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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实验室专用处理软件的显示界面里,各种成分浓度和对应含量自动输出成表,舒小文筛选几个浓度具有显著性差异的成分,与原先从于华康身上保留下来的做对比。

占大头的青璇化合物浓度最高,其次就是从未出现过几种变体,舒小文把结构式导出图都保存下来:“这几年程时彦真是动了不少脑筋。”

越川看了眼图片,有几个是同分异构,有几个是化学基团修饰,浓度仅有青璇的一半不到,加起来却不容小觑。

“这些是能通过青璇变种靶向特定基因吗?”

舒小文解析化合物立体结构后与DNA双螺旋放在一起模拟演示:“你看这几种变体的结构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插进双螺旋大小沟里去,所以相比原青璇化合物而言,这些变种更易引起基因突变。”

“这只是一方面,到底是否能定向得做实验等结果。”舒小文说到一半,门被敲响,捧着三盒盒饭的小李知道实验室里不能进食物的默规,半只脚都没踏进来。

“哈喽?吃饭吗?”

“先吃饭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越川往外走到门边,把折叠门完全拉开。

俞简推上折叠门,走到厨房里打了两个鸡蛋用筷子搅拌着,他本可以用妖力变出一大桌子好菜,但总觉得吃这种空食不太放心,于是学会自己动手。

几滴植物油下锅,鸡蛋煎得金黄,播撒的青绿葱花和淡黄蛋饼藕断丝连,香喷喷的蛋香裹上米饭,盛到碗里又挤了点酸酸甜甜的番茄酱。

俞简选了双木筷,端着碗到餐桌旁边听新闻边吃饭,破获伤人案件和取缔非法赌场的新闻播报正放映着,从女主持人切屏后的画面是穿着警服的市局警察押送罪犯的场景。

他一错不眨地看遍所有人的脸,有点失望地扒了两口饭,也是,以越川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轻易接受记者采访,可能是太想念了,才会犯这种低级的思维错误。

正嚼着蛋包饭时,一个声线低沉的熟悉男音从老电视机扩音器里传出来,俞简嘴巴含饭甚至忘了咀嚼。

“赌场内搜集出的大量青璇化合物已被全然销毁,对于制药团伙警方将继续严厉打击。”

信号不稳的屏幕正中央出现越川的脸,和在夜里看过无数遍的一样,眉峰傲然凛厉,眸光深深,他静坐着听完越川的采访,那双原本落在女记者身上的眼睛忽然转向屏幕外的他。

问的什么问题俞简没有听清,但越川的眼神和回答却咬字坚定、意味不明:“无论他在哪儿,我都会把他找回来。”

俞简没握稳筷子,筷头黏的两粒米饭粘到桌面,等他调整好状态再抬眼时,越川已经又把目光移向记者。

“好的,相信在警方的不懈努力下,三年前的非法制药团伙终有一日能被一网打尽,感谢越警官的配合采访。”

俞简这才确定越川话中的指向,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他没有按遥控换频,晚间新闻会再重播一次,他想再听一遍。

新闻的大概内容是警方即将对程时彦等人实施强行制裁举措,没有提到有关翟萧的处境和差点被传播出去的青璇,可能是不想引发公众的恐慌。

三年前雅城区医院爆满,病患猝死率飙高的惨状对整个社会来说是严重损失,谁都不希望青璇再涉足平静的生活,更不愿意还没反应过来便接受死亡。

与其让风声鹤唳的民众获知缉妖最新进展,不如在事态还没恶化前尽可能解决,再把成果公布也不迟。

俞简听着警方对程时彦宣下战书,这么高调的做法不太符合越川的性子,他把用过的碗筷放进水池里,倒了点洗洁精,没怎么讲究戴不戴手套地刷碗。

赌场被捣毁后程时彦一定会再想办法找到驻扎地,多次无故破解系统将会引发强入警报,俞简暂时只能依靠预知妖作案的能力来尝试明确青璇的群际流向。

警方这么张扬地公开挑战,难道是因为已经有了程时彦的消息?俞简回想着那天在赌场里的所见所闻,确认自己并没有发现赌场的房间有制备青璇的仪器或可作为研究场所的秘密基地。

或者说是那个打人的赌徒说了些什么?俞简入神地想着,手机叮咚一声,他快速地用水冲净碗里的泡沫,擦干手去看。

是一条全民严防警戒的普法通知短信,他划开详情,青璇的结晶体和结构图安插在文字间,大致意思是增强居民抵制药物意识。

俞简滑看着图片,如果警方真的打算对程时彦动手,那必定会是一场死伤惨重的血战,越川和牵涉到的所有军警都将用血肉之躯抵挡下妖物的攻击。

不知新安卫部部长的号令能力如何,会不会给他们提供充足的武器资源。俞简的信息来源没有警方的快,自然也无从得知程时彦的动向,他只是有些担心能不能及时赶到,哪怕只在关键时刻救下人也好。

俞简收拾完后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没什么睡意,他生怕还没出手越川就已经牺牲在和程时彦的对战中,更害怕尸横遍野里会找到越川的遗体。

俞简枕着头看天花板,脑子却早跑到华桓,贴身蹲在警局外风险太大,越川侦查意识这么强,一定会被发现,而且城市里的监控设备这么多,想要躲过也是困难。

他轻叹着,从闵汇没带出什么东西当做念想,平安锁也毁了,自己和越川唯一的联系就是门前那棵杨梅树,挺拔青翠,枝叶会随风飘荡,春夏葱茏,秋冬萧瑟。

树后的山坡上立着一块无字墓碑,俞简每到深冬就会去那里走一走,今夜无眠,他很想去看看老朋友。

墓碑旁的杂草被俞简清理干净,碑前放着新采的野花,他站在墓碑前,和地底沉睡的女研究员相望。

“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俞简手摸上冰凉的石碑,“警方准备对程时彦动手,你说会成功吗?”

俞简的声音像被微风吹起的鸿羽降落在地面,墓碑上没有他要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刻在他心里。

“希望你一切都好,祝我们成功。”俞简挑了几根漂亮的花枝编出花环,镇上的小女孩都特别喜欢,他把花环置于墓碑顶。

胜利的花环属于赢家,而牺牲者不该被遗忘,女研究员是,阿瑞也是。

宁静的山野忽起清风,细腻的风拂过脸颊,俞简愕然地四下观望,没有发现任何人踪,他凝望着墓碑,眼前仿佛出现戴着花环的少女,正如当年刚进研究所那般伶俐开朗。

她站在山间的缓坡上,微笑着回望俞简,像是淤泥地里长出的一株洁白素馨,风雨飘摇却屹立不倒。

高悬的明月落下如织月辉在杨梅树叶间,风过时,叶子轻摇,轻柔舞动的星光遗落人间。

接下来的一周俞简都没有察觉到该有的预感,他只好用玩小游戏、做手工来打发时间,白天大多数时间都在藤椅上度过,晚上则看会儿狗血电视剧再睡觉。

今日午后亦如此,他坐上藤椅的片刻却忽觉异样,俞简没怎么犹豫地闭上眼,用妖力感受确切的地点位置。

镇上要来找他编蚱蜢的小孩一晃眼再看时,藤椅上坐着的人已不见,只有遗留下来编织到一半的枝藤,还垂挂在老年椅的扶手上。

破旧的巷子尘封已久,踏足时迎面吹来的飞尘刺痛,俞简掩面往里小心潜行,巷子里的羊肠小道似乎有几声动静,他找到隐蔽的巷角。

眼前两个人正扭打得厉害,一会儿其中一个被骑在身下,一会儿另一个挨了一耳光,道路边躺着的一把枪子弹还未上膛,俞简有点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预感出错,直至他看清两人的脸。

伤得极重的人脸上长着一道血疤,比自己印象中的要深,在原来的基础上疤痕面积扩张,几乎要掩盖整张脸,伤口的形成处是细密的针孔。

俞简又立刻把目光看向同样伤得不轻的另一人,越川的脸上也多了几道长长的血痕,手臂和腿更是不用说,红血漫过衣衫和长裤,俞简的心提到嗓子眼。

贸然出手一定会被越川发现,他观望着,想寻找合适的时机。

打斗激烈,尘土飞扬,翟萧的妖力看起来像是损了大半,但即便如此越川也没有占到上风,不分上下的两人殊死不松,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打破僵局的是翟萧唤出的一把妖剑,剑锋锐猛,蛮横地擦过越川脖颈,但越川体位被箍制着无法移动,如银蛇般的长剑蜿游着妄想吮吸动脉里的流血。

俞简催动预备好的妖能,从指尖弹出一束疾速光弹,弹飞的剑柄掉在地上化为乌有,俞简打算等翟萧彻底没有回搏余地再离开,却见越川向自己所在方向走来。

他慌忙转过身准备用瞬移离开巷子,左肩却被按住拉进暗巷中。

暗巷狭窄,俞简全身被顶在石壁上,从上方垂下的阴影把他笼得密不透风,他心虚地低头,鼻尖却没怎么嗅到该有的血腥味。

“还想到哪里去?”越川伸手抬起俞简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俞简只看了一眼就瞥向别处,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不回来?”越川捏了捏俞简的脸,“告诉我。”

俞简很难找到理由,扯谎道:“因为对你没兴趣了。”

他的嘴被软.唇堵住,发不出声音,深入的舌与他纠缠不清,强硬的亲.吻令俞简呼吸困难,伸手推搡着继续压过来的越川。

“撒谎。”越川圈住俞简,鼻尖蹭向他的脖子,“我很想你。”

幽巷中的两人紧贴着拥抱,越川把脸埋在俞简颈窝里,刮起的轻风与地面的枯叶共舞,巷子口的微光拖影缓入,爬过几米与地锦接汇。

俞简肩头像是有点湿,他惊讶地一愣,不知该怎么办:“……对不起,我现在已经是妖,你不一样……我们之间不太合适。”

越川抬起头看他,两眼发红,手像绳索缠在俞简的腰,防止一个不注意他又溜了:“什么合适不合适,都是借口,在赌场你是不是来看过我?”

俞简抹去越川脸上的血迹,却觉得质地和认知里的血不太一样,像是没有溶解完的溶液,能摸出细小的固体颗粒,见他出神,越川变本加厉地顺着腰线往下摸。

俞简还没细想,思绪因身下的小动作回笼:“当时我出现预感,而且查到程时彦新的研究基地具体位置,所以和你遇上。”

越川的手停在某个部位,稍用力揉了下:“不是故意来救我的吗?”

俞简面对越川满怀希冀、渴望肯定的疑问也不好说不,承接应道:“……是。”

越川很满足地亲了俞简锁骨:“那今天呢?”

俞简的小.腹前触感明显:“……不是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就三十了吗,你怎么过了三十还像二十五?”

越川惩罚性地轻拍了一下:“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要来救我?”

俞简对这种死缠烂打般的示爱向来没辙,妥协地说:“是是是。”

“我在华桓都没地方住,市局太小气,连个像样的酒店都没钱订。”越川看上去纯良无害地吐槽,“自从过来之后我真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联盟内华桓的经济与闵汇齐头并进,说什么也不该怠慢这位从安卫部遣调下来的警官,俞简觉得这番话可信度不高,但听越川的语气很是委屈。

他尝试安慰:“你可以直接睡市局门口保安厅,这样没地方去的保安就会主动向上面反映,不用亲自开口就能让他们懂。”

“……”

真狠啊,不仅让自己老公和保安抢地方睡,还借刀杀人地打市局局长的脸,越川苦笑两声,牵起俞简的手,十指相扣:“你瞬移能带上我吗?”

俞简想了会儿才明白越川刚才的意思是想跟他回家:“没试过,应该可以吧?那翟萧怎么处理?”

越川一点都不担心,摇了摇俞简的手臂:“走吧。”

脚底轻飘飘的像是踩着软云,转眼间风景倒退,越川像是浮在动荡的海水,双脚落地时踩上了小镇木屋前的土地。

木屋前的杨梅树下摆着张藤椅和小桌,桌上的碟盘放了很多七彩糖果和草木编织品,有几个小孩围着树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越川几乎是一瞬会意,那个高扬着手要请他们吃上来年杨梅的少年永远死于妖的魔爪,鼓吹起的白帆在尚未起航的码头遭妖暗算,俞简又怎会对自己的身份释怀。

见到他的小孩因为身上的斑斑血迹而跑远,俞简用钥匙开门,去洗手间打了盆热水回来。屋里的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方形木桌和小床,电视机放在木桌对面,大概经常被俞简用来消遣。

越川脱下上衣,捞出毛巾绞干,身上的伤口集中于背部,他扭身擦得很不方便,俞简从他手里接过毛巾,站到越川身后一点一点地擦拭。

暖热的毛巾从颈根行至腰椎,俞简抹掉伤口上的血,家里没有备药,他本担心会处理不当,谁知毛巾刚放上去,血红块便从肤表消失。

“这是假的伤口?”俞简用湿热的手指压了压,逼真的红痕上出现他的指纹。

俞简把毛巾扔进水盆,坐到离越川最远的桌对面,怪不得他没有嗅到血腥味,原来都是用特殊化妆品画出来的。

越川自知有愧,黏上去:“如果不装一下你肯定就不会出手。”

“那翟萧呢?是你找的群众演员?他怎么会这么配合你?”俞简退一分越川就前进一分,直到退到长板椅尽端。

“不配合就要吃苦头,他不敢。”越川认真地看俞简的脸,没有长多少肉的面孔棱角分明,五官端正,尖尖的下巴冷冽又内敛。

“怎么瘦了那么多?”越川抚上俞简的侧脸,眼里满是心疼,“怎么照顾自己的?”

俞简被越川抱上腿,背靠木桌边沿,身体重心后倾让他禁不住伸出手环住越川的脖子,水盆里的水面被撞得晃荡。

“你也瘦了。”

越川抱着俞简起身到床上,缠在.腰间的两条腿无策地夹着。越川轻咬俞简的耳垂,手游.走进衣间:“没带.套……可以吗?”

“……没关系。”俞简的腿.根被茧磨成微红,粗粝手指撑开的空隙被完全填满。

木床嘎吱嘎吱地响着,床板随进退而颤抖,俞简两手抓在床单渗出汗渍:“床……床会塌吗……”

“不会。”越川很笃定地回答,将俞简翻了个身,旋转产生的酥麻直窜头顶,令俞简发出细微呻.吟。

然而木床脚断裂的巨响盖过了两人的所有声音,越川手速疾快地抱着俞简从床上下来,方站定只见床.板从中间塌成了废墟。

窗格照进的灿金光斑在木屑纷扬中跃过裂隙峡谷,越川见俞简羞得把脸埋进自己肩膀,一时兴起想逗他:“这床是用妖力变出来的?”

“不是……”俞简果然更不愿意抬脸,“是我自己做的。”

“要闷死了。”越川揉着俞简后脑勺的软发,“这里还有哪牢固点?”

“……去浴室。”

相连的两人辗转至天暗,清洗完后的俞简被热水泡得粉红,躺在搬进来的藤椅上养神,偶尔睁眼看看正忙着翻冰箱做饭的越川,长指在椅子扶手上弹起钢琴。

“你这冰箱里怎么就鸡蛋和番茄酱?”越川把仅剩的三只鸡蛋拿出来,又把翻出来的空冰屉塞回去。

俞简指了指米缸:“还有一半。”

越川真是拿俞简没办法,淘米烧饭的期间又煎好蛋,端到桌子上,手机传来来自舒小文的语音简讯。

“程时彦这三年里没停下搞小动作,研究出了很多青璇变种,做出来的几组实验结果已经能说明变种比青璇更能精确定向,他这究竟是要作啥妖啊?”

越川没有回复关了手机,夹了一大块煎蛋到俞简碗里:“不知道程时彦是否清楚你还活着,他派翟萧向赌徒们输送青璇,又引着警方到赌场想下杀手。”

俞简细嚼慢咽道:“当时在华桓山,我虽然已经完成分化,但短时间内很难完全发挥妖力,透支后我重伤了程时彦和翟萧,同时遭到反噬,失去意识跌进闵江,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岸上了。”

越川自出事后就让急救队在华桓山和闵江马不停蹄地搜救,不放过一丝可能的线索,却从未听人提起过在岸边有所发现,他并不认为这该归咎于急救队的不负责,队员为搜索而付出的辛劳有目共见。

“后来我为了不让程时彦发现,从华桓到了这里,过了三年安生日子。”俞简似乎很喜欢平淡恬适的生活,看向窗外的眼睛都弯如皎月。

“期间我去过一次研究所,登录了研究中心系统,里面的实验记录和数据每天都有更新,但我不是管理员,没有权限查看,只能通过IP锁定他们的地址,发现是在赌场。”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明明没有暴露……”俞简又被投喂了许多,腮帮子微鼓。

“是在赌场。”越川吃完后放下筷子,欣赏俞简的可掬食态,“还记得我在出赌场之后又回来吗?”

“记得……你把一小男孩错认成我。”俞简回想着,“但是你也没有看见我,怎么确定我在里面?”

“受妖攻击时多次出手相救让我开始产生怀疑,赌徒在审讯室里又提到当晚夜里看到的鱼迹,不过最有力的证据是。”越川停住嘴笑起来,“在我离开后你像望夫石一样,都被监控拍下来了。”

俞简撇撇嘴:“早知道这样就不看了,省得被你发现。”

越川把手臂跨过桌子握住俞简的手:“就算在赌场里没找到你,我也会继续找下去,直到等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俞简被突如其来的情话搞得脸红,指尖在越川的掌心里动了动算作回应:“程时彦应该还不知道赌徒发现了我,不然不可能让我阻止翟萧的行动。”

越川手心痒痒的:“还有一种可能,程时彦可能知情,用翟萧来试探你是否还活着,所以我觉得翟萧估计也是变成了他的弃子。”

“居然会把翟萧当做弃子,难道他分化成功了?”俞简吃完饭又躺回藤椅,听着越川洗碗的动静,整间木屋好像洋溢着从前不曾有的人味。

“还在查,监狱里的那家伙口风紧,到现在还什么都没说。”越川把为数不多的两双筷子和碗盘晾在架上,“走吧,舒小文还在等着。”

华桓市市局实验室里,结束研究后距离晚饭时间已超过几个小时,舒小文坐在转椅上刷外卖软件,华桓她不熟悉,附近的外卖和闵汇相差太多,过了十几分钟都没决定要吃哪家。

阮姝把记录下的数据整理完保存后,累得趴在桌上快歇菜:“好饿……”

门外出现刷卡识别的声音,越川带着俞简从移动门里进来,舒小文听到动静后抬眼,用洗干净的手背揉了眼睛:“我是饿傻了吗……我怎么看见俞简了?”

阮姝应声而转头:“那我也饿傻了。”

越川把门禁卡在两人面前晃悠:“就知道你们还没吃饭,刚好我们俩也只垫了个肚子,吃夜宵去不去?”

舒小文从转椅上走近,看着俞简的眼神呆呆的,而后猛地熊抱住他:“是真的……俞简,你还活着……之前组长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你真的还活着。”

俞简温和地顺了顺舒小文的背,亲柔地答:“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舒小文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你知不知道当时我看得心都要碎了,我们都很想你,兰柏也很想你,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怎么还不回来……”

俞简原以为会因为自己妖的身份而格格不入,现在看来只是想得过多,他拆开口袋里的一包纸巾,递到舒小文眼前:“没事了小文,我现在平安回来了。”

越川拎起舒小文的后衣领,将她从俞简身上提溜下来:“抱了别人老婆这么长时间害不害臊,要抱抱自己的去。”

俞简领会了话中的另一层意思,看向阮姝的眼神多了点笑意。

几人从市局浩浩荡荡地往外走,最终选定一家远近闻名的烧烤路边摊,接地气的摊位和好评如潮的菜品让等待食物的四人整齐地盯着烧烤架上的烹饪小串,老板娘忙里忙外,先把烧酒端了上来。

俞简的眼睛像吸铁石般粘在酒瓶子,但很快被越川收走,无奈地咽了下口水:“我就喝一点。”

越川拿开瓶器撬开瓶盖,倒了约五毫升左右:“一点点。”

舒小文把刚烤完的茄子先端过来:“俞简你分化完后身体应该好很多吧,怎么还不能多喝酒?”

俞简干笑着分筷子:“某人觉得无论是人是妖都有肠胃和脏器,还是坚持要监督我保持以前的习惯。”

舒小文拖着长音哦了声,吃到烤茄时眉毛都兴奋得跳舞:“这几天我们先分离出了几种青璇的不同变种,又进行了单独和协同的体内外实验,程时彦确实找到了更容易引发人体定向突变成妖的方法。”

“阻断剂怎么样?”越川把自己的酒杯倒满问道。

“我们分批次对翟萧进行了注射,间隔一定周期提取了他的样本检测,发现相对应的两条染色体确实有回复突变的倾向。”

作为防止青璇作用的药剂,阻断剂本身也是一种基因诱变剂,只不过能固定染色体DNA碱基片段保持原有正常状态罢了。

“但是作用仍不显著,还需要再改进。”阮姝把上来的烧烤移到餐桌中间,“比如,阻断剂是否会引发其他基因部位的改变,又或者是否会和人体内其他分子作用,产生生理效应,这些暂时都还不能下结论。”

“而且现在我们的实验对象只有翟萧一人,有可能个体比较特殊,阻断剂能产生作用,但不一定能适用于其他所有个体。”

越川认同道:“我明白,当务之急就是尽可能快地找到程时彦和秘密研究所的位置,这样既能防止他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能方便你们研究。”

“上次我确定下来的地点是在赌场,但是我没在里面找到研究所,那里人多眼杂,不适合搞这种实验。”俞简的神经没受酒精半点麻痹,“也许这只是为他提供了实验体来源吧,可系统定位也不会出错。”

“又或者是他们做完实验后汇总了数据,最后在赌场里上传的?”有点点牵强,舒小文想不出其他解释。

“警方在电视里这么大张旗鼓地公开向程时彦宣战,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消息了呢。”俞简看了一圈三人面面相觑的表情,夷犹地问,“……都是假的?”

三人闷头喝酒。

“哎呀俞简,原来你真看见了啊。”舒小文举着酒杯笑道,“我还说这计划对你不起作用,没想到全派上用场了。”

越川不敢看俞简的眼睛,不停喝酒吃菜。

“故意的?”俞简拿筷子头戳越川的手背,为躲风头越川离开座位到后厨去,声称再去点几盘龙虾。

剩下的两人笑翻在桌上,搞得俞简莫名其妙。舒小文嬉皮笑脸:“他呀,自从赌场回来就好几个晚上没睡着觉,然后把我们叫在一起开会,想了个办法把你引出来,今天那战损妆还是我们俩一起给他化的呢。”

俞简也没生气,拿起一串掌中宝啃:“技术不错,我都没看出来是假的。”

“是吧,为了让你回来动了好多心思呢。”舒小文吃饱喝足后舒服得趴在桌上看阮姝的侧颜,“当初你不见之后他二话不说就跳崖了,可给我吓的……”

俞简的大脑瞬间空白,连拿着木签的手都开始颤抖。

舒小文还在继续往下讲:“你留下的鱼鳞每天都被他摸了不知道上百遍,一抓到翟萧就打着提取样本的幌子拿针扎他,说是要替你还回去……”

阮姝发觉俞简的脸色不对,忙捂住舒小文的嘴,阻止她继续酒后吐真言:“她……她想上厕所了,我带她去。”

俞简还没回过神,沉浸在那番不断重复的话里,连越川把小龙虾带回来时都没发现。

“怎么了?”越川套上一次性手套,“想吃吗?我给你剥。”

他的侧脸温存一刻,越川被亲得措手不及,目光落进俞简湿润的两眼里。他急得摘下手套:“怎么了这是,因为我撒谎不开心吗,我这是善意的谎言……”

未尽的话语淹没在似水柔情,俞简抱住越川的腰,主动亲上他的嘴唇,越川讶异地睁大眼,看见一颗泪珠从俞简泛红的眼尾滑落。

他搂着俞简到路边摊后的废弃店面房边,吮吸俞简的薄唇和软舌,昏黄的路灯下两人难舍难分,越川垂头亲吻着属于他的来之不易的宝贝。

“怎么了?”越川的指腹擦过俞简透水的眼皮。

“三年前……你是不是跳崖了?”俞简的声线因哽咽而发抖,他湿红的眼睛氤着泪光。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个。”越川状似轻松地用纸巾替俞简擦眼泪。

“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这么高的海拔跳入闵江很大概率会没命,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选择往下跳。”俞简略责备地问,“你有想过你身后还有这么多人都需要你,这么多人都等着要被程时彦宰割吗?”

越川平静地听他说完,拂去俞简被风吹乱的发丝才回答:“可你走了,这些都不再重要。”

俞简愣神地望着越川,他总以为殉情是老套小说和狗血电视剧的烂俗情节,但此刻越川却赋予了它新的理解和认识。

“可我是妖,我……”

俞简想说的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越川怎么会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自从他看到俞简妖识、确定他身份的那天,他就曾无数遍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明知俞简是妖的前提下却仍跳崖无悔,和他一同直面死亡,这些足以说明一切。

“好吧。”俞简吸了吸鼻子,“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越川笑眼明媚,牵住他的手:“龙虾该凉了。”

聚餐结束后两人回酒店,俞简给从木屋里带来的笔记本插上电,再次登入研究所系统。

“前几天动作太大可能会引起注意,但现在应该好些。”俞简重新输入安装了上次用过的程序设计,缩小的界面里一个绿色的图标正螺旋搜索。

“这是在检索研究所地址吗?”越川坐在床边看俞简操作。

“对,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俞简去卫生间,越川就跟到卫生间,看着他洗脸刷牙。

“你出去一下,我要换睡衣了。”

越川靠在门边笑道:“又不是没看过。”

他知道俞简禁不起逗,顺从地走出卫生间到电脑前,绿色图标闪烁几下变成了红色,他唤了声:“俞简,它变红了。”

俞简赶出来,让搜索重新进行,但两秒后又出现相同情况:“……变红的意思是,不能重复检索,意味着研究所的位置还在赌场,不会出错。”

“可是赌场已经被警方完全取缔,所有区域都收归警方所有,如果有秘密研究所建在里面,应该不会发现不了。”越川补充说,“翟萧又死不交代,他认准了我们现在还需要他作实验体,为程时彦拖延时间。”

“想个办法吧。”俞简关了电脑,躺上大床,“类似钓我这种的,他肯定会上钩。”

越川只留了一盏床头小灯上.床,俞简躺在他怀里,是过去做梦都梦不到的场景,好不真实。

“像梦一样。”越川不舍得闭眼,“明天醒的时候你会消失吗?”

“我会在梦里也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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