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邹鸣沁躺在榻上,翻了个身。
按理来说,她已经处理完今日所有的要务,目前一切计划都进展得还算顺利,此刻应该感觉到难得的放松才对。
但她辗转反侧,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
邹鸣沁看人很准,她也知道姜折阔是个怎样的人。
姜折阔纯粹、真诚,长得不错,身材不错,平日相处起来也很融洽。
这些她都喜欢。
最重要的是,姜折阔与一般的男人还有一点不相同之处。
她们在一块儿,真正做决定的人总是邹鸣沁。
她是更灵活、更自由的那一方。
要伸出手还是收回来,要靠近还是分离,这一切都随她的心意来。
邹鸣沁清楚地知道,自己当然是喜欢他的。
既然喜欢,那么也当然是想同他相恋的。
但是……现下,真的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吗?
邹鸣沁本不打算这么早表明自己的心意,她还可以再游刃有余地观望、等待一段时间。
只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了她的阵脚。
在姜折阔唤她的名字,清清楚楚地说出“喜欢”两个字的时候,邹鸣沁的确抱着一种不管不顾、不计后果的冲动,才给出了“我也喜欢你”的回应。
虽然现在时间还很短,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邹鸣沁还是会疑心。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看到了“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的苗头。
邹鸣沁闭上眼,强迫自己把所有杂念都抛开,好尽快沉入睡眠。
如果这段恋情,真的会阻碍到她们的大业的话——
那么,她不介意先停下来,再等一等。
————————————
次日早晨,姜折阔悠然走进厅堂,只见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朝堂上归为六皇子一派的臣子,还有一些吕淮仁较为信任的幕僚。
他大致环视了一圈,目光从王洞、杨守夏这些熟面孔身上一掠而过。
这时,另一人自他身后款款走入堂中,姜折阔下意识回过头,对上了连恻的双眼。
她们的对视只持续了微妙的几秒,便各自心照不宣地移开了目光。
姜折阔随意找了个离主位不远不近的地方,正要坐下时,吕淮仁便在几位仆从的簇拥下大步迈了进来:“姜卿,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他愣了愣,不卑不亢地答道:“托殿下的福,在下一切安好。”
就在前一日,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尚还年轻的人,还用波澜不惊的语调,对他宣告了极其残酷的“死法”,在一旁冷眼看着暗卫把他五脏六腑捅了个对穿。
仅仅过了一日一夜,他便又莫名其妙成了“姜卿”了。
这厅堂中坐着的大部分人,此前大概都是不认得他的。
吕淮仁一进来便点了他的名,其意不言自明。
“本王可是专门吩咐过,要让你坐本王身侧那个位子的。”
吕淮仁嘴角勾起,一双眼却不含笑意地扫视了一遍厅内的下人,而后转回了姜折阔身上。
“还是说……难道,没有人记得要为姜卿指引落座?”
这话听着是在问姜折阔,实际上却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了威慑。
姜折阔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更是不寒而栗。
跟在吕淮仁身侧的、大概是府上管事一类的侍从,在这时候赶紧往前两步,站了出来。
那管事双手紧攥,置于额前,从刚才到这会儿,腰就没有直起来过:“殿下喜怒,是这群下人愚笨,还未认得姜大人是何样貌,此后定然不会再犯。”
“呵……”吕淮仁轻笑了一声,听不清其中情绪是冷嘲还是热讽更多一点。
他摆了摆手,任由管事躬身站在原地,自顾自步至堂中主位。
“最好是此后不再犯,但此事也需得有个人来担责,才能了事。你自个看着办吧。”
姜折阔就这么坐在吕淮仁旁边,也算是彻彻底底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尽管吕淮仁还只不过是个皇子,但姜折阔恍然想到,若是没有吕晴瞬的存在,那么未来要坐上帝位的,不是二皇子吕珲旦那样的阴险混蛋,就是吕淮仁这样的狠毒坏人。
实在是有够糟糕的。
虽然这表面上不过是六皇子府再普通不过的一场议事会,但姜折阔已经能隐隐猜到,恐怕今天自己的戏份是不会少了。
姜折阔自诩不算聪明,但胜在服从性很高、谨慎求稳,遇事不决知道求助。
于是赶紧在脑中连线邹鸣沁:“吕淮仁这会儿已经来了,而且他一直在有意无意、明里暗里地让其她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怎么办啊?”
“稳住,别露出马脚。”
邹鸣沁那头很快便回答道。
“就做你最擅长的事——把姿态放低,把话说得好听又婉转一些,不必回避他对你的疑心,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你来路不明,但一定要表现出忠诚。”
……把姿态放低这种事,他做起来确实很轻车熟路。
但邹鸣沁所说的这种,就算放在讨好型人格里,也得是最高级别了吧!
姜折阔深吸一口气,准备好见招拆招。
“近日朝中的形势,诸位也都心知肚明。”吕淮仁抿了一口茶水,“有什么要议的吗?”
杨守夏最先站起身来,作揖道:“回殿下,恕臣无礼。但此事是臣一定要提的,自黄榜一事过后,立太子之声势愈来愈浩大,若再不做争取,只怕圣上的心迟早要偏向某些人。”
“若真要立晴瞬公主为太子,何至于拖到现在?”另一位臣子道,“黄榜那件事到现在,也有足足几个月了。”
杨守夏道:“女人终究难当继承大统之任,这自然也是圣上的顾虑。但……”
“就算真的立她为太子,也不是就此定下了局面。自古以来,入主东宫,最后却一落千丈之败寇也不在少数。”那臣子刚说完,便被吕淮仁的一声咳嗽打断了。
全场顿时静了下来,有什么东西似乎齐齐压在每一个人头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吕淮仁道:“马卿,你这话,本王实在不能苟同。”
他笑了笑,朝连恻和王洞那个方向指了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是从晴瞬公主那边过来的人呢。”
“殿下!请您明鉴。”那位姓马的臣子顿时离了座位,直直跪下来。
与此同时,场上却有更多人的目光,悄悄落在了连恻和王洞——尤其是连恻身上。
“马卿说的话,可是糊涂还是大智?你们二位怎么想,不妨说与本王听听。”吕淮仁恰到好处地转圜了话题,将这令人窒息的问题丢到了连恻和王洞身上。
王洞抢先道:“黄榜一案过后,二皇子看似仍然风光,实则已被排除在外。而晴瞬公主当今风头最盛,圣上虽仍有顾虑,但难保哪天不会突然改变主意。臣与杨大人的看法是一样的,无论何时,先下手为强都不算晚。”
听完他的话,吕淮仁笑意更深,却没有给出任何回答,而是看向了连恻。
连恻感觉整块头皮都在发麻,但还是凝了凝眉,道:“有一件事,我敢说,大抵是在座各位大人都没细想过的。”
这话一出,吕淮仁也跟着挑了挑眉:“哦?”
除去一旁侍奉的女侍从,她是场上唯一一个女人——并且,是一个有权参与这场论政、并在此间发言的女人。
连恻感受到四面八方探究的目光,暗自咬了咬牙。
接着,她抬起头,声音与神情都再看不出一丝动摇与破绽。
“隔月初,便是晴瞬公主的生辰。我想,这对于晴瞬公主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她按捺住心中的不适与怪异。
“无论是鸿雁学堂出来的女官,还是朝中原本就归为公主一派的老臣,晴瞬公主在朝中的势力与声望都已稳固,太子之位于她而言,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连恻笑了笑:“只需在生辰宴上略施巧计,让圣上见一见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吉兆’,再流传出去,让百姓都知道,便可趁此造势。”
她说完,场上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
接着,吕淮仁笑着鼓起了掌。
“哈哈哈……”
他曲起指节,叩了叩桌面。
“看看,看看!你们自诩深谋远略,又可曾想过这样的高策?”
他刚说完,姜折阔便听见身侧一位臣子嘀咕道:“不过是妇人眼界……”
“好一个妇人眼界!”吕淮仁忽然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正正砸中那人的额头,“吕晴瞬就是凭着她那妇人眼界,一步步把本王逼到了这步田地!废物!”
“殿下饶命!”那人顾不得头破血流,即刻求饶,还不忘贬损连恻两句,“何况,何况这女人……先前也是晴瞬公主那边的人,她的话又有几分能信?若是晴瞬公主真的如此占优,她何必还要过来投靠咱们!定是心怀鬼胎啊殿下!”
吕淮仁挥挥手,什么都没说,便有暗卫上来,将那人拖了下去。
众人连唏嘘都不敢发出一声,连恻虽然仍挺直腰板、昂首挺胸地坐着,藏在袖中的手臂却在轻微地战栗着。
姜折阔摸不准吕淮仁此刻的心思,但他知道,自己被派过来,最初也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便是掩护连恻。
连恻与他、和王洞都不一样。
除去连殷之死造成的、她和吕晴瞬之间的所谓矛盾,她几乎再没有别的动机来投靠吕淮仁;
与此同时,连恻对于吕淮仁来说,到底有没有到姜折阔这种不可替代、不得不用的程度,谁都拿不准。
他必须站出来,帮连恻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殿下,不如听听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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