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后门那家不起眼的咖啡店弥漫着烘焙豆的焦香。温雅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面前一杯未动的咖啡已经凉透。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削，眉眼间有温华生的影子，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虑。
“谢谢你来。”温雅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羽墨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华生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温雅双手紧紧交握：“他被父亲软禁在家里的地下室…那个地方，也是当年进行实验的备用场地之一。”
林羽墨的心猛地一沉：“软禁？为什么？”
“因为父亲发现了他藏起来的实验档案副本…更因为，”温雅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直视林羽墨，“父亲发现华生试图联系当年爆炸案唯一的幸存者，一个姓李的实验室助理。”
“爆炸案？什么爆炸案？”林羽墨想起陈明提过的传言。
“官方记录是二十年前的电路故障。”温雅冷笑，“但真相是，那场爆炸是人为的，为了销毁实验失控的证据和…一个‘失败品’。”
“失败品？”林羽墨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温雅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林羽墨，你和华生，从来不是唯一的实验对象。还有一个‘第三号’。”
空气仿佛凝固了。咖啡店的背景音乐变得遥远模糊。
“第三号…是谁？”
“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代号‘影子’。”温雅压低声音，“父亲和林叔叔最初的设想，是创造一个完美的‘记忆容器’。他们选择了两组对象：一组是你和华生，作为‘源’与‘受’的对照；另一组是…一对同卵双胞胎男孩。”
林羽墨的呼吸停滞了。双胞胎？完美容器？
“双胞胎中的哥哥被选为‘影子’，作为华生记忆的备用接收体。但实验过程中出现了可怕的排斥反应…‘影子’的精神崩溃了，产生了严重的暴力倾向和记忆混乱。”温雅的声音带着恐惧，“那晚，就是他引发了爆炸，试图杀死所有知情者，包括他自己。父亲和林叔叔侥幸逃脱，但‘影子’和实验室的大部分数据…都化为了灰烬。”
林羽墨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困扰他的“可怕画面”碎片——扭曲的人脸、刺耳的尖叫、燃烧的火焰…原来那不是幻觉！
“但这和华生有什么关系？”林羽墨追问，“他为什么要查这个？”
“因为父亲重启实验了！”温雅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不是用你，而是…用我！”
林羽墨如遭雷击：“什么？！”
“父亲认为华生作为‘源’不稳定，情感因素干扰太大。他需要一个更‘纯净’的源体…一个完全服从的、没有额外记忆干扰的…容器。”温雅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想把华生的一部分记忆，特别是关于实验核心技术的记忆，移植给我，让我成为他理想的‘继承人’和…工具。”
林羽墨终于明白了温华生那句“实验从未结束”的真正重量，也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决绝地离开——他是在保护妹妹，也是在阻止父亲疯狂的延续！
“华生发现后，试图销毁父亲重启实验的设备资料，结果被父亲当场抓住。”温雅抹去眼泪，“父亲现在把他关在地下室，一方面是惩罚，另一方面…我怀疑父亲在对他进行某种‘评估’，看他是否还有作为‘源’的价值，或者…”她不敢说下去。
“或者什么？”
“或者…彻底清除他的‘干扰因素’，让他变成一个纯粹的‘源’。”温雅的声音低如蚊蚋，“父亲提到过一种强效神经抑制剂…能剥离特定情感和记忆…”
林羽墨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地址！给我你家的地址！现在！”
温雅迅速写下一个地址塞给他，眼神充满恳求：“求求你，救救他！父亲…他已经不是从前的父亲了。”
拿到地址，林羽墨没有丝毫犹豫。他一边冲出咖啡店，一边拨通了陈明的电话，急促地交代：“陈明，听着！我需要你立刻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查二十年前A大医学院实验室爆炸案唯一幸存者李姓助理的下落；第二，报警！地址我马上发你，就说…怀疑有人非法拘禁和进行非法医学实验！快！”
温家的别墅坐落在城郊一片安静的富人区，透着一种冰冷的奢华感。林羽墨绕到后院，根据温雅的描述，找到了那扇隐蔽的、通往地下室的外部门。门被一把沉重的挂锁锁住。
林羽墨环顾四周，在花坛边找到一块沉重的装饰石。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锁扣！
“哐！哐！哐！”刺耳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后院格外清晰。锁扣变形，但还没断。林羽墨的心跳快得像擂鼓，汗水混着雨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雨）流进眼睛。
“谁？！”屋内传来一声厉喝，是温父的声音！
林羽墨咬紧牙关，举起石头用尽最后力气狠狠砸下！
“砰！”锁扣终于断裂！
他猛地拉开门，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陈旧灰尘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狭窄的楼梯向下延伸，尽头隐约有灯光。
林羽墨冲下楼梯。地下室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但设备齐全的实验室！冰冷的金属架上摆放着各种仪器和药剂瓶。而房间中央的一张束缚床上，温华生正被皮带固定着手腕和脚踝！
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贴着电极片，旁边一台仪器屏幕闪烁着诡异的光波。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男人（温父）正背对着楼梯，专注地调整着仪器参数。
“放开他！”林羽墨的怒吼在地下室回荡。
温父猛地转身，看到林羽墨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狂热的冰冷取代：“林羽墨？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该出去的是你！”林羽墨冲向束缚床。
温父迅速侧身挡住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别过来！我在帮他！帮你们所有人！只要剥离那些无用的情感和痛苦的记忆，他就能成为完美的‘源’！他的天赋将得到最纯粹的发挥！”
“你疯了！他是你儿子！”林羽墨试图抢夺注射器。
“正因为是我儿子，他才应该为更伟大的科学献身！”温父的眼神近乎偏执，两人扭打在一起。
“呃…”束缚床上的温华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但在看到林羽墨与父亲扭打的瞬间，骤然聚焦！
“羽…墨？”他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充满了震惊和担忧。
“华生！”林羽墨分神喊道。
就在这一刹那，温父抓住机会，手中的注射器狠狠刺向林羽墨的手臂！
“不！”温华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一只手腕的束缚（或许皮带并未完全锁死），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挡！
针头擦过温华生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淡蓝色的药液溅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腐蚀了一小块地面。
温父看着被浪费的药液和挣脱束缚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暴怒：“冥顽不灵！”
他抬手想再给温华生一击，林羽墨却趁机狠狠撞开他！温父踉跄后退，撞在仪器架上，几个玻璃瓶摔碎在地。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别墅区的宁静！
温父脸色剧变，他恶狠狠地瞪了林羽墨和挣扎着坐起的温华生一眼：“你们毁了…毁了一切！”他不再纠缠，转身冲向地下室另一端的紧急出口，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林羽墨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解开温华生身上剩余的束缚带：“华生！你怎么样？有没有被注射什么？”
温华生摇摇头，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神却紧紧锁在林羽墨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切的痛楚：“你…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来？这里很危险…”
“因为我不能失去你！”林羽墨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温华生被划伤的手背，伤口不深，但看着那淡蓝色的腐蚀痕迹，他心有余悸，“更因为我答应过，这次换我保护你！”
温华生的身体猛地一颤，反手紧紧抓住林羽墨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后怕、自责、深深的眷恋，还有某种被压抑已久终于决堤的情感。
“对不起…”温华生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压抑的哽咽，“对不起…我不该推开你…不该独自承担…我害怕…怕你知道真相会恨我…怕你会因为我再受伤害…”
“傻瓜！”林羽墨打断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你以为把我推开就是保护？看着你独自坠入深渊，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
警笛声在别墅外停下，脚步声和人声嘈杂地传来。
温华生没有去看入口的方向，他的目光仿佛被钉在了林羽墨脸上。他抬起另一只未受伤的手，颤抖着抚上林羽墨的脸颊，擦去他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梦境。
“那些记忆…”温华生低声问，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惶恐，“梨树下的，还有…那些可怕的画面…它们回来了，对吗？你…恨我吗？恨我们家的罪孽？恨我这个…承载着罪恶的‘源’？”
林羽墨握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贴紧自己的脸颊，感受着对方冰凉的指尖和细微的颤抖。他直视着温华生布满血丝却依然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我恨的是那些试图操控我们命运的手。恨的是那些把我们当作实验品的野心。但我从未，也永远不会恨你。温华生，你给我听清楚——无论过去被植入了什么，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阴谋等着我们，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林羽墨，他的心跳、他的眼泪、他想要保护你的冲动，都是此时此刻，最真实、最不可篡改的‘我’的选择！你，就是我唯一想要拥抱的真实。”
地下室的灯光因为警察闯入而骤然明亮刺眼，人声鼎沸。但在这片混乱的光影和人声中，温华生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林羽墨那双含着泪却无比坚定的眼睛，和他那句掷地有声的宣言。
他猛地将林羽墨拉入怀中，紧紧地、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这是一个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抛下所有枷锁的决绝拥抱。温华生将脸深深埋在林羽墨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对方的衣领。
他找到了。在记忆的废墟和谎言的囚笼之外，他找到了那个不顾一切、冲破重重黑暗来抓住他、定义他、拯救他的人。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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