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征踌躇了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我要带禁卫军去晋城了”
“嗯,我知道。”
从姐姐召集禁卫军的时候,棠落就知道秦远征会去晋城,上辈子他同样也去了,不过上辈子他去晋城已经是两月之后,黄河决堤,晋城彻底爆发洪灾的时候了。
彼时情况万分危急,嫆景行请命去晋城赈灾,秦远征也二话不说要求同去。
她知道秦远征是这样的人,不论是赈灾还是上战场,他从来都是义不容辞的。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秦远征怀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试探道。
棠落终于抬眸看着他,这张脸和上辈子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她活了两世,变了很多,但他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从袖口里拿出一枚平安符递给他,轻声说了一句:“平安符,多加保重。”
仅仅这一枚轻如蝉翼的平安符,仅仅这一句说不上关心的祝福,就让秦远征的眼被瞬间点亮,他戴着遮盖了整张脸的面具,但面具遮盖不住他雀跃的神采。
他忍不住上前,低下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棠落。
棠落没有退,他得以清晰地看到棠落的面容,看到她脸上的绒毛,看到她不自然抖动的双睫,看到她半开的嘴唇。
她的唇看上去比她的人更加柔软,她……还是在意自己的吧,不然怎么会特意为自己求了平安符呢?
秦远征压抑不住自己疯狂的心跳,贴近了棠落,两个人离得很近,两张脸贴得很近,近到只要他一低头就能吻上棠落。
而棠落没有远离,没有拒绝,她似乎默许了他的接近。
秦远征做梦都不曾想过棠落竟然会允许自己的靠近,他情不自禁朝着她的唇而去。
“呼!”他贴在她脸侧,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有上天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吻上去。
他没有亲吻棠落,只是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棠落。
秦远征很清楚,亲吻和拥抱是不一样的,拥抱可以是朋友之间的,但亲吻只能是恋人之间的,他不能利用棠落的同情和可怜骗她的吻。
而且他要去晋城,此去生死未卜,他不能吻棠落,不能让她挂念自己、惦记自己,他不能耽误棠落。
秦远征这么想着,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抱着棠落的手,艰难地说:“棠落,忘了我。”
棠落轻声一笑,点了点头,“好。”
她看着他仓促转身的背影,默默地想,忘记真的太难太难了。
两辈子的记忆,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彻底遗忘呢?如果最开始,我们就没有遇见,是不是更好,也不会平添这么多牵扯。
秦远征和棠落告完了别,鸢飞那边也交代了嫆景行和姚韫一些事情,她特别叮嘱了嫆景行,她去了晋城,但玉湖宫内还住着棠落和张清琦,她不在的时候,还请嫆景行多看顾一些。
嫆景行没有二话,立马就答应了,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就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
“我要跟你去晋城!”张清琦从屋子里冲了过来,眼神偏执地盯着鸢飞。
“你身体不好,晋城太危险不适合你。”鸢飞劝她。
“不!”张清琦使劲摇头,“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你身边。”她神色非常执着,语出惊人。
“你要是非把我留在玉湖宫,那我今晚就上吊自杀!”张清琦说着,冰冷的手死死握住了鸢飞的手腕,指甲似乎都要陷进去了。
鸢飞看着如此偏执的张清琦,有些头疼,清琦进宫也不短了,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看着越来越正常,自己还以为她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但现在看着怎么比以前病的还重?
嫆景行看着这样的张清琦,眉眼里浮现出一些艳羡,忍不住劝鸢飞:“张小姐既然想跟你去,你就答应她吧,张小姐才华过人,你又缺少人手,她陪在你身边总能帮到你的。”
“但是……”鸢飞有些犹豫,“大部队可以跟着粮草慢慢走,但我是要带一队急行军策马先行的,你跟得上吗?”
“我跟得上!”张清琦听出了鸢飞有些松口,立马点头,变脸如变天,上前挽着鸢飞的手,甜甜笑道:“我最近都在苦练骑术,肯定能跟上你的。”
自从上次鸢飞带着棠落两人单独策马去了皇陵之后,张清琦就暗自咬牙加紧了骑术训练,她可不想被公主抛下。
张清琦都这么说了,鸢飞只能应了。
玉湖宫内,要跟着鸢飞一起去晋城的不只张清琦一个,天冬作为医女负责整支赈灾队伍的医护管理,自然要去。
红琮本也想跟着鸢飞一去去晋城,但湖虎走了之后,玉湖宫内善武的宫人所剩不多。
湖狼和湖蛇虽然也略通武艺,但他们二人一个是皇帝的人,一个是太子的人,鸢飞要出远门,她不放心把玉湖宫的安全事务放到这二人手里。
除了红琮,玉湖宫就只剩下湖狸一人的武艺还勉强可用,只是湖狸的武艺比起红琮来还是差了不少,鸢飞让红琮自己考虑,
“你随我去,那玉湖宫里棠落她们的安全就得拜托湖狸,湖狸若随我去,就由你来负责玉湖宫的安全。”
红琮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弃了跟鸢飞去晋城的主意,“我来保护大家,小狸子那三脚猫的功夫我不放心。”
众人商量好了,出发的行李也收拾好了,就等待次日清晨启程了。
送走了嫆景行一行人之后,玉湖宫内,棠落久违地和姐姐睡在了一张床上。
她轻柔的话语下是掩盖不住的担心,“姐姐,真的要自己去吗?不可以派别人去吗?赈灾这种事别人也可以做的吧,那个什么沈探花他一定愿意替姐姐去的。”
鸢飞摸着棠落进宫之后逐渐乌黑柔顺的长发,宫里的生活虽然艰难,但妹妹的身体却更加好了,如此,即使再艰难也值了。
“在战场上,两军对垒,主将永远是第一个上前冲锋的人,你自己害怕危险和失败不愿意上,那别人又怎么会甘心臣服于你。”
“没事的,妹妹别担心了,姐姐肯定会平安归来的。你在宫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走之后,你尽量避开宫里那些人,若真遇到事了,就去乾玄宫和坤凤宫求助,只要与太子无关,皇上和皇后会出手相助的。”
“太子性情高傲,你平素不爱出门,大抵也不容易遇到他,若真是遇到了,你性格温柔,只要避其锋芒,他应该也不会找你麻烦。若他真找你麻烦……”
棠落打断了鸢飞絮絮叨叨的叮嘱,“姐姐,你别担心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晋城天灾的背后还有**,你也一定要平安归来。”
棠落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但鸢飞却将这句随口的**记在了心里。
次日清晨,棠落带着玉湖宫一众人在西城门送别鸢飞,鸢飞一身玄黑色便服骑着晚霞站在队伍最前方,她身后是从三千禁卫军中挑选出来的三百精锐,正严阵以待,再后是秦远征率领的禁卫军。
部队在晨光熹微、百姓尚在睡梦之中时从西城门出发,马蹄飞溅,人影越来越小。
棠落等人远远望去,鸢飞带着这一群人像是北雁南归,又像是驰骋沙场的精锐之师。
承文十五年的夏天,她们狼狈从玉湖出逃。
承文十六年的夏天,姐姐率队奔赴晋城赈灾。
时移世变,会变得越来越好吧?不知道往后几十年的夏天,姐姐又会成长为怎样的人呢?
棠落怀着两分忐忑、三分信任、五分担忧送别了鸢飞。
鸢飞这边带着三百精锐,身边还跟着执拗张清琦,策马扬鞭,奔赴在去晋城的路上。
天灾不等人,自收到晋城太守求援的奏折,到朝堂无休止的争论,再到鸢飞请命赈灾,已经十日了,细细算来,晋城的大雨已经下了整整四十日。
四十天接连不断的大雨,鸢飞不敢猜测晋城如今是何境况,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快,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在黄河决堤之下抵达晋城,希望她能来得及。
“驾!驾!”
晚霞像是感应到了她焦急的心情,扬起马蹄冲在最前方。
晋城距离京城九百里,晋城太守的奏折是三百里快马加鞭急送到京城的。
如今鸢飞带队快马加鞭,连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的夜晚抵达了晋城西北边的山涿县,此地是黄河上游,自此地往南,黄河顺流而下。
“公主!雨越下越大,我们走不了!”队伍中的一名来自晋城的军士对着最前方的鸢飞喊道。
一进晋城境内,天就好像破了一个大洞,磅礴大雨倾泻而下,打在每个人身上,即使他们早就备好了蓑衣,但在暴雨之下,行军速度也大打折扣。
晚霞喘着粗气慢下步伐,张清琦煞白着一张脸说:“就算人能走,马也不行了,才到晋城,你就要累死三百匹马吗?”
鸢飞也知道此时不能操之过急,当下就做了决断,吩咐队伍往临近的村落而去,休整一晚。
一行人在最近的田家村落脚,田家村的村长见到鸢飞身后的三百精锐,即使不知道鸢飞的确切身份,也知道来人定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顿时诚惶诚恐起来,不知把他们安顿在哪里住才好。
村长儿子小声对村长说:“田老叔在西边不是修了一处好大的宅院吗?不如请大人们去那边住?”
鸢飞耳聪目明,听到了两人的议论,摆了摆手,“田村长,别操心了,村里有旧的祠堂寺庙什么的吗?我们一行人有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这……有!有!村里有个供奉观音娘娘的道观,只是荒废很久了,怕委屈了贵人,如果贵人们不在意,我这就领你们过去。”
“走吧。”鸢飞不在意,队伍中没人敢在意。
田村长不光把鸢飞等人带到了道观,还喊了村里人帮忙打扫做饭。
夜色已黑,鸢飞等人终于能够停下脚步暂时歇歇了,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山涿县的雨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大,大抵是方才在策马疾行,所以才会觉得雨特别大吧。
这么想着,她听到檐下烧火做饭的妇人们也在聊大雨的事。
一个大娘抱怨说:“俺闺女在隔壁县,俺们村的雨明明没隔壁县大,可这水跟见了鬼一样,说涨就涨,邪门得很!”
一个年轻妇人小声说:“婶子,俺打听到田老爷他们家一个月前就把粮食和牲口挪到后山高坡了,俺们要不要也搬过去,这雨越下越大,我心里着实慌得很。”
鸢飞暗生疑窦,但这些村民语焉不详,她听不出更多信息,只好暗暗把这桩事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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