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硝烟……
零碎的哭声……
数万具尸体七横八竖地堆叠在鲜血淋漓的荒野上，那些尸体有些是刚毕业的军校学生，有些是为了生计硬着头皮上战场的Alpha，他们的家人小心地翻动残骸，每翻到一块骨头，他们的心就被揪紧一分，他们将孩子从天南四海送来，如今却只能带着他们的孩子回去安葬。
“太残忍了。”脚底下踩到的不知道是石头还是炸碎的骨头碎片。
方砚芸作为本次战后清理的医护人员，同样也是第一次面对真实的战后现场。
现场比她看的纪录片更有威慑力，那些尸体中有被子弹贯穿整个腹部失血过多死亡的，还有的是被人割掉了腺体失去行动力，更残忍的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这里是距离地球30亿光年的廖星，由四大区的领头家族管制，虽然在这些年把帝国统治得非常好，但外星球仍存在不少隐患，一年中总避免不了一些外来势力的侵扰。
每一次的战后清扫都是触目心惊的一幕。
空气中弥漫着不少味道的信息素，熏得她将脖子上的颈环模式调成了封闭。
她小心地绕过地上的武器碎片，低着头去寻找可能存活的人，战场上遗留下来的Alpha信息素太杂乱，方砚芸作为一个A级Omega，身体非常脆弱，对这种一个不注意就会导致发烧。
走过一片死尸堆，方砚芸手中的生命探测仪忽然响了起来。
嘀哩嘀哩的响声指引着她往前走。
面前的这片废墟里有活着的人！
她眼睛一亮，弯下身开始去翻那些被叠在一块儿的尸体，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一只血迹斑斑的手从碎片中伸了出来。
那双扎满碎片，裸露血肉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
“啊！”她吓了一跳，转身却看到一双浑浊无光的蓝瞳，她咽了咽口水，调整情绪问道，“你，你还好吗？”
那人的下半身被木板压在底下，右手臂被一根钢筋贯穿，金色的长发像一堆枯草似的杂乱无章，大概是被压在底下太久不进食的缘故，嘴唇上到处是翘起的死皮，脸上也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唯有身上的军服和胸前的928军徽还算完整。
她意识到这应该是军队的人，甚至级别在少尉以上。
“救......救我......”女人的求生意识极其强烈，紧抓的手就连骨头暴露在外都不肯松开。
可是木板堆积得太高太多，方砚芸根本推不动。
“你等等。”方砚芸扔下检测器，去找附近的同伴帮忙。
Omega天生力气就小，不过好在他们的医疗团队里有两个Alpha，等她找来两人帮忙挪动木板时，刚刚求救的女人早就失去了意识。
“方，她好像晕过去了。”黑皮A将人从底下抬出来时，对方的意识早已消失全无。
“咦？她脖子后面的腺体怎么有伤口？”
“什么？”方砚芸凑上前，果真看到了一条长达五厘米的黑红色血痂，边缘似乎还挖掉了一些，像是故意折辱做出的行为。
作为Omega，方砚芸清楚知道腺体的重要性，这得是多狠的人，把一颗腺体挖成这样。
“这附近有医院吗？”方砚芸问。
“最近的战地医院晚上六点就没人了。”现在是特殊时期，很多医院都人满为患，医护人员和伤患的数量时常不达正比。
无奈之下，方砚芸拿出医疗箱里的检测仪，对着伤患的心脏检测一通，确认没有潜在发病隐患后，才让另一位Alpha去开停在场外的吉普车。
他们要趁着太阳落山前赶往距离战场最近的一家战地医院。
好在他们是幸运的，人送到急诊室时，一位外科医生正好空出了时间接诊了他们。
进行了长达八个小时的手术后，外头天都黑了，人才刚刚被推出来。
“医生，她怎么样？严不严重？”方砚芸上前追问。
医生用紫外线照射仪器检查了一遍，面色上严峻了不少：“再来晚一点，腺体就保不住了。”
方砚芸紧张地望向女人的后颈：“那其余的伤呢？会有腐烂的迹象吗？”
医生摇头：“其他倒还好，我已经做过处理了，S级Alpha的愈合能力非常强，最多五天，身上的伤口都会好。”
“S级Alpha！”方砚芸惊呼，这比她见到廖星统治者还激动，整个帝国的S级Alpha只有数百名，每个都是自带编号被保护在内的，可见稀有。
接下来的几周里，方砚芸担任起了照顾病患的工作，她所就读的大学因为战乱延后了开学，使得她本就长而乏味的假期又白白多出了二十多天。
白天她拿着木梳轻柔地打理着Alpha的长发，那天从战场回来，她的头发杂乱无章，好在医院里有洗发水，洗一洗又变得跟绸缎一样了。
晚上她就捧着从儿科医生那里贿赂的儿童故事会，一字一句念给沉睡的病人听。
她仔细端详着女人昏迷的脸庞，金发蓝眼在惠城是不常见的长相，能进入928部队，想来身份也非富即贵。
只是过去这么多天了，也没有见寻人启事公布，难不成她是个孤儿？方砚芸大胆猜测。
一直到星期六下午，人终于醒了，不过坏消息是她失忆了。
“是脑部遭受了严重的冲击波，还有腺体的损伤导致信息素回流影响了脑部记忆。”医生检查完后，将结果报告递给方砚芸，“她的记忆是没有的，但是潜在的身体行动是有的。”
“什么意思？”方砚芸懵懂地听着。
医生指了指她脖子上的颈环：“小心她的易感期，她最近正是易感期的头三天。”
“那我再买几支抑制剂给她。”方砚芸送走医生后，回来时病床上的人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她。
Alpha的蓝色瞳孔已经恢复了明亮，阳光透过纱窗照射下，像极了方砚芸当时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那颗海洋之心，不过她的更纯粹，像是一汪大海将她紧紧包裹住。
她面上还透着病态的白，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方砚芸的行为。
“你醒啦，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她被看得有些局促，手忙脚乱拆了一包威化饼干，“吃吗？”
对方摇头，指着自己问：“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我在战场上捡回来的。”
“战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女人表现的过于淡然自若，对自己失忆丝毫不惊讶，又或是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我需要一个名字，或许我有一份荣幸让你为我取一个名字吗？”
“我吗？”方砚芸苦思冥想了很久，结合着眼前女人异域的长相，她说，“格蕾恩如何？”
“格蕾恩？”她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品味这名字的含义。
方砚芸解释道：“我小时候看过一本童话书叫《格蕾恩的幻想之旅》，格蕾恩为了实现自己冒险家的梦想，带着为数不多的家产，也就是一只猫和一个小书包踏上了去往外星球的路。”
“后来呢？”
“后来啊......”方砚芸说，“格蕾恩没有找到去外星球的飞船，但是她发现自己并不属于现在所处的这个星球，她被真正的亲人带了回去，彻底忘记了曾经在另一个星球的快乐。”
这并不是一本合格的儿童读物，方砚芸看完后缠着爸妈睡了好久，生怕自己也是别人家的小孩，被别人带走后失去记忆认不出来她们，因此这本读物在她上初中时就被政府归结为禁读书籍。
格蕾恩听后笑道：“她失忆了对嘛，跟我一样。”
“对，但是你会好起来。”方砚芸没有告诉她，书里的格蕾恩后面虽然恢复了记忆，却永久地失去了和亲人朋友们在一起时的回忆，她只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独自在外星球生活，长大后被接回来。
“或许忘掉也是一件好事呢？”格蕾恩动了动自己打着石膏的左手，“能劳烦你帮我叫一下医生吗？我的手有些麻。”
“当然可以。”方砚芸起身去找来医生。
医生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是关心格蕾恩的易感期：“易感期如何？有没有发烧？”
格蕾恩摇头：“没有。”
医生疑惑：“那有感觉到疲劳吗？”
格蕾恩还是摇头：“也没有。”
“这就奇怪了。”医生在表格上连续画了三个叉，“按理说这两天是信息素最浓的时候。”
身为医学生的方砚芸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医生说这几天是格蕾恩的易感期要格外注意，但她今天今天出门忘记调颈环模式，进来时竟没闻到Alpha的信息素味道。
“是和腺体受伤有关吗？”方砚芸猜测。
格蕾恩听闻也摸了摸自己脖子后面，那里本应该凸起来的一块此刻却瘪了下去。
尽管她很淡定，但放下时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一个Alpha没了信息素不就等同于一个废物了？
医生安慰道：“腺体还在只是坏死的那部分切除了，等肉长好了，腺体的功能应该也会恢复。”
“那什么时候能出院？”格蕾恩迫不及待道。
方砚芸抬眼复杂地看向格蕾恩，她似乎很排斥医院。
“这两天就能出院了，家属去办理一下出院手续吧。”医生将单子开给方砚芸。
方砚芸接过后很自然地去交了费用，当天下午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订回晏城的机票。
“我跟你一起回去吗？”格蕾恩坐在病床上喝着刚刚护工送来的鸡汤，看着方砚芸忙活的身影。
方砚芸手一顿，页面上还停留着她买的两张去往晏城的机票。
她似乎把格蕾恩算进了自己回去的计划中，都没有过问就擅自订了两张票。
“那你是打算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
这里是格蕾恩出现的地方，如果她呆在这儿或许会等到接她的人，但这里是战事发生地最频繁的，来这里的飞机屈指可数,错过就得再等上两个月。
格蕾恩眸光闪动，流露出渴望的眼神：“我想跟你回去。”
那双眼睛像是无家可归的哈士奇，在祈求新主人能够带它回去。
方砚芸当然同意，她巴不得把格蕾恩带走，远离这个纷乱之地。
或许是安全感，格蕾恩在出院时，那天送他们的两个Alpha也来送他们，她谁都不跟，只紧紧抓着方砚芸的手坐在后座。
开车的黑皮Alpha听到方砚芸要带着格蕾恩一起回晏城，他惊讶道：“带她回去？那机场的身份验证怎么办？”
“我用了我朋友的身份证买的，然后找鲁叔给我做了一张假的身份证。”她说。
鲁叔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擅长开锁、做假证、纹身等等杂务。
方砚芸从小遵纪守法，任何触碰法律底线的事一概不碰，没想到今时今日要为了带人回国做这么大瞒天过海的事。
惠城的机场没有晏城的流程繁琐，大多只需要人脸识别或者腺体检测就能通过，方砚芸在赌，她赌信息网上肯定有格蕾恩的信息，只要电子信息通过，身份证不一样又如何，大可以说整容了糊弄过去。
但她忘记了一点，格蕾恩是个Alpha，身份证上的性别是个Omega，185的身高已经比平常人高上不少了，再加上金发蓝眼的加持，身份证上的照片再怎么神似，在人工通道也对应不上。
可神奇的是，格蕾恩在人脸识别时，机器竟然成功对应上了信息库，前方的工作人员欲言又止，对着电脑一顿操作后，惊讶地看向格蕾恩：“嘶......你好像......”
身后另一个工作人员连忙夺过鼠标：“可以通过了，请这边走。”
格蕾恩走得缓慢，隐约听到了几个关于她的词汇，可惜因为脑部受过严重撞击，这些熟悉的词汇进入她的大脑后瞬间变成了一堆碎片。
“格蕾恩，这里！”方砚芸在入口处朝她挥手，还以为是她没看到自己。
格蕾恩加快脚步朝方砚芸走去：“刚刚耽误了几分钟。”
“是系统没通过吗？”
“嗯。”
两人在机场餐厅里简单吃了口面，就坐回了候机厅。
忽然广播里开始播放通知。
【请所有乘客注意，请所有乘客注意。】
【您所乘坐的航班54285将延迟半小时安检。】
机场的人不多，大多都是结束了外派工作回去和家人团聚的，一听到延迟，瞬间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充斥整个机场。
方砚芸也感到奇怪，今天既不是大雨天也不是台风天，帝国的飞机就算是机组人员出现问题都会第一时间更换，避免耽误起飞时间。
而这次连原因都没说明，就直接延迟的举动也太奇怪了。
坐在她们旁边的是一位穿着空军服的女人，她带着一个孩子，脚边放着两个行李箱，大概是结束了兵役回家。
方砚芸听到旁边女人在抱怨：“也不知道特尔迷军队抽什么疯，非要今天来惠城安排军事演练。”
坐在她们对面的女人也听说了这件事，附和道：“我也听说了，这里刚打过一场仗，做训练基地再合适不过了。”
“听说还是那位中尉亲自带队。”
“时家那位？那可是帝国香饽饽啊。”
“是啊是啊，估计他们是坐军舰过来的，那个特别大，惠城的停机坪只能停它，怪不得要延迟。”
帝**队？方砚芸下意识看向格蕾恩，她当时也穿着帝**队的衣服。
“怎么这么看着我？”格蕾恩歪头，“我脸上有东西？”
方砚芸回过神：“在想如果你是军队的，会不会跟他们相认。”
“不会，我在这里呆了两周，他们都没有找过我，如果我是军队的重要人物，或许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军舰上。”格蕾恩将他们说的话学以致用。
不知为何，听到格蕾恩的话，方砚芸心中万般轻松。
是啊，要是格蕾恩的职位在军队真的很重要，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人来这里找她。
安检口开始陆续排起一条长队，这时VIP通道也陆续走出来一队穿着整齐的Alpha军队。
一队安检，一队擦肩而过，格蕾恩怀着好奇心与领队视线交错，同样的蓝眼金发，让对方训练有成的脚步瞬间乱了两拍。
“怎么了？”方砚芸转头好奇地望了一眼那支部队，“有认识的人？”
格蕾恩收回探究的视线，微笑道：“没事，我们走吧。”
方砚芸不知道自己带格蕾恩回家的那一刻，属于格蕾恩的信息就已经传到了帝**部的系统上。
此时此刻那双阴冷的蓝瞳目不转睛地盯着系统上面带微笑的女孩，他叫住了身边要下去禀报的下属：“先不用把消息告诉爸爸们，也不要让阿靳去找她，时刻盯着她们，直到她想起来自己是谁为止。”
“也不派人去保护她吗？”
“这样会打扰她。”
犹豫了几秒，还是嘱咐了下属：“......还是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一下，别让她发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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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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