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布莱特在太迦待了一个多月，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她的兴趣只能维持几天，接踵而至的便是独处异乡的失落感与不适。
头一个星期她还外出逛街，漫步在利博安的街头，古老的建筑和交通带给她不一样的新奇感，她乘坐地轨与飞艇，逛过博物馆与提坦窟市集，还因为地形复杂与空间术法的切割常常迷路（当然这也与不认识利博安的交通指示牌有关）。
每次都是凭借谭亚·布莱特给的地址字条才得以能顺利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语言不通与异世界的孤独渐渐侵蚀，罗西不会古特语，而谭雅整日泡在法师塔里学习，压根没有考虑过她的适应状况。
罗西尝试融入谭雅的生活，硬是跟着去了几次法师塔，当谭雅连饭都顾不上就为了看书练习咒语和阵法，罗西也一起学习，她背了不少希罗语单词，试图施一个最简单悬浮咒。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使用魔法。
她是个彻彻底底的零感人类，语言不通的零感人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罗西没有同伴，交不到朋友，只能用机械乌鸦给莱斯利·卢金送信，他在勒伦斯长期居住又会奥格威语，她把他当作了这个世界的唯二同盟。
但是莱斯利·卢金工作很忙，没时间应付一个小女孩，偶尔才回复，还是罗西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他才回的一封，并让人捎了发电机过来。
余下的日子罗西大多宅在酒店打游戏，直到她终于爆发，当一天早上谭雅即将出门，她忍不住大吵大闹。
“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只顾着研究这该死的魔法！”
“要是钱不够了直接跟我说。”
“不是钱的问题，你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让我过来，但是我在利博安一个月，你有多少时间跟我一起的？除了给钱和给个住所，你有管过我吗？！”
罗西大喊起来，让她失望的是，谭雅对她的怨怼表现出的只有回避与无穷的借口。
“你不明白法师塔对我多重要，之前我没想过洛伦会给我这个机会……”
“洛伦洛伦，说几句话都离不开她，你眼里只有洛伦·维兰那个家伙？你对她根本一无所知，跟她相处多久就这么亲密？”
谭雅对罗西满是敌意与嫉妒的态度很不满，“洛伦·维兰是当世最伟大的**师之一，她成立AMDC，发明跨界传送阵，创建纽瓦伦学校，在巴纳特帝国灭亡战乱的时候保护了很多平民和古籍，我们是因为千万分的运气才能与她打交道，你最好对她尊重点。”
“我知道她了不起，可你是我的姨妈，你把洛伦·维兰放在第一位，我就这么微不足道吗？”
“我保证照顾你到成年，悉心陪伴并非我的义务，你应该清楚我不是你真正的姨妈，”谭雅声音变得生硬起来，“我出生在世界大战的三十年前，母亲在纳特基猎巫年代就移民到奥格威，虽然同属布莱特家族，和你的这点薄弱的血缘关系并不能代表什么。”
罗西呆呆地望着谭雅，她早就猜测到谭雅和自己的母亲并非姐妹，但这样冷酷的话从谭雅口中不加掩饰地说出无疑是当头一棒。
谭雅淡漠的神色好似已经暗示了巫师与零感人类终究不同，她们最后都会分道扬镳。
罗西眼眶一酸，等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怎么都止不住。
谭雅在看到罗西哭的时候才清醒过来，她张了张嘴，懊恼道：“罗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罗西用力擦了擦眼睛，拔腿狂奔出房间，谭雅在后面大喊着她的名字，罗西越跑越快，很快就冲出酒店，她只顾着埋头向前，还撞到了好几个人。
“看着点路！”路人呵斥道。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来到完全陌生的街区，酒馆遍布、路上行人古怪，都是些裹着发霉斗篷身形佝偻的老头、独眼青年和醉醺醺的中年人。
罗西用力揉了揉脸，眼泪已经在脸上干涸了，她在路边坐下，激烈的情绪过后大脑一阵发麻，她想要是自己死在这里，说不定谭雅·布莱特还会觉得解脱。
一位膝盖以下都是金属腿和长爪的女巫从罗西身后的店铺里走了出来，板着脸道：“你坐在我的店门口干什么？”
罗西听不懂古特语，从对方嫌弃的表情里看出女巫是想赶自己走。
她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女巫发现了她通红的眼睛，却毫无怜悯，瞪着罗西直到她彻底离开自己的地盘——就像大多数巫师那样。
罗西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有时走进死路，有时候她会进入某种越来越狭窄的死胡同，需要念咒才能打开尽头狭窄的墙壁，这条限制能把零感人类彻底隔绝在外。
最后她在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一个穿着巫师袍的青年正在殴打小孩，罗西走近后才发现那并不是孩子，而是个沃索克矮人。
矮人抱着脑袋，发出求饶的呻|吟，这让巫师更为兴奋，加重拳打脚踢，好不容易停下喘口气，他才注意到一直盯着自己的罗西·布莱特。
“你看什么？还不赶紧滚！”巫师恶声恶气地威胁，“再看把你眼睛挖掉。”
罗西积累到此刻的压抑完全爆发，她朝着巫师冲了过去。巫师一瞬间露出意料之外的惶恐，他举起魔杖，发出了一道不痛不痒的攻击咒，还没个准头，罗西很快就冲到了他面前，一拳重重砸在他的脸上。
她的力气从小就超乎常人，轻易把巫师打翻在地，他留着鼻血，魔杖滚落到一边，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罗西面无表情，继续猛踹他的背，巫师根本没有还手能力，还是巡逻的治安官出现，才把他从罗西手中解救出来。
“怎么回事？”治安官厉声问。
沃索克矮人早已跑得不见踪影，唯一能交流的巫师干嚎着自己遭受袭击，罗西一言不发，被带到了戒防所。
戒防所乱糟糟的，罗西跟一群人被关在拘留室里，其中最醒目的是个头戴五彩斑斓帽子的女孩，她的脖子上围着一圈羽毛般的饰物，翘着二郎腿靠墙而坐，与周围格格不入，也是在场唯二的年轻女孩。
女孩注意到了罗西的视线，朝她打声招呼：“嗨。”
罗西扯了个微笑回应。
“我叫佛洛丽德，你怎么进来的？”女孩晃着腿问。
罗西只得零零散散双语混合地解释：“对不起，我不会古特语。”
佛洛丽德却来了兴趣，起身走到罗西旁边，凑近她的脸颊闻了闻，然后说：“零感人类，来自17M32F？”
罗西听得懂“零感”这个古特单词，她对此厌烦无比。
“你怎么知道她是那个世界的零感人？”另一个中年男巫饶有兴致地问。
佛洛丽德得意道：“我无所不知。”
“那你知道自己会被关到这里吗？”
“当然，我还知道自己过一会儿就能出去。”
男巫完全不信：“你犯了什么事？”
“给一个讨厌的人下了药，让他一个月内吃所有的食物都像在吃屎。”
男巫喉咙滚动一下，谨慎地把屁股往远离佛洛丽德的地方挪了挪。
佛洛丽德转头朝罗西：“你大概遇上了什么倒霉事。”说到“倒霉事”的时候，她比划起手指，表现出一个人跌倒的样子。
罗西猜不出含义，茫然地摇摇头：“不，我没有摔跤。”
佛洛丽德翻遍所有的口袋，掏出一条粉色手链，上面串着一颗透明晶石，“你是我第一次进戒防所遇到的第一个同龄女孩，这条幸运手环送你了。”
她把幸运手环递给罗西，罗西依然没反应，愣愣地望着她。
“反正不准嫌弃。”佛洛丽德嘟囔起来，强行把手环套在罗西的胳膊上。
正好这时一位高个子女巫前来接人，站在栏杆外喊道：“佛洛丽德·拉伯雷！”
佛洛丽德立即起身，女巫表情怒气冲冲，旁边的警卫对她恭恭敬敬，不需要指使就利索地打开了铁门。
“瞧瞧你干的好事，把采访搞砸了！”
“狄厄·马内加自作自受。”佛洛丽德没有半分愧疚，一边狡辩着走到门外。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能占卜到我会这么对他，顺应自然而已。”
“真是无药可救……”
大门被重新关上，交谈声逐渐远去，男巫一脸呆滞：“拉伯雷，是那个拉伯雷家族吗？”
但是没有人在意，拘留室内躺着几个矮人和精神不太正常的巫师，鼾声交错澎湃。
到了晚上罗西才被放出去，莱斯利·卢金来接的她，男巫殴打矮人没有目击证人，而治安官亲眼目睹罗西暴打男巫，莱斯利交了不少罚金才让这事不了了之，他肉痛得很。
“等见到谭雅让她把钱给你。”罗西说，一整天没吃饭后她的肚子直打鸣。
莱斯利带罗西去了附近一家餐馆，吃饭的时候他说：“谭雅很担心你，找了你一天。”
“那她人呢？”
“我去戒防所的时候传了信，估计她正在赶来的路上……”莱斯利尴尬地笑了笑。
直到吃完饭，谭雅都没有出现，连个回复的乌鸦都没有。
莱斯利绞尽脑汁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今天你们吵得厉害，你姨妈或许需要做一些心理准备才来见你。”
罗西打断他的话：“行了，你不用解释，她根本不是我姨妈，血缘关系在几代之外，和陌生人差不了多少。”
莱斯利笑容僵住，对介入他人家庭纠纷无所适从，他们沿着街道返回。
晚上利博安灯火通明起来，繁华的街道上使用大量的龙晶和汽灯，一些店铺甚至安装了更为明亮的电灯，当然电网并未建成，这些商贩想方设法从勒伦斯以离谱的价格买来汽油发电机。
亮晶晶的各种形状和颜色的灯串装饰着玻璃橱窗，比隔壁店铺更加吸引人眼球。
莱斯利想了很久的措辞，才说：“你的姨妈已经一百多岁了，这里人类普遍的寿命是一百五十岁，除开外表，她已经步入老年期，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世界的存在，她一定想抓紧所有时间研究魔法，弥补过去的遗憾，她不是有意要忽略你。”
罗西咬着嘴唇，她感到眼睛又开始发酸：“可是洛伦·维兰还好端端活着……”
“维兰**师从一开始就是天才，拥有维兰家族的资源，能尽一切可能增强自身延长寿命，而大部分太迦人依然抵抗不了时间与衰老，通过魔药与法术延长生命对于谭雅·布莱特或许已经迟了。”
罗西视野渐渐变得模糊，她抬起头，拼命瞪着天空，莱斯利贴心地转过脸，仿佛对马路对面的商店十分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莱斯利兴奋地指向前方：“看那儿！”
罗西望过去，发现不远处是一个小型广场，密密麻麻坐满了巫师，中间混着几个精灵，还有巨人蹲在角落里。
广场正中央是投影幕布和音响，有人在广场搭建露天电影院，正在播放配有古特语字幕的特工动作片，巫师随着激烈的追车和枪战画面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
当然其中也有不和谐的声音，比如“为什么费劲千辛万苦闯机场？明明一个传送阵就能解决。”“老是换弹夹真麻烦，手|枪一点都比不上魔杖！”
注①：《世界面面观》的专栏记者狄厄·马内加，因对佛洛丽德·拉伯雷写的话剧《神的恋人》大肆嘲笑而结仇，所以吃了一个月的“屎”，其同行评价：“狄厄经常把异界食物比作排泄物，今日他总算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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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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