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
我和魏湘临回归平静地面对面坐着吃早餐，都没什么胃口，点了一笼包子只吃了两个，一碗甜豆浆倒是被我慢悠悠地喝完了。
有白糖粒没有化开，在牙齿间咯咯作响。
七月初的太阳在十点钟就已经开始发热，长时间待在阳光下多少是有些受不了。
走路回病房的时间里我和魏湘临就着鄢卿展开话题。威压消失不见，言语中是魏湘临对女儿的宠溺，我也相信魏阿姨能听出我语气中的对鄢卿的爱意，混着一点觉得亏欠她的爱意。
皮肤上浮了层薄汗，衣服时不时贴在前胸后背的感觉不太舒服，摸了摸裤兜里的巧克力，果然早就化成了巧克力酱，看来回家得冻一会儿再吃了。
刚进医院时谢文栎来了电话，鄢卿醒了，在打了安眠的情况下睡了七个小时就醒过来了。心跳漏了一拍，不仅是对能和她见面的莫名的紧张，还有对她睡不好觉的心疼。
我问需不需要带些粥什么的给鄢卿，谢文栎说她问过护士，说今天白天最好先不要进食。
心疼。
距离203仅有几步之遥，我的脚步却变得越发沉重，最终停下。魏湘临在我前面发觉了脚步声的戛然而止，而后同样停下，在病房门口回头看着我。
我的忐忑不言而喻，魏湘临没有动作，只是放柔了目光。对视几秒后她再次动身，向着我的方向走来，一步接着一步地靠近我，牵住我的手，然后再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203。
母亲的手已经不再光滑，摩挲着魏湘临的皮肤，我的心里生出淡淡的难过，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牵过妈妈的手了。
下意识地加了些力气握住魏湘临的右手，步子变得坚定，像是背后突然有了一双支撑的手，甚至脊梁都直了几分。
鄢卿靠在床头，双手扶在腿上的薄被上，病房的温度要低上许多，黏腻的不适在进门后加速消失。
她的嘴角有一点点向上的弧度，但她其实并不开心。这样的表情算是一种掩盖，将实际上的鄢卿隐藏起来，由她自己来消化一切不能带给别人的情绪。
她的脸比我记忆中的要更加消瘦，夜晚的视线并不清晰，但现在鄢卿的侧颜在我的眸子中，明显的下颚线比熟悉的面庞更让我刺痛。
在我单方面注视的不到两秒后变成了对视，又迅速而默契的逃避了对方目光，伴随着一声疑问，“妈？你怎么来了？”。
魏湘临已经到了鄢卿床边，这摸摸那看看地生怕鄢卿有些别的什么问题，言语中是母亲的关爱和担心。一幕幕落在我的眼底，带起了我的嘴角。
这感觉，真好。
焦距慢慢对焦在鄢卿的脸上，我捕捉到她有好几次很小心翼翼地瞟向我，我想笑笑向她示好，奈何她像小猫那样的警惕，收回目光的速度快过了我施展一个笑容。
谢文栎偷偷溜到我身旁抬肘撞了我一下，我不舍地将注意力施舍给她，翻了个白眼说：“干啥？”
谢文栎说：“她刚刚问我你知不知道她住院了，我给予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结果现在你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你觉得她现在什么心情？”
我笑了笑，“你有病是吧。”，尾音上扬，情绪是很久不曾达到的高涨状态。
这句话的结尾我再次捕捉到了一只偷看的小猫。
我拖着谢文栎到床边，给她们母女二人留足空间。
鄢卿很聪明，非常聪明。她也意识到了我重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的意义。
窘迫、紧张以及不易察觉的试探都随着气氛的流动开始消散。再之后偷看我的次数增多，也更加大胆，她与魏湘临的对话终于结束在最后一次对我明目张胆的窥视中。
装作不在意的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我下午还得赶回去开个会，下午挂完水去吃点清淡的，过两天我回来让中药房那边开几期调理的药……”
鄢卿听到后面露难色回复着：“啊？不用喝中药吧……我少吃点刺激的就是了。”
魏湘临作势皱眉，鄢卿急急忙忙点点头说：“好的，我喝。”
然后魏湘临的笑容回归，“对嘛，喝完一袋你让小烨给你点好处不就行了。”
魏阿姨略施小计笑呵呵，小鄢小烨惊掉舌。
谢文栎更是笑意猖狂到无处可藏。
喜提十秒流动空气停滞。
“行了，我走了，晚上回家了记得先洗澡啊。”说罢魏湘临起身提包就准备撤了，我和谢文栎迎上去送人，还没过门口就听到谢文栎漏洞百出的开溜借口，“阿姨地下车库不好倒车，我送送你帮你看着点。”
于是两人双双溜走。
静默中我转头，鄢卿就这样歪着脑袋眯眯眼睛看着我。
这次的嘴角向上的模样，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
我讪讪地摸着脑袋走向鄢卿，嘴里小声嘀咕：“妳妈这也太……”
“不喜欢吗？”她还是歪着脑袋看着我。
“没有不喜欢啦，就是转变地太快了一时间难以接受啊。”
“不快，已经很晚了。”
鄢卿将我拥入怀中，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过的感觉瞬间冲上整个脑海，掌心传导的温度循序渐进着升高，抚摸的动作轻盈缓慢温柔，我此刻的状态就像是被微风摇散的蒲公英碎片，随风飘到很远很广阔很美丽的地方。
我拍拍鄢卿的背，一切都无比自然，半年的分别像是从未出现，痛楚被锁进最最严密的牢房。
“宋烨，我好想妳，妳也……”
“非常非常想妳，我真的，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复杂的情绪化为眼泪被表达，道不尽的思念砸进梦中人的神经，我们以此作为介质引导对方感知自己的内心。
不哭。
打湿的衣领贴着我的皮肤，爱人的气息来回地打在我的身上，平静过后我们分开，但又迅速地拥抱了对方。
良久我伸手抹去鄢卿眼角残余的泪水，鄢卿捧着我的脸与我对视，默不作声。
随后吻在我的眼下。
她说：“黑圆圈好重，真是会折腾自己。”
我说：“这种时候我就喜欢说点真心话，”，我抬起鄢卿的手抵在我的下巴，在她的掌心落下一个短暂的吻，“心疼，我也心疼妳。”。
鄢卿笑了一声，清脆利落。
然后她打了个哈欠。
鄢卿说：“突然好累，我要再睡一觉了，”她还是微微笑着，“床挤一挤说不定能睡下两个人。”
暗示心照不宣。
但鄢卿是个笨蛋，我睡了哪还有人照顾你。
我说：“睡吧，我就在这。”
鄢卿依依不舍地闭了眼，我握住她留在被子外的手轻轻地拨弄她的手指，直到胸腔平稳的起伏出现我才收手，随后静静地看着鄢卿。
没有安眠也很快地睡着啦，真棒啊鄢卿。
心情无比地畅快，我拿出手机准备再向谢文栎道谢。
解锁手机后点开微信，通讯录显示的一条新消息比谢文栎好几条未读更吸引人，为了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率先点开，验证消息是一句【我是魏湘临】
通过后没有很久，对面发来了一个系统自在的爱心表情包。
跟某人很像啊魏阿姨。
回了两个同样的小心心之后对面不在回复，于是我退出，点进了谢文栎的聊天界面。
【溜了溜了】
【困死我了，先回去睡一觉了】
【加油哦，魏阿姨亲自点名的小烨烨】
【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过几天她恢复一点了出来吃饭吧】
我只回复了最后一条，其他全当视而不见，末了又补了一句谢谢。
鄢卿的回笼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多，正在挂最后一瓶水，等瓶内液体全部溜进小鄢卿的身体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给妳晾的温水，慢点喝。”我把杯子递到鄢卿面前，她却不接，我笑骂一句“懒得你”后小心地喂她喝水，小人得志的模样还挺可爱。
在医院的时间里我和鄢卿就“饿不饿”，“渴不渴”，“困不困”地问来问去，交谈时间不算多，办出院手续还需要我多跑两趟呢。
收拾好东西出医院时刚好饭点，街上行人不少，护士嘱咐说戒烟戒酒戒刺激性食物，除此之外甚至不愿意多说一些能吃的东西供人选择。
我问鄢卿：“粥应该可以吧，那我们直接打车回家煲点米粥？”
鄢卿摇摇头，她右手正抱着从医院带出来的东西，包括那件穿了不足一天的病号服，因为她说“再烂都是钱，最起码留个纪念”。而左手正被我牵着，慢小半个身位地跟在我身后，慢慢悠悠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她说：“先去市场那边吧，我妈说可以吃点馒头花卷什么的，”她停顿几秒想了想继续道：“回家再煲一点点粥，想喝。”
我说：“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鄢卿笑哈哈地说：“看来最近都只能吃点干巴食物了。”
我捏捏她的手心说：“坚持坚持，养好之后给妳做好多好吃的，提供点菜服务喔。”
我们就这样缓慢移动着，聊天的话题不多，就这样在炎炎夏日互相握着对方的手不放开，一步一步地向着大白馒头进发。
其实走到市场也要一点时间，我害怕鄢卿行动久了会不会发昏，但她的精神看起来还很不错，也乐在其中，我也就由着她了。
买了一小包馒头花卷提在手上，另外还有谢文栎送的一小篮水果……
鄢卿表示还是想走回家，但我实在有些担心，于是在走出市场几步后，我就以走不动了为借口打了一辆车，并且快速把鄢卿推上后座，随即自己也迅速地钻进去关上门。
嘿嘿一笑而过，我给司机报了地址。
我能猜到鄢卿是想多和我一起走走，半年没有相处，她想想尽一切办法和我重新建立联系。
殊不知我的生活本来就是由有她的点点滴滴组成的。
一直如此。
再次回到我们小区的门口，鄢卿的神情变得复杂，没有了刚刚纯粹的喜悦，我完全理解也能共情。
幻想过无数次的和好重逢，却在从没有预料的结果中悄然降临。
算是和好了吗？
这也太……自然迅速了一点吧？
这就，直接又一起回家了？
按常理不应该有一个从尴尬生疏到重新了解，再到和好如初这一过程吗？
现在这是？
我和鄢卿之间的气氛有一点点尴尬。我轻咳一声，“我知道这可能是有一点点，嗯…不同寻常？可以这么用吗…虽然我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可能是心系对方所以在见面的时候过去的一切伤心往事化为乌有？”我语无伦次了，“就是，妳能懂我在说什么吗？”
鄢卿说：“懂，我就是猛得缓过神来了，觉得有些神奇，感觉在做梦，妳明白吗？”
我回答着：“完全同感，但这不是梦。”
“......”鄢卿启唇却欲言又止，我等待着下文没有说话，但给了她一个拥抱。
鄢卿说：“姐姐，妳还怪我吗？”
我说：“和妳没有怪过我一样，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是妳的错。”
可以感觉到我和鄢卿都很平静，现在她在想些什么，有点难猜。
我说：“谢谢妳愿意和我回家。”
她说：“我要吃甜的白粥。”
好。
煮两人份得粥熬不了多久，加了白糖搅匀晾凉之后，我从锅里分装到鄢卿最喜欢的两个小碗里端上餐桌，加热了馒头还装了一碟咸菜，这大概是我和鄢卿吃的最安静的一顿饭。
馒头多嚼几口会在口腔里犯甜，不过没有白粥那样甜得直接。
我和鄢卿一起洗了碗，无事可干的情况下气氛再次变得微妙。
哦买噶居然……[可怜]
四次了……直接删掉了[托腮][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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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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