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跟着柯布一起参观了宫殿。
这个世界的邓德拉姆和柯莱的没什么两样，白日的宫殿没有夜晚那么阴森，以石子垒成的花园上有一座巨大的喷泉，黑色粘稠的液体顺着石头间的缝隙汩汩外冒，如同破体而出的血液。
魔鬼藤攀爬在喷泉中，纠缠着岩石，受到液体的滋养。
在黑色喷泉上方是一座柯布的雕像。
雕像由乌金制成，纯黑的泛着暗蓝的光泽，柯布手抵在权杖顶部，斗篷长约三米，迎风微扬，又像是一大片铺天盖地袭来的阴翳，每一个根鸦羽都精致至极，栩栩如生。
“在我的世界里，这里应该是黑暗君主。”柯莱说。
柯布挑起眉毛：“我可不想在这里见到那个没用的懦夫，我毁掉了邓德拉姆里他的所有雕像。”
柯莱有点惊讶于她的直白，看来平行世界的自己不是每个都会尊重自己血缘上的父亲。
柯布继续说：“他想通过炼化我增强自己的力量，只有最卑鄙没用的恶魔才会走这种无耻捷径，所以我先下手为强，杀死了他。”
她的语气理直气壮，没有情绪波动，这似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杀了摩帝伊？”柯莱喃喃重复她的话，脑海里却浮现完全异化的摩帝伊，和炼化阵上只剩头颅的恶魔。
原来她也会反抗，毫不顾忌且有能力杀死自己的创造者。
柯布点头，继而反问：“你跟那家伙关系很好？”
“……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这时候她们正经过蜿蜒的楼梯，进入塔楼，守塔的是个身披黑袍的巫妖，没有一点躯体肢干露出。巫妖朝柯布和柯莱鞠躬，一股冷寂的寒气顺着黑色的兜帽和袖口流淌。
巫妖挥了挥镰刀，忽然化成了一缕烟，在她们面前消散。
塔楼的构造和外部宫殿成为整体，都用黑色的石块堆砌而成，没有刷漆，保持着原始的模样。紧贴墙壁螺旋状的楼梯没有扶手，中间形成一个极深的洞，延伸入地下。
墙壁上悬挂着无数张画，从远古时代一直累积至今。
有的画成了纯黑，里面空无一物，有的画则是一双闭合的眼睛，当有人从前面经过，会突然睁开双眼流出血泪，眼珠时而一片漆黑没有眼白，时而为纯白色，其形态视画作自身心情而定。
还有的画如同关押怪物的囚室，画框成为能观察它们的窗口，一些恶魔的身影会在上面突然闪现，可怖的脸紧贴着画面，对着外界露出狰狞表情。
塔楼的许多画被灌入了恶魔的灵魂，一些是罪大恶极的恶魔，还有魔王的手下败将，被封印在画中，唯一能做的只有以恐吓入塔者为乐。
柯莱从刚开始从渡鸦变成恶魔被吓到失神，到现在已经能淡定地辨别哪些画是自己世界没有的。
行进到半路，柯布踏上阶梯的脚顿了顿，转身回望柯莱，“他没有计划过把你炼化，还是在计划实施前就死了？”
柯布还在纠结柯莱和黑暗君主的关系。
她站的位置比柯莱高一些，这微妙的姿势，若是换成其他人物，恐怕下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把柯莱推向无底的深渊。
柯莱对如此微妙的威胁感毫无自觉，“我不知道摩帝伊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但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驯化时间之枢上了。”
“时间之枢？”
柯布并不了解时间之枢，即使平行宇宙有无数个，魔王获得时间领主的造物也是罕见甚至是独一无二的。
柯莱没想隐瞒什么，她把链条扯了出来，露出死气沉沉的怀表。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它再次耗尽能量，指针指着1，比第一次在19γ27φ好了不少。
“这是时间领主的所有物，被摩帝伊偷走，摩帝伊一直试图通过控制它来征服宇宙，杀死所有其他宇宙中的自己，他认为这是成为神的法则。”
柯莱说完，空气中莫名出现久久的沉默，半晌，柯布才发出一声惊叹：“哇。”
柯布：“你们的摩帝伊比我想的还疯。”
她打量着时间之枢，在好奇和怀疑中纠结好一会儿，最后点评道：“这玩意也太平平无奇。”
柯莱赞同：“确实没大用处，每次穿越一个宇宙都要休息很久。”
时间之枢的指针抖了抖，大概是想骂人，没有力量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不满。
不多时，柯莱终于来到塔楼的顶部，顶层的房间和其他世界里没什么两样，靠墙处放着一个斗柜，除了柜子和烛台便再无其他物品，十分空旷。
不过风景倒极好，四面都能看到外界景色，俯瞰宫殿和邓德拉姆，一切尽收眼底，远处隐隐瞧见起伏的山脉。
视野中出现了梵纪德，他在跟另一个恶魔交谈，柯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垮起了脸。
“你是觉得我的眼光很差？我看上的你一个都不想碰？”她还在计较被柯莱拒绝自己情人的事。
“我不会停留很久，有些麻烦的事还是算了吧。”
柯布哼了一声，总算不再咄咄逼人。
远处的梵纪德如同感应到了什么，此时抬起头，朝她们所在的塔楼望来。他似乎并不惊讶看到塔楼上的身影，还朝她们打招呼。
柯莱微微侧过头，轻声道：“不要相信他们。”
柯布没出声。
柯莱继续说：“梵纪德和奥列宾一样都不值得信任……还有其他人，别相信他们营造出的迷恋的假象。”
“你当我是什么？那只是些玩意而已，无聊时打发时间放松一下。”柯布不以为意。
柯莱看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也放下心来，话头一转顺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37831年3月4号。”柯布说。
柯莱还记得按照魔域的纪年，她离开托勒的时间对应魔域是37820年，与现在相差十一年，比她在瘟疫肆虐的19γ27φ又延后一年，明明按照她的感官才过去一天。
时间大幅度跨越，似乎只会往后走而不会逆流，且她自身时间的流速和外界并不一致，印证了元宙中她被警告的那些话——她的时间已经失序。
等她回到自己的宇宙又要耗费多久，她与它相交的时间又处在哪个节点上？
或许到了那天，她所知的一切都已经消亡。
柯布注意到柯莱迷茫的表情，“你想到什么了，时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柯莱缓缓地摇头，用力压下迷茫的情绪，“我在想我们世界的差别，在我的宇宙，有个世界疯狂向外拓展，联结更多的位面，这些年他们没有找过来吗？”
“你说的是巫师？”
柯莱点点头，看来柯布已经和多元发展与合作协会有过接触。
然而柯布说：“他们几年前出现在邓德拉姆，都是些偷奸耍滑的人类，已经被扔到河里了。”说话间还带着幸灾乐祸的冷笑。
她指着下方环绕宫殿的河流，白天看来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如同再正常不过的河水，却连恶魔都能腐蚀，脆弱的人类在触碰到水的瞬间就会腐烂。
柯布有着过剩的警觉，不信任任何人，对一切她认为具有潜在危险性的存在都赶尽杀绝。
柯莱不担心柯布的安全，她反而好奇对方会不会把自己当作威胁。
尽管按照生理和时间的规则来看，她们算同一恶魔，但经历与认知出现差异，不能保持一模一样的观点，柯布或许会认为她不受控制。
和柯莱想的相反，柯布一直表现得十分友好，到了晚上她们甚至睡在一起。
床头的铁链没有了，奥列宾不知道被关在哪里，柯布没有召唤情人伺候，她和柯莱并肩躺在床上，分享各自不同的经历。
大概是对魔域的熟悉让柯莱仿佛回到过去，她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被一阵嘶哑的呼吸声吵醒。
柯布浑身都在颤抖，她手脚蜷缩，黑暗的阴影铺满整张床，沿着墙壁飞舞，将房间织成由影子构成的茧房。
她在做噩梦，柯莱刚要叫醒她，柯布就睁开了纯黑的眼睛。
她用力捏住柯莱的手腕，几乎要把它拧断。
等到柯布终于不再打颤，阴影逐渐收回，潮水般退开，露出天花板和墙壁本来的颜色。
“你梦到了什么？”柯莱开口道。
“我杀了摩帝伊，不只杀死他……”柯布短暂停顿了一下，“我把他炼化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存在。”
她坐起身，看向窗外的血月。
“他还在我的灵魂里，慢慢地控制吞噬我，我感觉得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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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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