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时候，郑思彤下了课没看到林菀就来了艺术楼。
站在琴房外，确实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她敲敲门，扭了下门把手，发现没锁，刚想进去，门就开了，但是里面那人不是林菀，正皱眉看着郑思彤。
郑思彤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磕磕绊绊地道歉，弯腰连声说不好意思，还不忘把门轻轻关上。
妈的，待会抓到林菀就有她好看的，郑思彤愤愤地想。
快七点的时候，林菀才跟做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回了宿舍，一路上都很警惕，唯恐看到郑思彤的影子。
好不容易回到宿舍，她刚想松口气，就听见那个跟鬼魅一样的声音响起——“林菀！”
林菀差点连雪糕都吓掉了。脚底一滑就想开溜，毫不意外地就被郑思彤堵住了。
好熟悉的剧情啊，林菀生无可恋。不管怎么样，雪糕总是无辜的，她又舔了两口雪糕。
郑思彤就这样看着林菀一口一口把雪糕吃完了，最后林菀把雪糕棍很精准地投进了垃圾桶。
林菀叹了口气，反正现在宿舍其他人也走了，随便她吧。
郑思彤看着林菀无所谓的样子就上火，“你不是说你在琴房吗？”
“哎哟，口水都喷到我了。”林菀故作夸张地抹了把脸蛋，还嫌弃地甩甩手。
郑思彤作势要去挠林菀痒痒，她最近发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林菀还是有弱点的，比如很怕别人挠她痒痒，当然这事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只有郑思彤这种执着于天天粘着林菀的人才会知道。
林菀马上双手合十求饶，就差跪地上了，“我记错了嘛，是星期二和星期四。”语气非常诚恳。
“这他妈还能记错？”郑思彤第一次是用吼的方式跟林菀说话。
林菀一愣，脑子短路了半秒然后很快就接上了，“哎……你怎么能骂脏话呢？”
“怎么，只准你骂，不准我骂？”
“倒也不是那意思。”
看郑思彤真的有点生气了，林菀马上变成了软柿子，好声好气地去哄她，“别生气嘛。我错了还不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这还是林菀第一次主动跟郑思彤低头，郑思彤本来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但是看林菀这乖巧的模样觉得新鲜，就继续装下去了。
林菀看上去是真的不会跟别人道歉，她只会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郑思彤。
“好不好嘛，好不好。”林菀拉着郑思彤的手臂，一个劲地说着好话。
这时候郑思彤觉得林菀不像猫了，更像是在认错的小狗。
要是以前的林菀，估计觉得郑思彤生气也挺好的，最好是那种气到再也不想理自己，自己也乐得一个清闲。但是现在的林菀不一样了，因为她不知道郑思彤能干出什么事。郑思彤这人林菀大概是琢磨透了，这人平时看着还挺正常，但那是别人没惹她的情况下，真惹到她就不是这样了，晴空万里瞬间变成暴雨倾盆，光是在老师面前说两句就能让别人喝一壶了。
林菀最近检讨写太多，上课写，下课写，晚修写，写得手都痛了，搞得她这星期都不敢迟到早退，要是郑思彤再把她名字写小本本上，估计就是一千字检讨了。
“好吧。”郑思彤听够了好话，耳朵终于舒服了，虽然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
林菀很识趣地讨好笑着。
“真的是105，星期二和星期四？”
“嗯嗯嗯。”林菀点头如捣蒜。
“不是你就死定了。”郑思彤用手指着林菀，林菀都想给她磕一个了。
-
星期二的时候，郑思彤又来到了琴房，这次谨慎多了，只是敲了下门，没直接进去。
林菀乖乖给她开门，还特别贴心地给她搬了张椅子坐。
郑思彤才知道林菀会弹钢琴，之前排练节目，老师问班级里谁会乐器，没见林菀举手。
而且林菀不仅会弹，是弹得很好，连郑思彤一个门外汉都听出来了，起码比班里上次出节目的那个人弹得好。
手指跳动得飞快，在黑白琴键上像是在表演一出华尔兹。
等林菀弹完，郑思彤开口问道：“这曲子是什么？”她看着那琴谱就头晕，密密麻麻的音符完全看不懂。
林菀也没嘲笑郑思彤，“巴赫，《意大利协奏曲》。”
“你要考级吗？”
“是啊，十级。”林菀拉着个脸，完全没有享受音乐的意思，一开始学钢琴确实是她自己的想法，但是家里要她考级后事情就完全变了，那点喜欢早就被繁琐的上课和练习消磨殆尽。
“很厉害啊。”
“是吗，哈哈。”林菀很公式化的回答，每当别人夸她钢琴弹得好的时候，她都会这么说，语句里没有半点开心。
周日上午是固定的上课时间，林菀每次到了周六晚上都会希望第二天地球毁灭，这样就不用上课了，可惜她不是上帝。
郑思彤带了本书，林菀弹琴的时候她就在后面看书，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久了之后就习惯了。林菀不是机器人，总得休息，休息的时候就乐意和郑思彤搭话来解闷。
郑思彤问林菀除了看书和弹琴还会干什么，林菀说得很小声，郑思彤没听清就让她再说一遍。
“看动漫！”林菀没好气地重复了遍。
“我也喜欢啊。”
“你看过什么？”
“柯南，哆啦A梦，虹猫蓝兔七侠传……”
林菀听到最后只是嗯了一声，完全没有想附和的意思。
“你看过什么啊？”郑思彤不服气了。
“不告诉你。”林菀轻飘飘地回答，给郑思彤气得牙痒痒。
看林菀一直揉着左手手腕，郑思彤就问她怎么了。
“弹久了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很痛吗？”
“还好吧，有时候会肿起来一个包，得用力按下去才会消掉。”过程自然是痛得哭爹喊娘的。
郑思彤没等林菀同意就把她手腕拉过去，胡乱地揉着。
大概是她力气太大了，林菀哎哟哎哟叫着，“你不能那样揉。”她一改之前的不耐烦，耐心地跟郑思彤纠正。
郑思彤不愧是学习委员，一教就会，林菀很欣慰，免费的苦力，谁不想要呢。
“这个没得治吗？”
“有啊。”林菀比划了一下，“针灸，拿这么长的针扎进去，还得插好几根。”
郑思彤平时光是抽血都怕，听了这话吓得冷汗都出来了，“那还是不要治了吧。”
林菀扑哧一笑，“不治的话就一直疼呗。”
“疼一辈子？”
林菀不置可否，眼神飘忽，过了好一会才说：“一辈子很长呢。”
“是啊，好几十年。”郑思彤不明所以地接话。
“不过……有时候也很短。”
饶是郑思彤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瞬间紧张，“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郑思彤一直觉得，林菀的眼底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忧伤，被层层包裹在冷漠和疏远之下。林菀的笑大多数时候是种应付的手段，不管是对同学还是老师，但是唯独在她面前，林菀总是看起来很放松，很孩子气。
“没有。”林菀说完就转身去看琴谱了。
“你不要整天想着死啦，死有这么好的。”郑思彤试图再次给林菀做思想工作。
“死多好啊，死了之后一了百了。”林菀半开玩笑地说。
“但是死了之后，你家人会难过啊。”
林菀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小声地说，“他们才不会。”
“就算、就算他们不会，我也会啊。”郑思彤信誓旦旦地说。
“真的吗？”林菀转过身来，歪着头，又拿出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那你会哭吗？”
“会吧。”郑思彤有些犹豫地说，她还没参加过葬礼，不知道那个场景是怎么样的，只是看电视剧里演过。
“哦？原来你还会哭鼻子啊。”林菀坏心地说。
“你不会哭吗？”
“不会。”林菀拉长音强调。
“我才不信。”
“你爱信不信。”林菀哼了声就不再搭理郑思彤了。
郑思彤此时想的是，林菀哭起来是什么样的，眼眶和鼻头都是红红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鼻子一吸一吸的，说话也是带着哭腔，即使那样，郑思彤也觉得林菀哭起来肯定是漂亮的。
不过我为什么希望她哭啊？郑思彤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心虚地摸了下鼻子。
幸好林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肯定是一顿臭骂。
-
又是星期二，两人照旧在琴房里待着，林菀看上去怨气更重了，那怨气简直可以具象化了，仿佛在她头顶升起了一圈黑烟。
“你怎么了？”郑思彤看出了不对劲。
“上节课检查没过，被罚了。”林菀有气无力的。
郑思彤马上回想了下上周，好像是因为自己一直拖着林菀说话，林菀的精力分了一大半在她身上，所以才会这样的吧。郑思彤顿时觉得有点愧疚，决定明天给林菀带零食，作业也可以给她抄。
林菀又把那又臭又长的曲子弹了遍，弹完就倒头趴在了琴键上，看上去已经灵魂出窍了。
郑思彤连忙把那魂魄给拽回来，摇着林菀的肩膀让她坚强一点。
“世界这么美好，你睁眼看看啊。”郑思彤不知道从哪看来的台词，一句话就把林菀逗笑了。
“你从哪学来的？”
“……电视剧。”
“一天天净不学好。”林菀拿出一副大人的口吻，直接复刻了家人对她说话时的语气。
“跟你学的。”
林菀哼了声，“你看我的手。”她伸出手指放到郑思彤面前。
没有外伤，手指修长白皙，手背上有一颗很小的痣。
郑思彤摸上她的手，大拇指按在手背上，感受到那细腻温热的手感。
“怎么了？”郑思彤疑惑地问。
“剪指甲了。”林菀嘟着嘴，看上去有点委屈。
哦哦，郑思彤才注意到那光秃秃的指甲。
“我看看你的。”林菀拉起郑思彤的手，郑思彤比她高一点，手也比自己稍微大了一点，不过也差不多，只是指节更粗，怪不得力气这么大，林菀心想。
“你这手适合弹钢琴。”林菀客观地评价道。
“真的吗？”郑思彤欣喜地说，林菀能夸自己那可是非常罕见。
“假的。”
“啊？”
“啧，比我的还差点。”
郑思彤丝毫不恼，只是觉得果然如此。
林菀说的当然是反话，她手指虽长，但是过于纤细，小时候没少为这点吃苦头。
“你怎么不和她们待在一起。”林菀突然问起。她知道郑思彤还加入了社团，而且在社团里担当了干部好像，不在琴室的时候看郑思彤都是忙得飞起。
“为什么要和她们待在一起？”郑思彤反问道。
反正和别人玩都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像她俩，聊个天都得偷偷摸摸的，门关上才敢说话大声点，郑思彤一直都很奇怪这点。
这下轮到林菀不说话了，只是扔下一句，“随便你。”
过了会，看郑思彤在写什么，林菀好奇地凑了个脑袋过来。
“你写什么呢？”
“策划书。下星期有活动。”郑思彤说他们社团打算搞一个金属模型出来，还盛情邀请林菀来参观。
“不要，无聊。”林菀不出所料地拒绝了。
“你不会没参加过社团吧？”
看林菀沉默，郑思彤莫名又多了几分心疼，更卖力地怂恿林菀加入她的社团。
“我没空。”
“你就在旁边看着也可以啊，都不用出力。”
林菀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没得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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