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这一天,干燥的秋日下起了雨,雨吹打着屋外的桂花树,嫩黄的花瓣洒落一地。
“好好的秋日怎的下起雨来了,那桂花还没来得及择下来做甜酱呢,”
半夏站在门口,瞧着满地的花瓣,被风折弯的树枝,语气满满都是心疼。
兰婳自然也看见了满地狼藉,她看着屋外灰蒙蒙的天空,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雨停不了。
按照时间,今日就是队伍返回京都的时候,不知道这大雨会不会阻碍队伍行进。
她转身看着紫檀八仙桌上布置好的菜肴,向廊下站着的一个小太监招招手,
“去看看陛下来了吗?路上风大,着人提前备好雨幕,”
吩咐完小太监后,又过了半刻钟,过了午时,依旧未见御前的人来,
兰婳有些困惑,陛下鲜少迟到,就算被朝政耽搁了,也会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现下不仅自己派去的人没有消息,就连御前的人也没见踪影,
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闲下来就越想越多,兰婳索性命人将膳食先撤下去回灶上温着,自己则去了小厨房熬姜汤。
昭阳宫的小厨房是她晋位昭仪之后修葺的,那时是为了方便在宫中熬药,现在被半夏几个丫头用来开小灶。
今日这桌菜也是她亲手做的,是她同母亲学的几道江南菜色,虽比不上宫中御厨做的,却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兰婳看着铜炉中咕嘟咕嘟冒泡的姜汤,屋外的雨势愈来愈大,像是要铺天盖地般打在窗户上,击得她猛打一个觳觫,心中莫名焦虑不安。
她端着熬好的姜汤回到殿中,想着这时候人应该也到了,正好喝点姜汤驱驱寒,却并未见到男人的身影,心中恍然空落落的。
还未来得及失望,殿外进来一个浑身沾满湿气的人,正是先前被她派去请人的小太监。
“陛下呢?”
小太监没请来人有些懊悔,“回主子的话,奴才赶去养心殿时,门口的人不让奴才进去,说是里头有大臣在与陛下议事,奴才见不到陛下就只好去寻李总管,可看门的奴才说李总管不在养心殿,奴才没法子,只好回来了。”
“你可说了是我派你去请陛下的?”
“说了。”
那就奇怪了,明明昨日来福还笑眯着眼来回话,说陛下会准时来用膳,今天不但没准时来,连人都见不到了。
见小太监一脸沮丧,想是好不容易给他一个体面的差事却没办成,心中自责呢。
兰婳安抚道,“许是真的有要事,多等一会儿也无妨,小夏子,你淋了雨,先喝点姜汤吧。”
说完,便将那刚盛出来准备给皇帝喝的姜汤递给小夏子。
小夏子的眼神忽地一下变得光亮,接过那碗姜汤后,左顾右盼迟迟不下嘴,最后还是槐夏和半夏催促着他,这才放心地喝下。
兰婳让他回房换身衣服,眼神却一直盯着屋外。
昭阳宫的大门就在不远处,那里朱门大开,瓢泼大雨顺着檐角留下,坠成一道水帘。
她立在那里看了许久,终于动了脚步。
这雨下得又急又猛,走在路上哪怕再小心也会打湿衣物。
兰婳披着一件白玉扣湖绸披风,头顶上的油纸伞被大雨打得倾斜。
和小夏子说的一样,她来到养心殿时,确实没看见李忠的身影,门口的太监见是她忙迎上来,
“昭仪娘娘怎么来了,陛下正在和几位大臣议事,奴才这……”
兰婳朝他温和笑笑,示意自己不是来找麻烦的,
“无妨,我在这等等便是。”
太监为难地朝里看看,又看看门前的女人,真就如她所说的那般站在那里等着。
他来养心殿来了一年多了,自然知道这位主子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就这样让人在门口等着,等会陛下议完事看见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几位大人才进去没多久,想是还要一会儿呢,娘娘不如先随奴才去偏殿歇着吧,等议事完了,奴才定马上向陛下禀告。”
兰婳听着里头不间断的说话声,朝太监颔首点头,“有劳了。”
正要顺着廊下往东偏殿而去,忽然正殿内传来巨大的声响,
“闷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地。
兰婳闻声脚步一顿。
接着便传来帝王的怒骂声,
“朕叫你们来是想办法的,不是让你们在这大发议论,胡乱攀咬!”
“老臣绝无推脱之意,只是此事若要解决必得究其根本,任何一人都不可放过。”
听这声音应是某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是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出不可放过一人这样犀利的言辞?
男人许是气急,听完这话后久久未再说话,有人邃出言调解,
“各位大人,陛下今日处理朝政劳累,此事不如隔日再议。”
其余大臣识相地点到为止,陆陆续续都请辞告安了。
既然人已经出来了,那她也不用再去偏殿等着了,给她带路的太监自也听到了刚才殿内争吵的内容,于是便调头回了养心殿正门。
刚回到养心殿的门口,从里面走出几位身着紫衣圆袍官服的人,俱是不惑之年的年纪,走在最前面正中的人满头白发,却是精神矍铄,白眉下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朝她看过来的这一下眼神充满压迫。
来福送几位大人刚出殿门,就见值守的小太监朝他小跑而来,
“来福公公,兰昭仪来了。”
议事的臣工们刚走出几步,小太监说话的声音不算小,话音刚落,兰婳就觉数道目光齐齐落到自己身上。
越过数人的身体,她看到那满脸古板苍劲的老臣眼神中隐隐流露出……杀意,
只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很快便被人打断了。
来福赶忙走至她跟前,“娘娘怎么亲自来了,”
他用衣袖擦拭额角的汗,看着兰婳的神情并无异样,不禁猜测她何时来的养心殿,方才殿内那番动静又知道了多少。
兰婳看着眼前不停擦汗的来福,今日的一场秋雨让气温陡然下降了不少,何来这样燥热。
“我在昭阳宫等陛下用膳,见已到了用膳的时辰陛下还未来,派人去请也没消息,只好自己亲自来了。”
“今日……今日朝政颇为复杂,耽误了些功夫,还请娘娘见谅。”
兰婳笑着说道,“不妨事,陛下可还有事?再忙也该先用膳了。”
来福眼神躲闪,朝殿内望了一眼,表情复杂,不知该怎么回话,
“娘娘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禀告陛下。”
说完,便转身进了殿内。
这厢等着,余光瞥见方才的几位朝臣站在不远处朝她这边一直观望,兰婳礼貌地颔首致以一笑,就见那为首之人重重地拂袖而去,其余几人面上也不大好看。
莫名其妙的敌视让兰婳更觉疑惑,回想刚才那番,来福也怪怪的。
没等多久,就见来福出来请她进去。
刚进殿内便觉陷入一股诡异的氛围,若说平日的养心殿寂静严肃,那么今日的养心殿仿佛陷入一潭死水当中。
宫女收拾完散落在地的瓷片和摆件后,殿内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她看见段熠靠坐在圈椅中,阖眸扶额,听见声响,这才睁开眼,随即变换面上冷冽严肃的神情。
语气夹杂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怒火,“突然传来急报,朕不得不先处理,让你等久了。”
兰婳解下披风递给身旁的宫女,走到他的身边。
女人身上独属的花果香气让他因刚才那番争吵而头疼的不适感稍稍缓解。
“国事为重,陛下也要注意身体。”
男人顺手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细细摩挲,仿佛在把玩什么稀世珍品一样。
皓腕上的红宝石手钏亮得刺眼,
良久,轻启薄唇,“婳儿,朕能相信你,是吗?”
“什么?”兰婳诧异道。
段熠将视线渐渐由手腕转移到女人的脸上,见她一脸关心的模样,脸色柔和下来,换了种说法。
“你会陪在朕的身边,永远,是吗?”
兰婳觉得今天的男人很像个吵着要吃糖的小孩儿,哪里有平日半分的威严肃穆。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在陛下身边,还能去哪里呢,听说今日返程的队伍就要到了,陛下还没见过我母亲呢,她可是做得一手好菜,等到时我们好好聚一聚。”
段熠的笑容似乎凝滞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笑道,
“好,都听你的。”
“陛下还未用膳吧,臣妾宫中备……”
“朕有些头疼,先不吃了,你自己先用吧。”
男人打断她的话,兰婳有些错愕,不是说好了今日一同用膳吗,她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有许多话没有同他讲呢。
可再一看男人忧心忡忡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罢了,左右日后还有许多机会可以说。
“既如此,那陛下好好休息,臣妾先行告退。”
“嗯,”男人头靠在椅背上,语气冷淡疏散,“来人,送昭仪回宫。”
脚步声响起后,不时又归于平静,御座上的男人刹那间睁开眼,眼神透露着肃杀之气。
“告诉李忠,封锁昭阳宫的消息,此事不能让兰昭仪知道。”
来福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随后男皇帝朝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叮嘱了什么。
这边兰婳回到昭阳宫,徐嬷嬷见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又见陛下并未一同前来,不禁发问,
“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发什么了什么事?”
“无事,许是被风吹着了。”兰婳一面接过槐夏递过来的热茶,一面回道。
她说不出来是何种滋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细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母亲就要到周国了,蒋妃虽从冷宫出来,重获名分,可被禁足宫中,这些天并无什么异常。
大抵是她多想了吧。
“主子,陛下不来了吗?”茯苓犹豫着要不要问,可还是开了口。
兰婳瞥了一眼桌上玲琅满目的膳食,有些艰难地开口,
“不来了,先撤了吧。”
“可您还未用膳呢,”茯苓提醒着,
“我没胃口,你们拿下去分了吃吧。”
吩咐完,兰婳自顾自地朝内寝走去,留下身后一众不明所以的人。
养心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主子怎么魂不守舍的。
兰婳卧倒在床上,思绪万千。
母亲这时候应该快到了吧?陛下心情不好,朝政的事上她出不了什么力,那么做点他喜欢的东西应当还是可以的。
说做就做,她起身去了后殿的小厨房,忙活了一个时辰方做出两道点心,遣人送去了养心殿。
此刻,养心殿内如黑云压境,人人自危,一日之内传来三道边疆急报,地处西边的蛮族和北边的金罗国举兵压境,大肆屠戮边境百姓,更为恐怖的是,北边军事要塞防线已接连被攻破三镇,形势危急。
除去中午召来的内阁大臣后,段熠又将自己的心腹悉数召入养心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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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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