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洛丽德在剧场之外拦住了洛伦·维兰。
“对不起，我想问一下……”年轻女孩的表情完全不是平日里的云淡风轻，她下意识地拉长了语调，显得十分犹豫。
洛伦微微低下头，一副耐心等待提问的样子，她的两位助手——一个精灵一个男巫，皆寸步不离地紧随在她身后。
“您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是不是因为，05M09F？”佛洛丽德缓缓吐出了那串编号。
洛伦的嘴角微微翘起，反问道：“你知道那个世界？”
“我知道它已经编入档案了，但是在维克多·韦斯伯格死亡后，项目就一直被搁置。”佛洛丽德说，“拉伯雷曾经对很多未开发的项目占卜，只是这个05M09F，没人能测出建立连接后的未来，即使模糊的未来也无法看到。”
“佛洛丽德！”严厉的声音自后响起，马丁·拉伯雷走了过来，他旁边跟着两人。
走在前方的中年男人身材矮胖，外表平平无奇，此人正是异常调查办公室主任道恩·格林，另一人则年轻一些，扮相精致，留着两撇精心修剪过的胡子，是道恩·格林的助手赛佛·梅恩，光这么看让人十分容易将二人的身份搞反。
佛洛丽德在看到马丁的时候就撅起嘴，面孔上闪过退避让的冲动。
马丁完全不顾及她的脸面，直截了当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想过这些问题？”
“拉伯雷小姐也是忧心时事，想提醒是好事，”道恩·格林笑眯眯地打圆场，“不过呀，维兰校长可是为了两个世界正式相通在元老会里尽心尽力地游说拉票呢，这些方面肯定是考虑周到了。”
“是我没有将所有事都全盘托出，那是一个高煐世界，遵循测不准定律，他们的不确定性会影响到我们，这不代表可怕的结果。”洛伦解释道，“从没有人能证明预测不出的未来就代表坏的结果，在此之前我们也开发过高煐世界。”
平和的声音似乎带着安抚的力量，佛洛丽德犹疑退缩的神色忽然全然消失，“05M09F是邪恶的，那里没有魔法，却拥有更邪恶的东西，他们谋杀韦斯伯格而不用负一点责任。”她反而坚定地说，“不会有人欢迎他们来到这里！”
马丁刚要呵斥，道恩拽了下他的袖子，对他微微摇头。
洛伦·维兰并没有因为佛洛丽德的激烈反对而恼怒，她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佛洛丽德，我知道你为维克多·韦斯伯格愤怒，他原本属于拉伯雷家族，却因为是个零感之人，抛去姓氏成为AMDC的先遣员，被派往没有魔法的世界。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两个世界本已联结，事情会大不一样，他不会为自己的魔法感知痛苦，也不会放弃拉伯雷之姓，以他的脑子，他会在其他领域大放异彩，就像他在05M09F做的那样。”
她正说着，忽然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墙边站立的某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面目有些模糊。那人不知何时来到这里，若不是洛伦此刻的动作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你来得正好，卢金先生，有没有带那个——可以给拉伯雷小姐瞧瞧？”
年轻男人走上前，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此时从书中取出一张材质特别的卡片，递给佛洛丽德。
“这是韦斯伯格的照片。”莱斯利·卢金说。
黑白照片上正是维克多·韦斯伯格和他同僚的合照，一群异世界八十年前顶尖物理学家身穿正装，不苟言笑地面对镜头，只有维克多一人蓄着长发，他的表情相较于其他人是放松的，还带着笑意。
佛洛丽德捏紧照片。
“送你了。”
莱斯利刚说完这句，突然感到一道奇怪的视线盯着自己，头皮发麻汗毛炸起的感觉瞬间过电般涌过他的周身。
即使现在是热闹的白天，即使他身旁还有维兰校长这样杰出的**师，他也依然充满不安。
莱斯利警惕地扭过头，只看到一群学生散场离去的身影，仿佛那若有若无窥探的视线只是错觉。
***
柯莱甩掉德乌斯，将身体掩藏在转角处的灌木之后，她使用了隐身咒，魔气充沛后咒力提升，不会出现在勒伦斯那样被半精灵发现的情况，但是精灵嗅觉敏锐，靠得太近难免发现异常。
此时佛洛丽德已经离开，莱斯利跟随在维兰一行人之后，在马丁·拉伯雷的陪同下前往参观校史馆，其他无关人员都被义理部提前清空了，以防被打扰。
“莱斯利也是纽瓦伦毕业的，你们都是校友，就我一个孤家寡人，只能蹭你们的光来参加纽瓦伦庆典。”道恩·格林站在校史馆前故作姿态地打趣道。
莱斯利语气客套地恭维：“坎普也校友众多，听说景色美极。”
“坎普人都习惯了南方的气候，AMDC在那里开设分部后，就更没人愿意来利博安了。”道恩耸耸肩，转向马丁·拉伯雷，“你的志向是异常调查办公室，得经常跟先遣员打交道，收集分析他们的报告，莱斯利可是非常优秀的先遣员，他知道许多你不了解的事。”
“说起来，格林先生和卢金先生还有着非常深刻的渊源，”原本正在和现任纽瓦伦校长交谈的洛伦·维兰说，“要不是他二位合力，恐怕05M09F的项目还会再搁置几十年。”
“哦？”
“还有这种事？”
在场无论是现任校长、纽瓦伦董事会成员还是陪同的学生都满脸好奇。
道恩·格林笑着说：“那还是三十年前，我在AMDC南方分部工作，正好遇到巫热病发生。”
“现在学生们不知道，在当时可是非常有名的，我们公认巫师不会得传染病，所以当一个高感知的人感染不明疾病，足以让很多恐慌。”一个较年长的董事说。
在场的学生们都没听说过，纷纷催促道恩继续说事件的经过。
“是的，当时太迦南方发生了一次震动，起先所有人都以为是地震，但是震动只发生了一次，没有造成任何破坏，一位在乡村独居的巫师的院子里被灰尘覆盖，他打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空罐子，材质是很薄的金属。没过多久，这位巫师身上渐渐出现了病症，呕吐、器官感染、皮肤出血，症状和那些在零感者之间感染的恶性传染病一样，两个月内就死亡了。我们以为出现了能够在巫师间传播的疫病，戒防所封锁了那个村子，经过调查发现金属罐子不是太迦的产物，而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所以巫师究竟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连马丁·拉伯雷都忍不住问。
道恩没直接回答，继续慢悠悠地卖关子：“我们确认了罐子来自05M09F，但没证据表明异世界的产物与巫师的死亡有关，毕竟它已经被定论为不存在魔气的荒芜世界，开发价值为零，没有先遣员愿意前往调查——对他们的职业前途没有任何好处，短期调查就算了，要是因为这件事被要求长期驻扎在05M09F，在那时候看来可真是件不太妙的事，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他朝莱斯利眨了眨眼睛。
莱斯利解释道：“当时政府只顾着调查不明疾病，而AMDC的重点项目是23M10F，没有足够人手分配在05M09F上。”
“约翰森不是位称职的部长，我一直说元老院应该多给卫生部门拨点预算，这样才不会有庸才在这个位置上尸位素餐。”有人对这位已经退休的前卫生部长颇为不满。
“总之，对巫师死亡的调查不了了之，之后再没出现巫师有同样的症状，调查组也解散了，罐子一直保存在档案室中。”道恩·格林继续道，声音变得缓慢而低沉，就像是叹息，“直到十年后，一位档案部的管理员有了类似症状，发热、粘膜出血，到后来皮肤出血，我意识到这一定是最直接的和罐子相关的证据，于是向部门申请重新调查05M09F。而在会议上唯一主动要求前往05M09F的，就是刚刚被AMDC录取的先遣员莱斯利·卢金，他可解决了一个大忙。”
道恩微笑着向莱斯利致意，莱斯利接着他的话头道：“最开始发生震动的那天，是那个世界的一个国家进行了核试验，爆炸中心短暂打破了世界的间隔，放射性沉降物和一个废弃易拉罐被传送到了那位巫师的院子里，所以他得了急性辐射综合症，后来档案管理员也是因为长期接触放射性物质患上白血病。”
然而在场大部分人都没听明白，马丁问：“爆炸怎么会让巫师患上浑身出血的病？还有什么是辐射放射？这也是一种诅咒？”
“这就是事关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啦，拉伯雷先生，三言两语可没法解释清楚，宇宙之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所以才要保持敬畏不断探索。”洛伦说。
“探索的机器一旦运转，即使方向偏移也难以停止。”道恩的助手赛佛·梅恩说。
道恩咕哝：“即使这种探索会让我们走向地狱。”
洛伦轻轻笑了一声，煞有介事地点头：“即使走向地狱。”
一行人一路聊天，在校史馆的主干道上走到了底，他们只顾着谈论那件几十年前的奇事，几乎没有留意这馆内的藏品，以及学生们精心准备的以幻术制成的纽瓦伦不同时期的介绍。
道恩从巫师袍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数码相机，“所以在下地狱前，让我们合影纪念一下。”
他笑眯眯地让众人站好位置，把相机交给赛佛，低声嘱咐几句，然后站到维兰校长旁边，助理按下快门。
闪光灯刹那闪烁，照亮了人们表情各异的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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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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