如果去拿的话还要被别人看见……”
连绵绵小脸失落了一下，吞白在心中狼嚎鬼叫，赌咒发誓永世不要再和难伺候的小孩子打交道，陷入人格分裂中的他又对着连绵绵表现得神神秘秘，“不过，我带了一点糖果。”
吞白背后的手伸向连绵绵，两三块软糖在他的手中色泽鲜艳的躺着，小女孩很好满足，她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他终于可以拿出自己准备很久的糖，他心中在硝烟之后陷入一片安然，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哄孩子的天赋。
“绵绵很少吃糖吗？”吞白用手摸她的头，慈父的戏瘾又上来了。
“爸爸不让。”连绵绵摇头，提起父亲小姑娘心情又变得没有那么好了，她把吞白撕开的糖块吞进嘴里面，整个人带着一股青春期少女的忧伤。
吞白点头，心不在焉的回答：“吃太多糖的确不好。”
连绵绵却一摇头，突然气愤起来，很有理有据的说道：“他根本不是因为吃太多糖不好，他就是有这种控制欲！就是我昨天和白老师你说的那样！”
愤怒完之后，她露出很惋惜和遗憾，真情实意的伤心着，“为什么我的父亲不是大伯啊。”
吞白摸她的头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垂下密匝匝的眼睫，棕色的眼球在阳光下变得澄澈和透亮，他一歪头，微卷的发丝在空中微微晃动，似乎他一点目的也没有，只是纯粹的好奇，“为什么啊？”
连绵绵叹息，人小鬼大的很，“昨天我就和白老师你说大伯多好多好，实际上不仅于此，我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我感觉他特别会教育。”
好中二。
吞白默默咽下吐槽。
“嗯？”吞白配合着好奇地一挑眉，连绵绵认真的看着他，一板一眼的样子和他说。
“我很喜欢爸爸，但是爸爸不会教育，他不成熟！”连绵绵郑重的摇头，加重了语气，“他对于责任没有概念，教育的人没有责任是没有办法教育自己的孩子的，因为教育的中心是责任，而爸爸没有责任！”
而爸爸没有责任。
吞白眯了一下眼睛。
连家的关系复杂，几乎每一个豪门大家都有点狗血的事情发生，连家的子丁兴旺，但是在连老爷子这块却几乎断脉。
他是私生子，在他费尽心思上位之后，几乎所有的连家相关的子弟全部被明里暗里铲除，只剩下他和一众女性。
他和连老太太结婚之后，生下了大儿子，随后出轨和白月光生下二儿子，并且将二儿子直接接回家门，当时一派哗然之声，但是他不为所动。
可他最后却没有将白月光接入家门，甚至和连老太太生下了富含艺术细胞的三儿子，三儿子生下一男一女，而连绵绵就是三儿子的女儿。
大儿子娶了一个妻子，他妻子出轨之后被他杀害，后来他又娶了一个妻子，而他的委托人，就是他已经死了足足35年的前妻。
随轻舟。
家族中的龌蹉事最多，他对于这混乱的人际关系已经在任务没开始时追了一天，任务开始又追了两天，一共追查了三天时间，却依旧在各种新鲜事中的海洋中游泳。
他以小姑娘作为突破口，可是小姑娘的有效信息不多。
师傅和他说过，小孩的信息容易获取，但是他们的认知和思考能力不健全，很容易被洗脑。
就比如她现在说的话，可不像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
责任是一个人的中心，而爸爸没有责任。
她几乎是在下结论，吞白不得不生出疑心，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展露出很认同的样子，漂亮的脸上也一派柔和。
他只是评价。
配合着青春期儿童渴望认同的心理。
“绵绵对于这一切看得很透彻呢。”
连绵绵赶紧摆手，“不是我。”
还挺诚实。
吞白恰到好处地递出疑问的目光，连绵绵羞红了小脸，“是我祖母啦。”
是她祖母，吞白想，她的祖母在经历了背叛之后，依旧留下来并生下了三儿子，不可能毫无理由，但是责任，似乎并不是真相。
更像借口。
外面突然微微传来躁动声，伴随有一点吼叫的声音传出来，吞白皱眉看了门口一眼，小女孩也稍微起身，“什么动静啊？”
吞白看她起身，眼睛闪烁了一下，他好不容易盘问道她祖母这一层，她很可能是案件的关键。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后不动声色地动了一下身子，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腰间，纤长秀丽的手有规律的动了两下。
怨忘，怨屏。
连绵绵想要起身的动作突然断了一下，她漂亮的大眼睛也迷蒙了起来，随后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吞白挂上微笑，她犹豫了一下，这犹豫的一瞬间，吞白再次不明显的在腰间点了一下。
怨诚。
连绵绵神色一缓，再抬头时，她已经彻底忘记了门外的吼声，她盯着吞白紧接着刚才开口，表情衔接着和刚才一样透露秘密的认真，她说：“祖母最喜欢的就是大伯。”
她说完之后才恍了一下神，发现自己离吞白好近。
“最喜欢？”吞白不动声色地拉了连绵绵一把，从旁边抽了一把凳子放在自己旁边，他很小声的开口，用气音说话：“绵绵悄悄告诉我。”
连绵绵顺势就坐了下去，“祖母最喜欢大伯。”她顿了一下，“祖母和大伯也很像。”
“是吗？”吞白只是笑，他说，很无意的样子，“大公子和三公子虽然都是老夫人生的，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样呢。”
“哎呀，”连绵绵叹气摆手，“我父亲像祖父，大伯像祖母。”
她撇嘴，“我弟弟也像。”
“像祖母吗？”
“当然不，”连绵绵无意识的透露着更多，“他也像祖父。”
她漂亮的圆眼睛有点失去神采的朦胧，焦点已经一点点失去，“祖父一直都更爱我父亲一点，他们身上像的很多，祖父不好，他对祖母不好，对大伯不好，但是祖母好，她对二伯都好，她对谁都好，对姑姑也好，但是姑姑讨厌她，父亲讨厌她，二伯也讨厌她。”
“只有我和大伯喜欢她。”她沉下眼睛，看上去有点伤感，吞白只是眯了一下眼睛，摸了一下她的头，没有多说什么。
连绵绵还在伤感，他琢磨等一会儿再问，但是也估计等不了多久，外面吵的厉害，他通过扔在而儿子连北都身上的监听符咒，看到连北都回来了。
他回来，只能是出于分家产的原因。
今天正好是连家老头死后三十天宣布遗产归属的时候。
没人知道连老爷子为什么要在三十天以后宣布遗产归属，连绵绵不知道，包括这些天他发现甚至连城野都不知道。
他摸着连绵绵的头，连绵绵扁着嘴伤心了一会儿，刚想抬头和吞白说话，结果吞白突然目光一凝。
他很快转动两个人的凳子，小女孩神情恍惚的回到钢琴面前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这时候她突然一阵神清气爽，耳边嗡嗡两声，声音在耳中一下子明朗，她的目光也终于凝结成焦点。
她恍惚回头，看见了楼下的阿姨。
阿姨一脸小心翼翼，“绵绵在上课？白老师辛苦你了，大公子让连小姐下去呢，白老师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找司机……今天有点问题，可能要提前结束了。”
吞白很明事理的一笑，站起来和连绵绵告别：“绵绵，我先走了，你有空再联系一下今天的谱子，而且，不论发生什么事，记住——”
连绵绵睁着大眼睛等着吞白。
吞白笑起来，碎光在他的眼底流动。
“——不要不快乐。”
其实前面一句话，但是他没有说完整。
——可以不幸福，不要不快乐。
连绵绵一愣，这时候吞白已经转身，瘦削纤长的背影在她一恍神中已经消失，她因为这一刻吞白展露的真情反而生出了陌生感。
她仔细品味，感觉这种陌生感似乎是吞白所带来的，又恍然觉得这是她这一生中的陌生。
“这小姑娘，”白及洲感慨，“和白旷真像。”
吞白在后面赞同的点头。
白旷奇怪他们两个的反应，但是他又不懂就问的习俗，“你们干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白及洲慢悠悠的开车，“感慨一下生命的天真。”
“你开车好慢，”吞白吐槽他，“你来到我家楼下都得到明年了。”
“哪有这么夸张，”白及洲提速，“吞白同志，你的监听对象如果不是那些头号人物，你的三天报告会不会有点困难？”
“不重要，”吞白深沉道，“如果可以让白及洲同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么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白及洲再次沉痛道：“怪我！”
他转弯进入吞白的小区，“你在几号楼？”
“三号楼。”
白旷惊讶的转过头：“我们也在三号楼。”
“是吗？”吞白费力地抱住大箱子，做好下车准备，“你们在几层？”
“三十三层，”白旷高高兴兴，“我哥说顶层对我好。”
吞白疑惑的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多说什么，他自报家门，“我家在一楼。”
“一楼？”白旷也疑惑，“那阴气多重啊？”
白及洲神色不变，将车停进停车场。
吞白赞同的点头：“就要阴气重的的地方。”
白旷思索一会儿，白及洲已经停好车，刚想把两个人叫下来。
突然白旷大吼一声。
“那我们简直互补啊，我喜欢阳气你喜欢阴气，那些人不是说什么阴阳调和嘛，只要你把你的阳气给我，我把我的阴气给你——”
白及洲冷漠的打断：“你想死吗？”
三岁青春期神兽被他这么一打断，简直面子扫地，敏感的内心再次遭受重创，他悲愤的瞪了白及洲一眼。
吞白从白旷的阴阳调和起就一直在笑，他递给白旷台阶，“谢谢，不过我的阳气也很少，给了你就更不行了。”
他又笑着提议，“你可以找狐狸精，我认识一个狐狸精，他是一只修炼方法倒反天罡的狐狸，他喜欢阴气。”
白旷不感兴趣，他已经恨上了白及洲，这个时候他想到吞白要拿的大箱子，又满脸委屈和愤怒的问吞白，“要不要我帮你拿？”
吞白不忍心迫害大龄儿童，他坦然的接受了这个对他来讲超纲的艰巨任务，“不用了，刚才你已经帮我拿过来了，现在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我来，”白及洲这时却主动的站了出来，他很可靠的样子，“我来帮你拿。”
白旷震惊的看向这个大尾巴狼。
吞白听到他的话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很挑剔地“哼”一声，把箱子给他，“那就当你给我赔罪的吧。”
他补充，“不介意吧。”
白及洲接过箱子，“当然不介意。”
他将半拖地的箱子往上一抬，突然整个人愣住了。
吞白的笑容扩大。
他很抱歉的样子，但是嘴角的幸灾乐祸根本藏不住，“这个箱子很重，会不会对你很有负担？要不要我们一起吧。”
都这么问了，白及洲倔强的往上一抬，整个箱子离地，这个时候他真切的感觉白旷的确拥有怪兽一般的能量——他甚至可以将这个箱子夹在腋下。
“没事，”他咬牙切齿，“这是什么东西？”
吞白高高兴兴的介绍：“就是我家猫的猫爬架，我师傅特意从英国定的猫爬架呢，纯手工制作的，一共一百五十斤呢。”
一百五十斤。
白及洲沉默了一下。
其实一百五十斤也不算特别重，但是问题是在于这个抓法太刁钻了，他只能扛着或者背着。
吞白很善解人意的：“是不是有点困难啊？”
白及洲果断挂上笑容，他表示一切没问题，“你家不是一楼吗？好送。”
吞白赞同的点头，又摆出很犹豫的表情，“可是……停车场离三号楼也有一千米左右啊。”
“要不然……”
“没有要不然，”白及洲当机立断，“你先回去吧，给我们开门。”
“就在我和白旷就行。”
白旷莫名脊骨发凉。
吞白宽慰他们，“我先去小区里面给你们买饮料，你们喝什么。”
白旷举手：“可乐。”
白及洲：“雪碧。”
“好，”吞白得令，溜溜哒哒的出发了。
白及洲费力地将箱子扛起来，转头命令白旷，“来帮我扶一下。”
白旷还在记仇，他“哼”一声，“为什么我要帮你，我帮你有什么好处？你天天只会骂我责怪我，我不要帮你。”
“好，”白及洲点头，“回去我就把粮给你断了。”
“三吨肉，”白及洲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我看你从哪里来弄。”
白旷大为震惊，“白及洲！”他怒吼，“你无耻。”
白及洲不为所动，“我之前就教育过你，”他凉凉的看了白旷一眼，“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如果我又卑鄙又无耻，相当于我拥有两本通行证。”
这样畸形的教育明显已经被正直的神兽遗忘了，他震惊的看着白及洲，悲痛欲绝：“你真的想要抛弃我吗？”
“我不想抛弃你，”白及洲咬牙切齿的把箱子往肩膀上一抗，“我只想饿死你。”
“不要！”白旷悲惨的，三岁的神兽还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他憋憋屈屈的，“那你想让我干什么？”
白及洲四周看了一眼，确认吞白已经走远了，示意白旷过来，“把我肩膀上的箱子拿到吞白家，然后不要告诉他是你拿的。”
白旷被无耻的大人刷新了价值观，他铁骨铮铮：“不！”
他批评白及洲：“这是错误的，吞白不会高兴你这样的行为的！”
他失望至极的叹息：“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白及洲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看来你真的不想吃饭了。”
白旷：“……”
“这就对了，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吗？神兽同志，你虽然被我圈养，但是你也要发挥你的价值，不要不情愿了，雪碧到了我给你喝一口。”
白旷神力强大，毫不费力的扛着大箱子走四方，他神情屈辱，委屈巴巴，“我终于懂了人类所说的寄人篱下之苦，我的确好苦，我也终于懂了人们口中的金钱之苦，钱的确会绊住英雄的脚步，我——”
“你对排比有什么执念吗？”白及洲真心实意的好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培养出来一个小诗人。
两个人进入三号门，金翡翠小区区如其名，修建的金碧辉煌且壕无人性，距离市中心的写字楼很近，是一些有钱的上班族的不二之选。
白及洲突然一拍白旷的肩膀，“等到门口给我。”
白旷已经心如死水，他习惯了无耻大人的恶毒决定，半生不死的点了一下头。
“没有一点年轻神兽的朝气，”白及洲批评他。
“吞白不是给了你钥匙吗？”白旷有气无力，“他现在可能还没回来呢，他说他要好好采购的，”
“那就更好了，”白及洲不知廉耻的高兴，“你就直接拿进去就可以了。”
白旷：“……”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吞白的房门口，白及洲礼貌的按门铃，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开门。
白及洲微微一笑，拿出了钥匙，“直接抗进去吧，我还琢磨要不要接过来呢。”
“老天眷顾，”白及洲感慨，推开了房门，先为白旷让开了路。
白旷怨气横生的扛着箱子走进门，箱子挡住了他的视野，他的耳朵先一步眼睛发现了可怕的新大陆。
“喵～”
白旷恐惧的站住。
白及洲还在那块琢磨门是怎么回事，没有发现神兽的异样。
神兽颤抖的低下头，一天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他的腿。
“啊！！！！”
一声穿透苍穹的咆哮从白旷的丹田中有力地爆发，白及洲被吓得三魂六魄全都出了窍，一脸懵的看向这个因为一只毛茸茸大尾巴而跳脚的人类年纪三岁、实际年纪已经成千上万的上古神兽。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神兽有这样的一个致命缺陷。
当时说猫爬架的时候很明显神兽没有转过脑子反应过来吞白家里面有猫，而他作为聪明的人类反应过来了，可他因为安稳太久了于是忘记了这种危机。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真的是真理。
白旷的箱子直接脱手摔了出去，厚重的箱子被强大的冲力而毁坏得四分五裂，直接将猫爬架摔了出来。
白及上蹿下跳的从屋里面奔跑出来，布偶猫被他跌落的箱子吓得“喵喵”直叫，整个猫都凄惨的不行，应激反应都要吓出来了。
白及洲灵魂出窍的看着面前悲惨的现状，有气无力的悲哀道。
“我以为你已经好了。”
他心中一片疮痍，痛苦的转过身不愿再看，结果一转身看到了僵硬在原地震惊的吞白。
白旷跑出来抓住他的胳膊上蹿下跳着，吞白抓紧跑过来抱住凄惨的猫，看见了地上摔落的猫爬架，整个人都错愕了。
完了，白及洲为自己的懒惰在心中深深地忏悔。
他悲苦不已。
神啊，我要付出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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