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司库押着张铃结结实实给鸢飞磕了三个头，
“要不是公主从火场里救出了小铃儿，奴婢这半条命也没了，公主大恩大德奴婢无以回报，公主旦有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鸢飞赶忙把两人扶了起来，“换做别人，我也会去救的，别放在心上。”
她嗓音有些嘶哑，张铃关心地望着她，“殿下，你的嗓子……”
“没事，被火燎着了，过些时日就好了，你还好吗？”
“嗯嗯，我样样都好，今日早饭还多吃了两碗呢。”张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眼看张司库欲言又止，鸢飞让红琮带张铃出去玩，自己单独留下了张司库。
“张司库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张司库从袖中掏出一卷登记簿恭敬地递给鸢飞，“殿下，这是藏书阁去年人员进出的登记簿副本，其中定然有盗卖孤本的贼人。”
鸢飞接过登记簿，没有翻阅，只是打量着张司库。张司库气质庄重，她去皇家书局这半个月，时常听到书局的大人说起张司库，说她做事谨慎、待人严苛、一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书局的大人似乎对她颇有微词。
但她能够以女子之身管理书局的账目，一管就是十年，即使不讨那些大人的喜欢，但也无人可以挑出她的毛病，就足以见其能力出众了。
“偷盗孤本的事，你早就知情，对吧。”鸢飞语气轻淡。
张司库的肩膀被无形之物压得往下塌了一分，她干脆利落地跪下认错，“此事是奴婢失察，还请公主惩治。”
“你知道，但你没有上报，是因为上报无用吗？我看了藏书阁的借书规矩，其中有几条借书手续繁琐的、被人诟病的，正是你去年新增的，你在试图阻止盗书之人，对吗？”
张司库垂着头，一言不发。
“皇家书局隶属翰林院管理，翰林院是直属于皇帝的机构。你在书局十年，深受父皇信任，在这种情况下，你没有直接告诉父皇此事，而是选择了自己想办法制止。
证明你知道一旦告诉了父皇，就算眼前偷盗之事会被处理，但真正的受益者不会受到惩罚，反而是你这个戳破事情的人不会有好的的下场。”
“张司库，你在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选择了保全自己以备后续，并不是懦弱之举，更算不上错，相反你还努力尝试去阻止偷盗之事，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张司库不知怎的，只觉心中一酸，自己所有的努力都被人看在眼中，公主认可了她的品格、认可了她的衷心，她终于懂了铃儿为什么昨晚非得冲进火场去救那个木箱。
士为知己者死。
“殿下……奴婢……没有证据。”
“没关系的，能够在宫内有如此强大的势力，以至于让你都无法开口的人，除了皇后就只剩太子了，盗卖孤本无非就是为了钱。
皇后并不是贪恋钱财之人，家中也颇富裕，倒是太子，性喜奢靡，又胆大包天，说不定还有养私兵的需求，想办法弄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张司库惶恐，“殿下，私兵之事您可千万别在陛下面前说，这都只是您的猜测。”
“当然！我又不是傻子，盗卖孤本之事总要有人负责的，即使父皇不深究不惩治太子，我也不会让太子好过的。”
张司库看着鸢飞脸上认真的神色，心里浮起一股荒谬的期望，如果是公主……一定比太子好吧。
张司库母女走后，棠落、姚敏和张清琦走了进来，鸢飞把登记簿交给姚敏，姚敏知道兹事体大，立马开始整理信息。
张清琦尖锐直言，“能够干出偷盗孤本这件事的一定是太子，翰林院中定有官员配合太子倒卖孤本，昨晚的大火别的地方都不烧，偏偏就烧放着证据的杂物房，定有太监给太子那边通风报信。”
鸢飞点头，“我让姚韫和秦远征去宫外调查买卖孤本这件事了，只要和宫里的进出名单一对，翰林院的那位大人逃不了干系。昨晚的纵火之事闹得这么大，这个通风报信的太监肯定是保不住的，太子也不会保他。”
“咱们可以试着从这个太监嘴里撬出些东西，太监也不是孤家寡人，他在宫外肯定有亲人，咱们只要控制住他的亲人，不愁他咬不出太子。”
姚敏摇了摇头，“清琦，太监们被父母送进宫里伺候人，还被净了身子，他们对家人是没有多少感情的，玉湖宫内的四个太监就是这样，你几时见到过他们表露出对家里人的想念之情？”
张清琦阴狠道：“严刑拷打呢？宫内可有不少折磨人的手段。”
鸢飞也摇了摇头，“清琦，你要和太子比阴狠吗？比已之短攻彼之长？”
棠落弱弱地说：“我觉得你们不用在太监身上做文章，就算这个太监咬出了太子，皇帝也不会惩罚太子的。”
棠落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上辈子她进宫之后，皇家书局也着了一次火，不过那次是把整个藏书阁都烧掉了大半，不仅大量藏书流失，不少大人整编四库全书的成果也被烧毁了。
尽管这样，棠落听宫里的人聊，最后也就是处置了一批太监和一批翰林院官员而已，盗卖孤本之事根本没有被戳穿，太子只是后来被皇帝另找名头禁足了几个月而已。
她当时还不理解，为什么太子只是宴饮宾客都要被皇帝禁足，现在想来大概就是盗卖孤本之事的惩罚而已。
三人听到棠落这么说，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鸢飞沉吟半晌，“确实像妹妹说的这样，只是一个孤本之事，根本扳不倒太子，说不定还要连累张司库。”
张清琦不甘心，“那我们就不管这件事吗？太子也太嚣张了，盗卖孤本、纵火焚烧书局，哪里像是一个储君做得出来的事，他以后要当了皇帝，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姚敏握住她的手，眼神示意她声音小点，人心莫测，玉湖宫说不定就有太子的人。
鸢飞安慰她们，“别急，事情要一步一步做，能够利用这件事，削弱太子的耳目，就已经足够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谋划。”
棠落光听她们说就觉得万分危险，“姐姐，咱们真的要和太子做对吗？不能各退一步，和平相处吗？”
张清琦面露讥讽，姚敏有些为难，鸢飞则是握着她的手说：“和平相处这件事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太子也不见得会放过我们。”
太子确实没有放过她，御书房内，嫆昭明和朝中重臣们正在商议失火之事该怎么处理。
中极殿大学士徐茂修直接说：“书局失火，烧的是藏书阁对面的翰林院的官员们办公的屋子，微臣问过翰林院的官员了，中秋休沐之前他们把最新编修的成果都按例放到藏书阁了，火场里只有一个桌木椅凳、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原本损失是不大的。”
他忽然冷笑一声，“偏偏咱们公主心血来潮，仗着自己书正的身份，强行从藏书阁搜罗了一批孤本，放到了对面，这下可好，孤本全都被烧毁了，那些孤本可都是无价之宝，公主总得给出一个交代吧。”
张清琦的祖父文渊阁大学士张安晏叹息了一声，“公主毕竟年纪小，处事有些疏忽也在所难免，再说了，谁会料到中秋之夜书局竟然会起火呢？眼下重要的还是要查出起火之事。”
徐茂修反唇相讥，“年纪小犯了错就不用罚了？正好趁年纪小好好吃个教训，不然还不知道以后仗着陛下的宠爱闹出什么滔天大祸呢。”
他看向姚韫，继续道：“我看这事姚大人也要负责，公主年纪小，姚大人就任由公主胡来，也不劝谏一番，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
姚韫焦急地说：“徐大人不要胡乱编排，公主昨日冲进火场救人，明明没有错，怎么到你嘴里就十恶不赦了。”
底下的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嫆昭明在上首听着一言不发，徐茂修舌战群儒，言谈之间就是要惩治公主。
“还请陛下明察，公主之过，众人皆知。”
“我倒不知我有什么过错。”一道清冽的嗓音忽然出现，众人回首，竟然看到鸢飞从门外走了进来。
眼见鸢飞出现，徐茂修眼里的战意更浓了。
“公主来得正好，火场里那一箱被烧毁的，可都是孤本，每一本都价值千金，若不是因为公主的冒失，也不会被烧毁，公主贵为皇女，也该担起责任！”
鸢飞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什么被烧毁的孤本？我这个进了火场的人都不知道火场里有孤本被烧，徐大人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徐茂修大怒：“公主竟然还在说谎！藏书阁的太监分明看到你和姚大人搜罗了一批孤本放到箱子里，然后箱子被你们锁进了杂物房，公主还想指鹿为马吗？”
鸢飞轻笑，“太监们亲眼看到我把放着孤本的箱子锁进杂物房吗？”
徐茂修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张安宴立马道：“听公主此言，莫非那个真正的箱子并没有被烧毁？孤本都还在？”
鸢飞耸了耸肩，牵扯到肩膀上的烧伤，她又不自觉地捂了一下肩膀。
“当然，藏书阁有规定，若是借阅孤本需要两位书局的管理官吏签字，一次只能借阅一本，孤本不能带出皇宫，每本孤本当日借当日还。
当晚，书局的大人们都不在，我和姚大人只是把那些孤本统计起来放到箱子里而已，箱子现在还好端端地放在藏书阁三楼呢。众位大人若是不信，不如咱们去藏书阁亲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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