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碰不到你？”柯莱反问。
“我们没有实体，人鱼碰不到我们！”透明小人说，他的声音十分尖锐，“你也不应该听到我们说话，我们的发音频率超过了人鱼听力的范围！”
柯莱将小人捏到自己鼻子前，这下她总算看清了他的表情，那小小的鼻子嘴巴好像是捏成型黏在脑袋上的，此时正露出一种困惑不解的表情，他纤细的四肢还在不停扑腾踢打，柯莱转头看到附近出现了更多小人，他们都躲在遮蔽物后惊恐地注视着她。
“你们是灵魂？”柯莱晃了晃小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的灵魂。”
她在魔域中看过恶魔的灵魂，没有固定形态，而这样群居的——已经社会化的物种不是她认知里的灵魂。
“我们是海底灵！”小人开始尖叫，“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
“海底灵是什么？”柯莱又捏了捏小人，他的身体立即变形，被她捏得凹下去，胳膊都陷进了身体里。
小人费力地把胳膊从躯干里拔出来，他还拔出了一把透明迷你剑，只有半截牙签大小，不停地戳着柯莱的手指，力度跟挠痒痒似的。
柯莱被痒得手一抖，小人顺势落到地上，找了个石头当掩体藏于其后。
“我，征服者、七海神剑、金狮君王，阿兰德·隆威尔，向你这个家园践踏者、人鱼变种发出挑战！”小人气势汹汹道，但却依然躲在石头后面不肯出来。
柯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连带着石头和小人一起卷起来，不断在水中翻绞着。
等放开阿兰德后，他跪在地上干呕（当然什么都吐不出来），除此以外一点伤都没有。
“你、你这个魔鬼……”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海底灵是什么？”柯莱说，作势要继续把他在水里翻绞。
“别别——”小人抱头大叫着，一口气说下去出奇得连贯干脆，“海底灵就是聚集在海底逃逸出死亡捕获的灵魂。”
柯莱顿时起了兴趣：“你们是死者的灵魂？从哪里逃出来的？”
“那里。”
阿兰德人指了指山顶。
“那后面，死亡就住在那后面的洞里，”他打了个寒颤，“非常、非常深的洞，没有尽头。”
柯莱立即就想起了曾经做过的梦，关于国葬仪式和海底深渊，“山后面是不是一个祭祀台？”
阿兰德点点头，接着又猛地抱住自己的胳膊，“我是不会去的，我宁死也不会到那个地方去！”
“你已经死了，阿兰德。”另一个细细的声音从石砖裂缝中传来，那个海底灵藏在里面自始至终不肯现身。
“是的，我已经死了，我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三千年，用不着你提醒，绞肉机之子、胆小鬼约伯。”阿兰德尖刻地说。
“嘿！”
石缝中传来抗议声，一只半透明的迷你人鱼爬了出来。
“海底灵都喜欢互相称呼外号？”柯莱问。
“当然不，只有阿兰德那家伙才会不停念叨自己生前的功名，他就指望这个度过三千年。”人鱼耸了耸肩，他慢慢游到柯莱眼睛前的位置，“你不是人鱼，你是什么？”
“我是恶魔，失去了身体，所以暂时借用一下这个人鱼的身体。”柯莱回答道。
人鱼约伯发出一声惊叹：“哇——”
阿兰德小声嘀咕：“恶魔又是什么奇怪的玩意。”
“其他世界的逃逸出来的亡灵都会在这里吗？”柯莱瞧着阿兰德和约伯，一个是人类一个是人鱼的形象，并不来自于同一个世界。
“当然，往生之路是唯一通往死亡的途径，任何世界的灵魂逃脱死亡后只会聚集在这里。”约伯说。
柯莱想着她确实没有在魔域或太迦发现类似的亡灵，她又环顾四周，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可能是想找到恶魔的存在，如果黑暗君主死后灵魂也逃出来了，她还能在这里见到他。
“这里没有其他恶魔来过？”
约伯摇了摇头。
“等等，你说的恶魔，是不是痨病鬼诺瓦利斯一直等着的那个种族？”阿兰德忽然说。
“诺瓦利斯是谁？”
“一个被入侵者打出屎来的人鱼王，死后也嚷嚷着报仇，他就住在那里。”阿兰德哈哈大笑着指向不远处一只白色海葵下的房子，普普通通，和其他半透明小屋没有任何区别，“可怜的家伙，连个称呼都没有，还是我给他起了名号，溃败者病痨鬼。”
约伯抬高声音：“你不该这么说人鱼王，阿兰德。”
“你还这么拥护他？忘记是他下令处死你了？”
“那是我们托勒内部的事，用不着你来评判。”
“总之，如果被入侵的是我的国家，我可一定会让那个什么黑暗君主尝尝被七海神剑大切八块的滋味！”阿兰德自信地挥了挥自己的剑。
柯莱摸了摸鼻子，她感到自己灵魂自发震颤了一下。
诺瓦利斯大概就是那位被黑暗君主摩帝伊打败的人鱼王，他的鳞片还是她肉身的一部分，这种关联让她忍不住往海底灵版的诺瓦利斯居所瞧了好几眼，可惜那房子白茫茫的泛着雾气，看不到任何身影出现。
“你的剑术真厉害，最后还不是被人暗杀在床上。”约伯冷淡地嘲讽阿兰德。
“至少我中毒后还和敌人搏斗到底，而你这个胆小鬼临死前只会哭哭啼啼求饶。”
两只海底灵越说越不得劲，开始抡起胳膊互搏，没有军队、魔法和其他特权的加持，原本不同种族不同阶级的生物竟然出乎意料的平等，人类君王和人鱼平民没有任何区别地在水里扭动嚎叫着。
柯莱托着下巴，眼瞅着他们互殴到累瘫。
最后约伯抢了阿兰德的剑，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阿兰德捡起自己的脑袋重新黏到脖子上，调整好位置，接着竭力给自己挽尊：“这不公平，是恶魔先伤了我，等我恢复了一定不会输给你！”
约伯没有理会阿兰德，而是转向了柯莱：“如果你真和入侵者暗黑君主来自同一个世界，来到这里是想要征服托勒吗？”
“当然不是，我干嘛要给自己找麻烦。”柯莱说。
“如果不是为了征服，那就最好早点离开托勒，”约伯郑重道，“一旦他们知道你是恶魔，会不顾一切代价向你复仇。”
柯莱想起托勒小说里的深情反派恶魔形象，还有莫名其妙发情的德乌斯，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不见得吧。”
“自从诺瓦利斯被击败，快两千年前来托勒一直在准备和恶魔的战争，所有托勒人都相信未来有一天恶魔会卷土重来，正式入侵这个世界，而打败恶魔一直也是诺瓦利斯的愿望，所以他才不愿转生，从往生之路那里逃离出来。”
不知道人鱼是执着还是愚蠢，柯莱发出一声不赞同的轻哼。
“这种牺牲可大了，人鱼和精灵为此保持了两千年的和平，”阿兰德意味不明地笑道，“我刚来的头一千年他们可是大小争斗不断，要我说，托勒国土占地百分之九十却一直没征服沙卡本来就证明了什么……当初我的军队可是把矮人们吓得屁滚尿流！”
“没人邀请你说话，阿兰德，”约伯说，“我听了你两千年的奴役史快听吐了。”
阿兰德对他做了个鬼脸。
约伯摆了摆透明尾巴，离阿兰德斯远了点，他游到柯莱肩膀的位置，声音穿进柯莱耳朵里更加清晰，“诺瓦利斯为了让后世向恶魔复仇，死前还做了个预言，说恶魔有一天将入侵托勒，届时一个英雄会拔出永恒之礁的三叉戟，带领托勒人打败恶魔。当然预言是他编的，他后来亲口跟我承认了，但是托勒人一直认为这是真的，而且三叉戟至今都没有被拔出来。”
“三叉戟？”
“诺瓦利斯生前的武器，在和恶魔的战斗中被打进了永恒之礁，诺瓦利斯受伤后没有足够力量把它取出，之后也没有其他人鱼能拔出来。听后来的托勒亡灵说，三叉戟已经和永恒之礁融合得越来越深了，那上面都是古老的魔法，时间越久越难以分离开。”
“这么说来，永恒之礁附近是诺瓦利斯和黑暗君主的战场？”柯莱猜测道。
“是的，恶魔第一次出现就是在那里。”
柯莱沉思片刻，想到摩帝伊通过阵法传送到那里，也许会留下痕迹——任何通向魔域的痕迹。
“带我去永恒之礁那里。”她说。
约伯一怔，摇头拒绝：“我可不想去那个晦气的地方。”
再怎么晦气也比不过这片全是死去生物灵魂聚集抱怨的地方。
柯莱把海底灵抓住，紧紧捏在手里：“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她换上了更明显的命令式的口吻。
“你怎么能？！”约伯尖声道，“我明明好心告诉你这么多，还让你离开托勒……”
阿兰德幸灾乐祸：“哈哈，恶魔。”
柯莱当即又给阿兰德来了一次滚筒洗衣机式的水中翻绞，继而转头看向约伯：“不带我去，你跟他一个下场。”
约伯惊恐地在柯莱和干呕的阿兰德之间来回看了看，最后憋屈地点头答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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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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