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泛着金属光泽的电梯门在肃穆的最高法院打开,不再去听第一厅审判的喧闹声,穆尼尔推着艾利安的轮椅朝大门走去。
刚刚从双扇的木门走出刺眼的阳光便撒在了他们的身上。来不及眯眼穆尼尔一眼就发现了麻烦。
站在法庭大门外白色的台阶上的是一只他从来也没见过的雄虫。雄虫穿着深色的衬衫,衬衫外是一件酒红色的无袖马甲,领口处随意的解开几颗扣子,脱下来的外套搭在臂弯,一副非常闲散慵懒的样子。他不像大多数精致的雄虫,下巴不修边幅的留着小胡子,一头粗硬的黑发随便绑在脑后,扎不住的碎发打着点卷衬在脸侧,重力全部压在一条腿上,吊儿郎当地正抽着烟,看到他们走出来后目光并非一触即走,而是很有目的性的粘连在他们的身上。
尽管没有见过也知道对方并不简单,穆尼尔没有纠缠的心思,稍微避让了一下就要往一边走。
“等等。”雄虫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点嘶哑。
雄虫的命令他不得不遵守,艾利安什么表示也没有,应该是默许了他的决断,兀自低着头。
雄虫先是将烟掐了,然后将外套展平用力扇了扇空气中的烟味儿,等到烟确定散去了以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清新剂在身上和空中喷了喷,确保身上和衣服上都没有味道后才两步走到他的面前,开口就不客气地问,“你想去哪儿?”
穆尼尔拿不准艾利安和他是什么关系,就见他挥了挥手说,“跟我来。”
艾利安依旧什么都没说。没说话就是默许了,穆尼尔推着轮椅跟着雄虫走过庄严的走廊,走过法官们的办公室,最后停在了一处休息室的门口,打开了门,示意他们进去。
身后的门刚刚落锁那位雄虫便单膝跪在艾利安身边,先是用手摸索着解除了艾利安的易容,然后把外套披在了他的腿上,从轮椅的下方掏出了一个小靠枕垫在了艾利安的腰后,有些责怪地说,“怎么照顾的?”后便将艾利安平稳地推在墙边,轮椅背往后调了一档让他能往后躺下,将面具放在了轮椅下方的储藏空间里。
这还是穆尼尔第一次看到一只这么恭敬的雄虫,如果说他是只医护专业的亚雌都不为过,显然是个熟手,比自己会照顾艾利安得多。
艾利安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眼底有点泛青,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胃部,全然没有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甚至有点凄惨。那只雄虫显然是责怪自己照顾不利了,没太给自己好脸色。
“你怎么来了?”周围没有耳目,艾利安闭着眼睛问道。
“少爷,您可拉倒吧,我不来你再给折腾死了,这幅样子你还让他推你回飞行器?”雄虫说了一句还不够解气,又说,“您是真觉得自己和普通虫没有两样了可以随便折腾了是吧?”
“婆婆妈妈的。”艾利安没忍住笑了一声。
雄虫就单膝跪在地上又从轮椅底下掏出一个暖宝,放在了艾利安的手心里,余光看了穆尼尔一眼。
“料到您要亲自来看一眼了,怎么把他也带出来了?”雄虫说,“太早了。”
“早吗?”艾利安看着穆尼尔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也想——会太早了吗?
“不早,我有数。”不早。
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穆尼尔眼看着对自己的依恋情绪越来越重了,他不想用那些平静的日常来影响穆尼尔对自己的判断。
这是他的一部分,好的也好坏的也好,都是他的一部分。他需要穆尼尔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都有数,不该着急的时候不着急,着急的时候也会着急。
但是他知道肖恩在说什么,肖恩怕他一只病虫压制不住穆尼尔。如果穆尼尔有杀他的心思,肖恩就是平时离宅子再近也来不及回来救援。
“是,您有数,都有数到飞行器都坐不了了。”肖恩阴阳怪气完站起身朝穆尼尔伸出手。
“穆尼尔阁下,我叫肖恩,是少爷的管家,总是想见你一面,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雄虫管家。穆尼尔有些吃惊,雄虫都是不出来工作的,更不要说伺候其他虫了。
“你好。”穆尼尔不卑不亢地伸出手,和肖恩握了握手。
肖恩的手很有力,没有一点雄虫该有的柔弱的样子。看样子单凭力量起码不输于B级的军雌。
“这些事如果我还在诺克斯府就会教给您,我现在不在,您不知道我也不怪罪。”怪罪这种词都用出来了,所以应该还是怪罪了,“少爷身体很差,没法长时间乘坐飞行器,飞行器行驶途中每隔一段时间记得停下来让他休息片刻。以后像这样马不停蹄的处理完事情以后也要给他闭目养神的时间,不然他会死。”
又一种死法。穆尼尔想。
“我不在,您不会跟他说吗?”肖恩眯着眼睛看着艾利安,有些责怪地说。
艾利安闭着眼睛根本没看到,薄唇动了动说,“我吐在飞行器上他就知道了。”
“言传身教?”肖恩懂了。
艾利安点了点头,还有点得意,伸手拽了拽肖恩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穆尼尔看着肖恩的优雅和绅士的气质差点破功,生生露出了咬牙切齿的样子。
“路西你也看到了,觉得怎么样?”雄虫问。
“嗯。”艾利安应答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说,“很漂亮。”
“满意就好,明天就能接回来。”肖恩说,“需要我陪同吗?”
“没事,不用,你去忙吧。”艾利安只是说。
肖恩翻手看了看手表,这时候穆尼尔才注意到那并不是一款新型的光脑,而是手表——现在科技进步成这个样子,也只有“复古”的诺克斯家的大管家才会用手表了。
“来得及。”肖恩“啧”了一声说。
“来不及,你没我有数。”艾利安笑了笑,“要不这样,反正也不远,我想带穆尼尔去看看海底,和你一起去吧?”
“你真的……”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穆尼尔只看到肖恩有点防备的看了自己一眼。
他现在解开了禁锢,又经历了整整一晚上的治疗,和状态反而变差了的艾利安不同,自己的状态在这半年来是空前的好,就算肖恩再怎么强壮也只是一只雄虫,在他们准备好发动精神攻击之前他就能在一息间将他们杀死。
当然也只能在一息间击杀,他能够隐约感觉到肖恩的精神力强的让他混乱的精神海有点本能的忌惮。虽然档案中雄虫的最高等级是A级,但是穆尼尔的直觉告诉他可能那只S级的雄虫就好好地隐藏在诺克斯家,没有享受荣华富贵迎娶十几个雌侍雌奴,而是做着忠心耿耿的仆从。
他没动手,不是因为自己现在之所以能自由行动都来自于艾利安的纵容。他不会因为敌人的错误而心慈手软。他可是军雌,心狠手辣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他没动手,是因为异样感,来自艾利安和肖恩的异样感。就像有什么东西,看到了又没有看到,模糊又捉摸不透。而且他还要弄清楚扎克到底去哪里了。
只要知道那只叫路西的亚雌消失在哪里了,也许他还有找到扎克的希望。
……
他们两只雄虫在讨论什么,等过了一会儿肖恩推着艾利安上了飞行器就一目了然了。
肖恩打开了通往海滨游乐园的导航,坐在了驾驶位上。
“为什么不用自动驾驶?”穆尼尔落座后随口问。
他已经对于S级雄虫给自己开飞行器的行为免疫了,诺克斯宅就像有另外的星球一样,文化和习惯不同,喜欢的家居装饰不同,连喜欢听的音乐也不同。问了反而奇怪。
“我家少爷身体太弱,之后你们再一起出门记得也由你来驾驶,不然他会不舒服。”
艾利安把玩着ADHD小玩具,闻言抬了抬头。
肖恩看了看后视镜,看到艾利安朝自己比了个爱心后又低头开始把玩手里的弹力球,叹了口气。
……
卡尔这段时间都不太好。
他们第二军团在短短的一场战役,而且是一场风险评估仅仅B级的战役中损失了总指挥和他的副官。从第二军团很难提拔出功绩足以评为上将的军雌。狡兔死走狗烹,现在没有太多外敌的入侵,堂堂上将说关起来就关起来,想安什么罪名就安什么罪名。他作为第二军团的联络官没有在战场感受到战友的绝望,却亲眼看到一向张扬肆意的沃蓝总作战官忽然一蹶不振,连军事会议都已经不出席了。
而他们第二军团也不得不和第四军团合并,由一名雄虫军官颐指气使。
就在这个时候帝国闹出了一起重大的钻石走私事件,元帅顶着压力任命第二军团为临时调查组负责首都的治安□□,并且调查出背后的犯罪集团的底细。沃蓝被任命为调查小组的组长。
地下街区比他们想象中要凶险,在调查中他们也造成了大量的损失,后来终于有了一些眉目。
地下街区中有一个被称为影子的集团,他们每个成员都会变换相貌,各个都身怀绝技,沃蓝就因为某次交锋失手而失踪了整整两个星期,最后还是卡尔在海滩上找到了被冲上岸的他,问起来竟然对于过去两个星期发生的事情全然不记得了。
但是起码有一点是可以确定了的,在沃蓝失踪的地方附近他们发现了一批钻石。没过多久有市民举报说就在地下街区这个地点的正上方,海滨游乐园里,他们发现了一群穿着制服的虫推着几个木质的箱子活动,时间正好和他们发现钻石的时间吻合。
海滨游乐园背后有靠山,他们的搜索令一次又一次的被驳回,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第四军团的那位雄虫军官夏轮在附近不远处的仓库里发现了制药厂。
兜兜转转这么大一批钻石是一只亚雌制造的,原材料是怎么获得的,机器是怎么购买并且搭建的,怎么才能瞒着自己的雄主有那么多空闲时间,赚来的钱去哪里了。在这些问题都没有得到解答的情况下亚雌就已经被监禁,并且在一审中毫无反驳的余地。
今天就是那只亚雌最终的庭审,在这个庭审上他们那只亚雌几乎百分之百会被判处有罪,要么监禁要么被判给哪只雄虫称为雌奴,戴着镣铐一只一只的生虫蛋。最后的几个小时是他们翻案的机会,是救下亚雌的机会,也是在得到他们的上将消息前保住第二军团的机会。
如果硬闯不行,搜查令下不来,那他们就只能卧底。
卡尔和他的好友泽斯一同在游乐园里闲逛了已经不止一天了。去应聘员工的几个军雌都无功而返,伪装成游客又太显眼,踩点的工作就由他卡尔这只亚雌和自己的亚雌好友一同进行。
趁着巡逻的游园警卫轮岗的的时机,卡尔和泽斯一同藏在监控的死角溜进了游乐园的员工区,摸到了仓库的所在地。
那批货能出现在游乐园,随后紧接着出现在地下街区就说明游乐园里存在着某种地下通道,尽管不能作为绝对证据但是他们也只能赌了。
仓库大的不足以由他们两只亚雌搜进行彻底搜查,他不愿意拉自己并不在作战部的朋友下水,卡尔有些挫败地坐在堆着大型娱乐机械的院子里,仰头看着逐渐西下的太阳,心中暗下决心——他就是把这一片仓库炸了也要找到地下通道。
“你先走吧,错过了这次轮班就来不及了。”卡尔在光脑上看了一眼时间,对泽斯说。
“放屁!”泽斯小声说,“我不是孬种,我们说好了,你这次行动不管是继续还是撤退,我都不可能和你分开行动。”
“我他妈急着送死,你也急着送死吗?”卡尔眼睛有点红,也不知道是大太阳晒的还是着急的,眼中流露着坚毅。
“死死死,一个两个的,全部都想着去死。”泽斯老早就发现卡尔的状态不对劲,要不是这样也不会缠着要来,“你们这些军雌,在战场上不要命就算了,下了战场也全都准备好了英勇就义,难道死就这么好吗?”
“那怎么办,那你说要怎么办?!”卡尔低声吼道,“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进军部,难道不是因为觉得这样就可以一定程度上掌握自己的命运,希望获得保护其他雌虫的力量。”
“结果呢?你也看到了,一个上将,说没就没,连张脸都保不住,现在还他妈的挂着长官的新闻,走在街上还能听到咒骂长官的虫。那可是上将,下一个是不是就到元帅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卡尔吼的声音都在抖。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要么现在就走,要么就和我一起死。”
卡尔说着把风衣拉开,里面骇然是绑了全身的炸弹。这些炸弹未经许可不得带出军部,就算这次没炸回去以后也是重罚。
泽斯脸色冷了下来。
没搭理气得发抖的泽斯,卡尔摘下绑在身上的炸弹,一颗一颗的布置在场地上。等炸弹爆炸了足够把这片仓库夷为平地,之后他的小队自然会以调查恐怖袭击为原由对游乐园进行调查。至于他,死就死了。
“卡尔。”泽斯拽着卡尔。
“别碰我。”卡尔甩开泽斯的手。
“卡尔!”泽斯说话的声音完全放开了,吼道,“你没听到声音吗?”
被愤怒和绝望冲昏了头脑的卡尔这才抬起头,看着一只雄虫穿着酒红色的马甲,黑色的外套披在肩上,正脚底生风的朝他们走来。他作为一只军雌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动静,顿时脸色有些发白,但是想到大不了同归于尽又松了口气。
大不了一起死。他还能阻止自己按下按钮不成。
一只雄虫罢了。
卡尔紧紧地盯着雄虫,握着炸弹按钮的手微微颤抖。
“你就是这个游乐场背后的虫吗?”卡尔说。
肖恩拽了拽外套,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嘴角,眯缝着眼睛像只老狐狸一样看着颤抖的卡尔,嗤笑了一声。
“我就是一打工的。”肖恩两只手插兜,脚尖哒哒哒地点地,“你们又是何苦呢,判决已经下来了,就算把整个游乐园炸了也翻不了案了,得过且过罢。”
“你说的倒是容易,毕竟雄虫都是这么得过且过过来的。”卡尔低着头苦闷地笑了笑,举着按钮让肖恩不敢靠近。
肖恩没打断卡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在手心里把烟点着,抽了一口。
“但是雌虫得过且过是活不下去的,如果不拼命,如果不比其他虫想的更多,如果不把自己逼疯就根本不可能有尊严的活下去。你这样尊贵的雄虫怕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地下街区的惨状。没有雄虫也没有好的身体,每天浑浑噩噩地活着,随时等待着精神海暴动死亡的那一天。”
“雄虫得过且过不过过得穷一些,而雌虫得过且过就是那样的下场。”
“你明白路西是怎么爬到主任研究员的地位的吗?你知道我是怎么爬到总通讯员的位置的吗?你知道我的长官是怎么爬到上将的地位的吗?”
这些事和炸不炸仓库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却又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肖恩叼着烟,神色慵懒地笑了,眼底有些藏不住的欣赏,“你们第二军团都是这样的货色吗?该说是你们的长官教的好吗?”
“什么意思,你接触过不止一个第二军团的军雌吗?”泽斯拽着卡尔的手,问道。
“最近第二军团不是很出名吗?上将穆尼尔·格林,副官塔尔·米尔,还有那个作战官沃蓝·德雷克。调查我们的虫我们肯定会调查回去。”肖恩说,“至于你们,通信官卡尔·伦和军医泽斯·沃林。”
雄虫一般不连名带姓的称呼雌虫,因为雌虫没有家族继承权,所以自然也没有姓氏。所谓的姓氏都只不过是一种执念。想要一个归属的执念。
“知道我们是谁又怎么样,别再拖延时间了,如果不准备逃跑就等着给我陪葬吧!”卡尔喊道。
正常情况下肖恩也不会这么托大,毕竟对方手里握着炸弹,就算突然被精神攻击也有可能因为肌肉痉挛而按下按钮。
但是现在不是正常时候,他身后的不远处自己运筹帷幄的小少爷和第二军团的上将就站在一堆货物后静静地听着。他还有空笑了笑,吐了一口烟圈。
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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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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