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媒体还真像圣安娜风①一样捉摸不定而狂暴,昨日还聚集在纽约联邦法院门前为黑·帮犯罪猖獗的美国社会发出质问,今天又跑到白宫门下为美国的外交政策担忧了。这几天的头条已全被A国外交大使遭不明人士暗杀的外交事故所占据,加百罗涅家族和纽约黑手党的纠葛逸闻就成了茶余饭后解闷的谈资,但这些骇人听闻的真实事件在大部分普通人眼里只是刺激的故事,抱怨与批评只是危险刺激下的本能反应,而冷静之后他们愿意相信这个伟大的国家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所以当前,伊莎贝拉困扰于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问题。物质上,是即将晋升合伙人的好事,卡洛琳暗示她有机会争取到权益合伙人的身份,但要认缴三十万美金的股权,这基本是她四年攒下的全部财富了,而当前也有其他律所抛来橄榄枝(甚至包括罗克韦尔)。精神上,是那天云雀恭弥送她回律所,在她车上和她的一番对话。
兴许因为伊莎贝拉对大西洋城地下开发的秘密武器产生了危险的兴趣,云雀恭弥的态度软化了一些。对于弗利欧·卡普佐曾抱怨的可怕的动物嗥叫声,他并没有正面回应伊莎贝拉所提出的,是否存在会使得“实验室先被动物保护组织而不是联邦调查局包围”的动物**实验的置疑。不过当提起美军反恐行动,以及A国内战中出现这种武器的怀疑,伊莎贝拉不由得引申到战争技术革命会带来的灾难。
“以后会发展成什么,火炮,坦克,导弹甚至士兵?”伊莎贝拉的声音甚至出现了恐惧,“不敢想象从小盒子里蹦出巨庞大的杀人机器和军队是什么场景,恐怕就是恶魔从天而降吧。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替军方做这种研究。”
“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武器和战争本身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云雀恭弥看着前方的路说道,“更何况,我从不替别人做事。”
“那你买断货源,和军方合作的原因是为了什么?”
“研究有时候只是为了研究本身,有时候是为了阻止它被恶意使用。”
“这么说你还是拯救全人类、维护世界和平的托尼·斯塔克了。”伊莎贝拉苦笑,“但是钢铁侠也斗不过国安局的情报部门。”
云雀恭弥冷哼一声,打着方向盘没有接腔。
“那么……”伊莎贝拉谨慎地开口,“你查出这些武器的货主的身份了吗?”
“比特币交易流的代码很难破解,在追踪到IP之前就已经被系统自动覆盖了。”
“你怎么肯定他不会再生产新的武器呢?”
“我不能。”车停在红灯路口,云雀恭弥侧头看了她一眼,“就比如我阻止不了信息泄露给包括爱尔兰黑·帮在内的所有犯罪组织一样。”
“是那个人——”伊莎贝拉吃惊地张了张嘴。
“我猜有件事是永远不会变的,那就是人类的贪婪。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阻止人类对权力的野心,即使你知道命运的走向。”
云雀恭弥说这些本该是严肃的话时,脸上带有一种古怪的兴奋,可伊莎贝拉没有觉得反感。
“你的处境很危险。”沉默了一会,她望着那张透露出妖异光芒的脸说道。
“那正是我想要的。”起步之际,云雀恭弥朝她投来玩味一瞥,“不也正是你成功地为我辩护的原因吗。”
伊莎贝拉也迷茫过,自己崇拜的姑姑曾被黑手党刺伤,本是让自己用法律坚持正义的初衷和动力,可如今她在替黑·帮辩护的领域如鱼得水,这到底是现实还是邪恶的本性使然?又或许她该向母亲哭诉,邪恶美利坚的邪恶法律事业让自己变成了一个伪善的人,干脆拿着存款飞回意大利接受施洗、洗心革面?
“控方律师,需要交叉质询吗?”
法官的声音将伊莎贝拉的思绪唤回到当前的建筑安全诉讼案上。面对法官稍显责难的眼神,伊莎贝拉有些窘迫。
“是的,法官阁下,针对排水管道的埋墙设计有腐蚀风险问题,请问工程负责人怀特先生是否曾在报告中……”
“无聊”,伊莎贝拉惊恐地发现这是自己的第一想法。
庭审结束,伊莎贝拉感觉生活和世界的运转一如既往,不过几天没有黑手党的案子的打搅,自己迈出的每个步伐、每个程式化的微笑、法官的每个眼神、路过的每个人都回归重复性的节奏,敲打出令人烦躁的声响。她甚至觉得需要看看心理医生来解决这种病态的情绪。
身后有人喊住了她,是同样结束庭审的马修。伊莎贝拉朝他露出笑容:“嗨,办的什么案子?”
“一个高中生在学校里兜售‘聪明药’,已经被抓第二次了,我想至少要判他一年吧。但你知道——”马修无奈地一笑,“对于未成年人,法律总是宽容的。”
“经过听证会那件事,FBI没有替你说些好话?”伊莎贝拉说道,“说真的,虽然上次对你的试探很不满,但我认为你值得竞选市检察官。”
“谢谢你的支持,不过——”马修耸耸肩,“我对办公室政治没兴趣,每一届新官上任都要被上一届留下的烂摊子搞得焦头烂额。”
“你怎么样,重新回到正义中间后的感觉?”他笑问。
“我可一直为忒弥斯托举天平呢。”伊莎贝拉做了一个鬼脸,“就是平常的一天。”
“看来在黑手党这一针毒剂之后,你还处在戒断状态。”
“难道你在办过一场大案子并且胜利以后,不会有种戏终人散的落寞感吗?”伊莎贝拉叹了口气,“比如之前的乐队主唱杀妻案,是你避免出现第二个O.J.辛普森。”
“我只感到轻松。”马修看向她,“而且我击败的可是你和卡洛琳,我高兴还来不及。”
“事实上——出于对你的信任我才说——”伊莎贝拉凑近低声说,“我的良心认为他是有罪的,所以被你击败很荣幸。”
“所以,你不认为云雀恭弥和他的风纪财团有罪?”马修露出探究的目光。
伊莎贝拉高深莫测地说道:“出于他受到的政府过河拆桥的迫害,我确实在这件案子上持无罪观点,何况联邦调查局和国防部也没有受到任何舆论的惩罚不是吗?”
马修举起右手:“我持保留意见。不过,这次你的表现在律师界声名远扬,F&B应该想办法留住你的心了吧。”
“忠诚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伊莎贝拉笑道,“不过,他们确实准备提拔我为合伙人。”
“恭喜!我猜你要创下纽约最年轻的合伙人记录了!你该请我一杯。”
“是啊,不到三十岁的人生如此,有何遗憾呢。”这时候他们刚好走出法院大门,伊莎贝拉站在最高的台阶上远望着曼哈顿方向的大楼,心生感慨。
“如你所说,今晚我请你如何?”
“噢——”马修面露尴尬,“今晚恐怕不行,我下午就要赶去波士顿办离婚手续——”
“啊,我明白。”伊莎贝拉突然感觉有点糟糕,明明什么坏事也没有发生,“那么改天再约啰,祝你一路顺风。”
马修笑着向她挥手告别,伊莎贝拉在背后望着他轻快跑下台阶的步伐,突然想到什么。
“嘿!其实有件事困扰着我——”伊莎贝拉暗自庆幸地看到马修停在台阶上,疑惑而善意地抬头看过来,“卡洛琳说我有机会成为权益合伙人,你知道,更大的自主权什么的。”
她叹了口气:“不过我得用三十万踏进这个门槛,几乎是我的全部积蓄。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资本加入权力集团。”
“鉴于你的能力和律师行业的收入水平,我相信你一年就能赚回来的。”马修显得无所谓,“再说你又没有成家,没有孩子需要养,不会有多大困难的。”
“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只是谁也不喜欢账户清零的感觉不是吗。”伊莎贝拉无奈地走下台阶,“而且我也不能确定,一年后的自己会在哪里干什么。”
马修半晌才品味出话里的深意:“好吧,谁刚才说对F&B忠诚的?”
“当然我不会背叛他们跳槽到纽约别的律所,但——”
伊莎贝拉耸耸肩,这回马修立刻意会地笑了:“你想自立门户。”
“嗯,也许吧,说不定我也会应聘检察官当一个人民的好公仆,说不定会离开纽约去巴尔的摩或者迈阿密冒险,又或者再度返回西海岸,甚至有可能回意大利——”母亲思念的声音出现在伊莎贝拉的耳边,“不管干什么都要有些本金不是吗?”
“好吧。”马修思索了一会,看着她说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曾经花光积蓄和一个在底特律工作的同学一起投资了一块地产,几年后众所周知,整座城市宣告破产了。”
“噢天哪。”伊莎贝拉感到惊讶又遗憾,“你一定度过了相当拮据的日子。”
然而马修笑得很轻松:“事实上,我们还净赚了四百美元,宣告破产的半年内就有一个电商公司买下了我们的大楼。那两张百元钞票作为我的幸运符还一直放在我的枕头下呢。”
听完马修的故事的一个小时以后,伊莎贝拉走进了卡洛琳的办公室。
“我想答应你的提议,我愿意出三十万入股金。”
卡洛琳望向她的眼神从疑惑变为通透的笑意:“我很高兴你能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伊莎贝拉,但——”
她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出来,靠在桌角认真地注视着伊莎贝拉:“情况有变,恐怕我在权益合伙人们那里很难得到一致决议,但你还是可以成为非权益合伙人,依旧能得到20%的涨薪和一定分红。”
伊莎贝拉没想到会在信任的老板这儿听到变数,压下心中的不快:“为什么?是我哪里让你们不满意了吗?”
“实际上,”她扫视了一眼玻璃门外,“是爱德华,他不想让你加入权益合伙人的行列,并且拉了一半的票数站在他那边。”
“哦,博恩先生。”伊莎贝拉心下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我,自从我实习期间拒绝帮他整理文件以后,还有赢了威尔逊夫妇的酒店安保措施问题引起的入室盗窃和性侵案,搅黄了他价值七千万的离婚协议!”
“爱德华是有些——固执,但是我有一点不得不同意他。”卡洛琳正经地说道,“权益合伙人还需要考虑整个律所的管理和经营问题,办案的特立独行和激情可不能用在考虑律所存亡的问题上,你还年轻,可以通过非权益合伙人过渡一两年。”
其实伊莎贝拉也明白,自己才28岁,在纽约律师界成为知名律所合伙人已经是同龄人难望其背的成就,可要是这时候突然让她表决是否辞退某一同事,反而会因感性影响判断。她只是愤懑于爱德华·博格的针对,风纪财团的事件在舆论中如火如荼的时候,博格就曾讽刺她替犯罪集团辩护的丰富履历会给律所带来麻烦;他能够无视道德,却无法无视国安局的权力。
“好吧,权当是省下三十万块钱。”
伊莎贝拉生硬地说着,又世故地补充了一句,“还是很感谢你对我的提携和重视,卡洛琳。”
伊莎贝拉心事重重地带上办公室的门,就在斜对面,爱德华·博格在办公室大喇喇地仰靠在转椅上和客户打电话,眼睛却瞟向她露出一丝得意。伊莎贝拉忽然意识到博格不待见自己还有一个原因,当初和她同时进来的另一个实习生也很不错,但是卡洛琳选择留下自己。从博格后来对自己的态度上看,两位高级合伙人是意见相左的。或许博格还在忌惮卡洛琳的决策过程中会多一个起作用的选票。
磨人的办公室政治,伊莎贝拉共鸣了马修的心情。不过涨了工资和分红,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伊莎贝拉不想再思考这些,向自己的小办公间走去。这时候,她注意到初级律师玛丽安·基廷正在自己办公间门口张望,那姑娘看到伊莎贝拉后松了口气,将手中抱的一叠文件递过来。
“伊莎贝拉,这是长岛市出租车司机协会起诉春日人寿少赔事故和车辆损失险的相关情况,丹尼尔让我转交给你。”
伊莎贝拉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我以为他很重视这个案子,想用它挽回上次输掉护肤品集体诉讼案的颜面。”
“我也不知道,他说有利益冲突,让你来处理这个问题。”
“什么?”伊莎贝拉有点恼火,这家伙莫非想在自己抢先成为合伙人之前来一次下马威,“卡洛琳知道这事吗?这么大的决定,她刚才也没跟我说过!”
“他说一会就去提请——”
“好吧,让我亲自会会他。”
伊莎贝拉踩着锋利的脚步踏进丹尼尔的办公间,冲着办公桌后刚好起身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为我对你摊上必输案子的同情抱有遗憾,你用不着把棘手的集体诉讼案扔给你的对手!”
丹尼尔摊手,玩世不恭地笑道:“这是你成为合伙人后初显身手的机会,伊莎贝拉,合伙人可不止是为有罪的人脱罪,也要为可怜的受害者伸张正义。”
“所以,这是你的嫉妒吗,丹尼尔?作为和我相同执业年龄的律师,纽约大学法律系排名第一毕业的精英,却在合伙人竞争中落选?”
“事实上,我对你的看法是,充满运气的人。”丹尼尔插兜冷笑道,“在洛杉矶的保释法庭给三流人士找犯罪理由,现在到纽约给黑·道家族作洗白宣言,黑·帮就是你的事业运不是吗?”
伊莎贝拉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如果你爱和那些在谈判桌下用枪对准你的家伙打交道,我自然愿意跟你交换位置,指责那些不过是想避开品牌溢价却碰上烂脸次品的倒霉姑娘们!”
丹尼尔眯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能做到吗,伊莎贝拉?对着陪审团义愤填膺地喊出‘This son of a bitch is guilty’②,即使你控诉的对象曾是你的黑·道朋友?”
“你这是什么意思?”伊莎贝拉发觉他话中有话,一个不妙的暗示。
“问你的老朋友去。”
伊莎贝拉平息怒气,观察了一会对方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立刻转身冲回办公室,大致看了一遍案件内容,想找到任何可疑的线索。司机中有黑·帮成员?参与索赔的司机的社保号真实可信,最严重的犯罪记录也不过寻衅滋事被罚社区劳动。出租车行业协会主席背后有其他势力?这人有一部分印第安人血统,要想领导MAGA支持者最集中的行业之一,有可能存在不可告人的交易。保险公司会和她“可疑的老朋友们”有联系吗?春日人寿是一家不算知名但和多个中小型机构签订长期合同的保险公司,涉及领域除了出租车,还包括私立学校、建筑、运输、医药等,不过它的注册地在列支敦士登。
列支敦士登?伊莎贝拉一个激灵,这个不太常见的国家引起了注意,她知道一些经商者和黑·帮会利用这个国家避税或洗钱,甚至包括自己的前前任也是这么处理放高利贷获得的进账,以及风纪财团名下的保险公司也在该地注册。
春日人寿的股东中有一家名为“马里诺”的基金会比较奇怪,伊莎贝拉在网上查不到有价值的信息,直到意识到“马里诺”在意大利语中是“海洋”的意思。
于是她重新用意大利语搜索该基金会,出现了一个设计简单的官方网站,上面介绍了该基金会对大西洋环境保护、东欧及非洲贫困地区的公益性捐助,以及南美地区禁毒社会团体的支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创立者、员工的信息乃至联络方式,展示的照片基本可以判断是来自免版权网站。
伊莎贝拉怀疑又恼火地用桌上的电话拨出了上一张记事贴的号码。
“谁?”
“我需要跟你面谈。”
“做不到,我不在美国。”
在略粗糙的背景音中,伊莎贝拉听到了隐约的钟鸣声,和教堂相似但更沉闷。
“为什么又是我?”
“你知道该做到什么程度。”接着他用日语对旁人说了句什么才回到通话中,“我们不希望矛盾激化。”
“你?还是你的朋友?”
“这得你自己判断。”
伊莎贝拉闭上眼努力压下怨念:“好吧,你猜我会不会说服卡洛琳拒绝这个案子?”
“你不会,况且——”云雀恭弥似乎带上一点笑意,“你迟早会碰上的,不如放轻松点,就当作超级碗前的预演。”
①加州地区的气候现象,极易助长山火
②电影《伸张正义》中男主在法庭上出于良心指出自己的客户有罪,算是对阿尔·帕西诺的私心吧h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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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选择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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