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生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你当时…真的能分清,你看到的‘温华生’,是我…还是‘他’?”——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悬在了安全屋凝滞的空气里,也悬在了两人刚刚重新靠近的心上。
林羽墨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头痛欲裂,那些被素描本强行唤醒的童年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扭曲的实验室灯光、刺耳的警报、两张一模一样却表情迥异的脸在阴影里交替闪现…一张写满惊恐(像幼年的温华生),另一张则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像…像谁?)!那句稚嫩的涂鸦「…谁是真的…华生哥哥…?」此刻化作了最尖锐的拷问,直刺灵魂深处。
“我…我不知道…”林羽墨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生理性的颤抖和巨大的茫然,“那些画面…太混乱了…太可怕了…我只记得…恐惧…”
温华生看着林羽墨痛苦的样子,眼中翻涌的惊惧和锐利探究瞬间被浓烈的懊悔与心疼取代。他上前一步,想扶住摇摇欲坠的林羽墨:“对不起…羽墨!我不该这样逼问你!我…”
“不!”林羽墨猛地抬手阻止了他的靠近,眼神却并非抗拒,而是一种被真相灼伤的混乱和急需厘清的迫切,“你问得对!这个问题…必须弄清楚!”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翻腾的恶心感,目光重新聚焦在温华生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华生,看着我。现在,就在此刻,你告诉我,你是谁?你是那个在梨树下承诺保护我的温华生,还是…”
“我是温华生!”温华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带着被怀疑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一把抓起林羽墨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隔着薄薄的衣料,林羽墨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掌心。“感受它!这心跳是真的!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那些记忆…”他指向桌上的素描本前半部分那些温馨的画面,“…也是真的!那个混乱的实验,那些被植入或被混淆的记忆碎片,不能定义我们此刻的‘真实’!”
掌心下滚烫的搏动,温华生眼中燃烧的痛苦与真诚,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穿了林羽墨记忆的迷雾和恐惧的阴霾。混乱的心跳渐渐与掌心的搏动趋于同步。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份决绝的清明。
“我相信你。”林羽墨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相信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但华生,这不代表我们可以忽略过去。那些混乱的记忆,尤其是关于‘另一个’的线索…”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素描本上那幅诡异的“双生男孩”图,“…它们是解开所有谜团、保护我们未来的关键!我们必须弄清楚,‘他’是谁!‘影子’在哪里!我爸…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温华生看着林羽墨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不再是迷茫的痛苦,而是战士般的决心——心中的巨石稍稍落地,随之涌起的是更深的怜惜和并肩作战的坚定。他松开林羽墨的手,却转而紧紧拥抱住他,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信念传递过去。
“好。”温华生的声音在林羽墨耳边响起,低沉而有力,“我们一起,把‘他’揪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安全屋变成了临时的作战指挥室。在警方的监控和有限协助下,温华生和林羽墨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素描本的“破译”和对已知信息的梳理中。
温华生凭借医学知识,仔细分析林羽墨混乱期画作里的细节:扭曲的线条可能代表神经痛觉或视觉失真,深色的涂鸦区域或许暗示着实验药物造成的感官剥夺或幻觉…他甚至尝试用色谱分析画中使用的铅笔痕迹(虽然受年代限制效果有限),试图找出可能残留的、与实验药物相关的特殊成分线索。
而林羽墨则完全沉浸在了“画语者”的角色里。他不再试图强行回忆,而是让自己回到五岁孩童的视角,去感受每一笔线条背后的情绪。他摊开素描本混乱期的画页,一张张铺满地板,像在拼凑一幅巨大的心灵拼图。
“看这里,”林羽墨指着“双生男孩”图旁边一幅画满了扭曲管道的涂鸦,“这些管道…不是实验室的仪器,更像…通风管道?或者…下水道?”他努力回忆着那种阴冷潮湿的感觉。
温华生立刻联想到:“旧医学院实验楼的地下结构!那里有复杂的废弃管道系统!李助理提到‘影子’被带走…会不会就是通过那里?”
另一张画上画着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方块。“发光的方块…”林羽墨喃喃自语,“是…对讲机?还是…某种遥控器?那个身影…肩膀很宽,走路姿势有点…外八字?”他努力捕捉那模糊印象里的特征。
温华生迅速记下:“外八字…这个体态特征很有价值!可以对照当年医学院人员的档案照片!”
他们的协作高效而默契,冰冷的线索在两人的思维碰撞下渐渐显露出一丝脉络。然而,就在他们专注于一幅描绘着刺眼红光和警报符号的画时,异变突生。
温华生毫无预兆地闷哼一声,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他猛地捂住头,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华生?!”林羽墨大惊失色,急忙扶住他,“你怎么了?头疼?”
温华生紧闭着眼,眉头紧锁,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几秒钟后,他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但眼神却变得有些涣散和…陌生?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林羽墨担忧的脸,最后定格在桌上那本摊开的素描本上——正是那幅“双生男孩”图。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和…诡异兴奋的表情?那绝不是温华生会有的神情!
“他…来了…”温华生的声音变得极其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颤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灵魂,“就在…画里…看着我…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华生!你说什么?!”林羽墨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用力抓住温华生的肩膀,“看着我!我是羽墨!你醒醒!”
温华生身体剧烈一颤,眼中的陌生和诡异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茫然。他像刚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惊疑不定地看着林羽墨和四周。
“我…我刚才…”他声音虚弱,带着后怕,“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感觉很近…就在这房间里…”
“你看到什么了?”林羽墨的声音也在发抖。
“我不知道…很模糊…”温华生痛苦地摇头,“红色的光…警报声…还有…一张脸…一张和我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样的脸…他在笑…笑得…”他打了个寒颤,说不下去了。
林羽墨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是简单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闪回!这更像是…某种被触发的、属于“另一个”的记忆碎片,或者更糟…某种“连接”?
“是那幅画!”林羽墨猛地看向素描本上那幅诡异的“双生男孩”,“你看它的时候才这样的!华生,你不能再看了!”他一把合上素描本。
温华生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脸色依旧苍白:“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但他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那一瞬间侵入他意识的冰冷和恶意,绝非幻觉那么简单。那感觉…就像有另一个意识试图挤占他的身体!
为了安全,也为了让温华生休息,警方当天下午将他们转移到了另一个更隐蔽的安全屋。新环境相对舒适,但气氛却更加压抑。
晚上,温华生早早睡下,但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偶尔发出模糊的呓语。林羽墨毫无睡意,他坐在床边,借着台灯微弱的光,再次翻开了那本如同潘多拉魔盒的素描本。这一次,他避开了那些混乱恐怖的画页,停留在最初那些记录着纯真友谊的画面上。
梨树下分享糖果,一起搭歪歪扭扭的积木城堡,温华生笨拙地给他包扎摔倒的膝盖…这些画面像温暖的泉水,缓缓流过他冰冷不安的心。他的指尖抚过小温华生严肃却温柔的脸,目光落在画中一些他之前忽略的背景细节上——远处模糊的秋千架,角落里一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可能是邻居家孩子?),窗台上一个造型奇特的盆栽…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在其中一幅画上。那是小羽墨视角画的“华生哥哥在看书”。画中的小温华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吸引林羽墨注意力的,是椅背上搭着的一件深蓝色外套。而在外套袖口靠近手腕的地方,小羽墨用深蓝色的蜡笔,仔细地画了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图案——像一滴溅开的水滴,又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这个图案…好熟悉!林羽墨的心跳骤然加速!他飞快地翻动素描本,在另一张两人在花园里玩的画中,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的裙角,也画着一个类似的、小小的水滴(星星)图案!还有一张画林家客厅的画,窗台上那个造型奇特的盆栽的花盆侧面,似乎也有一个模糊的同样印记!
这绝不是巧合!五岁的他,在无意识中反复记录下了这个图案!它出现在不同地方、不同人(物)上,像一个…标记?一个属于某个特定群体或场所的…符号?
林羽墨猛地想起温华生白天那诡异的“闪回”和他说的“他就在画里看着我们”…一个大胆而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几乎是扑到桌边,颤抖着手,翻到了素描本最后那几张混乱期的画页。忍着强烈的不适感,他强迫自己仔细观察那些扭曲线条和深色涂鸦中的细节。
在一幅描绘着无数只“眼睛”的噩梦般的涂鸦角落里,他找到了!一个被反复涂抹、几乎融入黑暗,但仔细辨认仍能看出轮廓的——水滴(星星)图案!在另一幅画着巨大齿轮和锁链的画中,那锁链的某个环节上,也刻着一个微小的、同样的符号!
这个符号…贯穿了他的童年记忆,从纯真美好到恐怖混乱!它出现在“华生哥哥”的外套上,出现在邻居女孩身上,出现在家里的物品上,甚至…出现在他噩梦的意象里!它到底是什么?是谁的标志?是温父实验室的?还是…属于那个潜伏的“另一个”及其同伙的?
林羽墨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想起李助理的遗言:“他就在你们身边…” 这个符号,就是那个“他”留下的无形印记?它像一个幽灵的签名,早已渗透进了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他们直到此刻才窥见一斑!
他猛地合上素描本,胸口剧烈起伏。必须告诉华生!这个符号是关键的突破口!
林羽墨转身快步走向卧室,轻轻推开门。温华生似乎睡熟了,呼吸平稳。林羽墨松了口气,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走到床边,想帮温华生掖一下被角。
就在他俯身的瞬间,借着月光,林羽墨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温华生搭在被子外的手腕——在腕骨上方,平时被手表或衣袖遮挡的位置,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旧疤痕的边缘…赫然呈现出一个极其微小、却与他刚刚在素描本上确认了无数遍的图案一模一样的形状!
水滴?星星?不!那分明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烙印般的—— **蜘蛛痣**!在医学上,这通常只是毛细血管扩张…但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充满符号谜团的夜晚,这个出现在温华生手腕旧疤痕边缘的“蜘蛛痣”,与素描本上反复出现的诡异符号,形状惊人地吻合!
林羽墨的血液瞬间冻结!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有那个符号在眼前无限放大,与温华生手腕上的印记重叠、重合!
就在这时,温华生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初醒的迷茫,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林羽墨从未见过的、冰冷的锐利和探究。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林羽墨脸上未来得及掩饰的极致惊骇,以及林羽墨死死盯住他手腕的视线。
温华生顺着林羽墨的视线,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腕。月光下,那个小小的“蜘蛛痣”在疤痕边缘若隐若现。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温华生温暖或无奈的笑,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一切的、带着浓烈兴味的微笑。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脸色惨白如纸的林羽墨,声音低沉平缓,却像淬了毒的针:
“看来…你终于发现‘他’留下的记号了?” 他轻轻晃了晃手腕,那个小小的印记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还是说…你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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