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使谭雅真的发疯打算为了罗西献祭自己，柯莱也会阻止她这么做，毕竟谭雅现在的生命不仅仅属于她自己，她们签订过主仆契约，除了死亡没有谁能剥夺她的生命，柯莱向来遵守承诺。
“如果你真的想主动献祭，我可以帮你在死亡时的瞬间炼化——如果那时候罗西还活着，”柯莱说，“那真是个欺骗死亡小手段，祂肯定不会太高兴。”
谭雅回过神来，立即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为罗西牺牲自己了？”
她把书往旁边一丢，嚷嚷着不想听柯莱鬼话连篇，径直回房间睡觉。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提起古人鱼的野蛮仪式，柯莱夜里做了一个怪异的梦，她梦到自己站在昏暗的洞穴中，那仿佛是深处于底下的岩洞，潮湿而沉闷，液体从岩石缝隙中渗下，落在地面发出滴答的脆响。
柯莱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她沿岩穴向前走，甬道内遍布钟乳石，低矮狭窄如同怪物身体的食道。
终于她来到一处开阔的空间，墙壁上的蜡烛被点燃，火光映照下，洞穴内的一切都清晰而晦暗，柯莱终于看到了视野所及内唯一活着的生物。
——一个和她从前身体一模一样的恶魔，另一个柯莱，不同的是那个柯莱苍白虚弱，阴影笼罩在只剩皮包骨的身躯上，她看起来就像个肢体不和谐的怪物。
她身下是巨大的、刻满符文的阵法，四肢旁边被摆上了骨头和内脏祭品，她双眼无神地半睁着，已经没有力气从阵法上离开。
暗绿色的光线从她的身体涌出，顺着图腾波浪般往外蔓延，如同心跳跃动的图像。
柯莱与阵法上的恶魔感官联通，冰冷的战栗感从她胸口涌向四肢百骸，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吸气声。
阵法上的恶魔躯体在分解消亡，同样的感觉也传染到了柯莱身上。她抬起手，看到皮肤血肉剥落，她的胳膊只剩下一截白骨。
“这是什么？”一个声音打破了柯莱的恍惚。
柯莱发现人鱼宁芙站在自己旁边，宁芙吃惊地看着阵法上和身侧的两个恶魔：“你是柯莱？那个地上的……怎么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柯莱正要说话，宁芙却倒退一步，身体本能地远离她：“别过来！”
“这应该是我的梦。”柯莱平和地解释。
“我怎么会到你的梦里？”宁芙捂住嘴，不想让自己的嫌恶更加明显。
“共享身体的副作用，偶尔会发生。”
“那你、那你赶快醒过来，这鬼地方让我很不舒服。”宁芙紧贴墙壁，警惕地瞪着对面的恶魔。
“炼化在古托勒不算罕见，你作为托勒人鱼就这么受不了？”
“我要吐了，”宁芙捂着眼睛，不去看阵法上只剩半截却依然有意识的恶魔，“你真的是柯莱吗？看到自己被炼化还能保持冷静？”
话音刚落，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每一步沉闷凝重，连带着火光颤动起来，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逐渐映照出不安的阴影。
来者缓慢移动，不知道是否光线导致变形，那个正在缓缓移动的影子臃肿且扭曲。
宁芙惊骇地瞪着墙上逐渐放大的可怖阴影，一时间忘了反应。
然而在恶魔显露身形的那刻，柯莱醒了过来。
天光大亮，已经到了早上九点，宁芙逐渐缓过神来，这时候也顾不得害怕，反而抱怨起来：“你都做了那个梦了，为什么不再等等，看看是谁那么大胆要炼化你？”
“仇家虽多，但变态的也就那几个，我也不好奇。”柯莱无所谓道。
宁芙憋了没多久，终于忍不住八卦起来：“是谁？”
“如果非要说的话，应该算我的弟弟。”柯莱想起了奥列宾，只有那家伙一心想把她炼化。
柯莱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想着那个梦最好别是什么预知梦，时间领主可不会闲得无聊托梦告知危险。
剩下的解释就是她一直能感受到奥列宾的威胁，潜意识害怕这种事发生，这种猜测让她更加不快
“你的弟弟？”宁芙此刻若是有身体，大抵会兴奋地摇尾托下巴表示想要更多八卦，“他也是恶魔？脾气也很烂？”
“如果说普通恶魔的标准是朱庇特堡的深度，那他就是往生之路一样的存在，没有底线没有逻辑，做出的承诺绝不兑现，”柯莱强调，“俗话说得好，绝对不要和没信用的恶魔打交道。”
奥列宾是一窝中唯一天生白化病的渡鸦，柯莱不喜欢这个弱小又虚伪的家伙，没想到他竟然靠着讨好其他渡鸦挣扎着存活下来，还被黑暗君主相中，认为他坚韧与众不同。
柯莱与他截然相反，她从不坚持，做不下去的事直接放弃，不带一丝犹豫，讨厌的生物绝不多作交谈，发现奥列宾在附近就会让他滚开，当然成为恶魔后收敛了一些，毕竟摩帝伊发现他们打架还把宫殿拆了后大发脾气。
“所以你是害怕他才做了那个梦吗？”宁芙问。
柯莱讪笑一声：“怎么可能——”
“不过在梦里我真的吓死了，还以为被炼化的才是真正的你呢，”宁芙感慨道，“你不知道当时你自己的表情，简直像个幽灵……说不定梦到自己被炼化，其实就是真的发生过的，你以为自己活着，事实上早就被献祭杀害了！哈，我一定是发现了真相！”
最后几句话意味深长，宁芙仿佛就此支棱起来，即将用保守秘密做交换走上鱼生巅峰。
“你以为死后的恶魔有魔法感知？还能这样？”柯莱不满地用魔气挤压宁芙，把她甩来甩去嗷嗷叫唤，“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如去和塞拉·杨交换故事心得。”
殴打宁芙的过程中，柯莱神清气爽，很快噩梦带来的压抑和不快也一扫而光。
***
暴雨过后新的一天，阳光灿烂，鱼工岛上又热闹起来，谭雅和罗西去岛上的主题乐园游玩，莱斯利在海中冲浪，而塞拉正骑着海豚和一群人鱼打触球，两个队伍谁把对方全砸进水里就算赢。
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时不时响起嘹亮的尖叫，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球砸在身上太痛，打这种球对人鱼问题不大，其他种族玩之前则要签一份死亡伤残免责协议，之前有人类玩触球被砸骨折昏过去溺水，谁都没有发现，直到一轮比赛结束他们才发现水面的浮尸。
柯莱独自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一躺就是几个小时。
一道阴影笼罩在她上方，柯莱睁开眼睛，莱斯利正弯腰俯视她，在对上她视线的那刻，他飞快挺直腰板转开了脸。
“你度假时除了在房间里玩牌就是躺着晒太阳？”莱斯利清了清嗓子。
“不消耗精力的事才算度假。”
柯莱不再管一旁的莱斯利，重新闭上眼，摊开双臂，让身体更大范围被晒到。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半梦半醒间忽然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掌按着她的肩膀，还以为是半精灵，便不耐烦道：“别烦我，莱斯利。”
那只手非但没松开反而更用力，柯莱意识到莱斯利不会这么大胆，猛地清醒过来，看到身侧站着的高挑雄鱼，他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宽沿帽，阴影下湛蓝色的眸子饱含怒意。
“呃——你，”柯莱一时间言语卡壳，“赫珀斯？”
“好啊，看来你还记得我，”赫珀斯冷笑一声，“宁芙大祭司。”
这头鱼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柯莱思绪切换到神殿和王宫那些杂乱繁琐的任务，瞬间头皮发麻，这绝对是被工作压榨的后遗症，她甚至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放假的时间。
“我还在度假，有加班费也不会加班。”
“我当知道这几天你过得很惬意。”
柯莱捏住他的手腕，强行把他的手拿开，“既然知道还凑过来干什么？”
她上下打量赫珀斯，他经过精心伪装隐瞒身份，嘴上和下巴都贴着小胡子，举止扭扭捏捏，完全不像来朱庇特办公事的。柯莱咧开嘴，对他的扮相露出讥诮的笑容。
赫珀斯被激怒，踢了一脚柯莱的椅子：“你骚扰埃尔内斯和基纳斯兄弟的事谢利叶已经去玛尔斯堡告状了！玛尔斯堡和神殿都知道你干的好事，你倒是很坦然啊大祭司！”
他力气不大，椅子没翻，柯莱却跳了起来，恼怒道：“那两个小混球还有脸告状？”
她顾不得对赫珀斯发火，一心就想把基纳斯拖出来打一顿。
只是还没走几步，赫珀斯拦在她身前：“你是不是就是喜欢强迫别的鱼？仗着大祭司的身份为非作歹？”
“少污蔑我，我还没那么不挑！”
已经有游客朝这里张望，赫珀斯居然不顾及自己的伪装，用力拽住她：“又想像上次那样做了不承认？”
柯莱简直想把赫珀斯打晕带走，但还没来及付诸行动，莱斯利已经注意到沙滩上的异常状况，结束冲浪匆匆赶来。
“出什么事了？”莱斯利走到柯莱身前，几乎挡在她和赫珀斯之间。
柯莱整理了一下衣领，“别理他。”
赫珀斯望着莱斯利愣住了，他瞪大眼睛，从莱斯利的尖耳朵打量到脚趾，一股寒气几乎从胸口涌上头顶，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连精灵都不放过，这就是你说的不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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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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