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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爆炸

下班后,韩静背上包回家。她被顾启航搞得心情低落,无心去图书馆写论文,没想到又收到了店长发来的辞退信息!

韩静点开信息,一目十行地看完。

原来店里的监控装了总公司的AI人事系统,AI把她从柜台里追出去拉出顾启航的动作判定成了“主动和顾客发生争吵”,属于严重违规,直接把她辞退了。

“你根本没说过这是严重违规啊!而且我不是主动争吵,是他!他是我前男友,我刚刚才发现他早就出轨了!你怎么能光看监控和AI,不管实际发生了什么,就辞退我呢?”

韩静的语音发过去,店长不为所动。

他只是重复了一遍AI的判断结果:“这是工作时间,他是顾客,你从柜台后面冲出去就是‘主动和顾客发生争吵’,工资就算到今天,我会尽快发给你的。”

韩静不服,她搜索要怎么样才能投诉这个AI和公司,但是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总公司的名字,因为店长就没有和她们签订劳动合同,转账都是私人对私人的,自己又去投诉谁呢?

一通研究无果,韩静忿忿地登录招聘软件,在奶茶店的岗位留言写下自己的经历。

写完留言后,韩静怒气稍平,走到车站,坐车回家。

还没到家呢,手机又是一阵铃声。韩静接起电话,这是店长打来。

“小静同学啊,我看到招聘软件上我们店多了一条新的评论啊。年轻人因为感情的事情有点冲动也是正常的,你冷静冷静,把评论删了吧?不然你这工资,我不好开给你。我上面的领导,他不批呀。”

韩静无语,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发就不发,我缺你这三瓜两枣呢!

挂了电话,韩静就重新开始投简历,这次她决定在祝家附近上班,免得又在大学周边遇见顾启航。

此后几天,祝莹莹发现韩静没去上班,问她出了什么事情。韩静没提顾启航这茬,免得祝莹莹难受,只说店里生意不好,把自己裁掉了。

在村中心有一家中型规模的超市,生意不错,离祝家步行十分钟。韩静应聘的是超市的理货员岗位。

超市的搬运货物、上架商品和打扫卫生等等工作都由机器人完成,理货员需要做的工作是检查上架的货物里有没有过期的商品,如果有就扔掉。

如今政府对食品安全的检查很严格,消费者买到过期食品可以十倍索赔。虽然,超市机器人在日常上货的时候会检查生产日期,但是顾客挑选商品是乱序的,或者有时候客户就不小心把商品推到货架里面了。

然而每天让机器人把商品都拿出来检查一遍,是很麻烦的事情。有钱的连锁超市固然可以在每个货架上都装好检测仪,一旦过期就提醒。

但在农村里,还是请理货员的成本更低。

韩静听说过这个规定,但她没料到超市经理对她说:“如果有客人在你负责检查的片区里买到了过期食品,每次都要扣你五百元。所以你得仔细一点啊。”

扣我五百?!

我一个月工资也就两千五百啊!

“那我要签劳动合同,你现在说扣五百,如果发工资的时候扣光了,我就没有保障了。”韩静说道。

超市经理是一个精干的中年妇女,她嘿嘿笑了两声,揶揄道:“你还是大学生,没毕业吧?”

韩静点头。

“没毕业的学生算实习,你签不了劳动合同的,我最多给你盖个实习证明的章。”

什么?!

韩静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经理看韩静的反应就知道她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继续说道:“这工作做熟了很简单的。你要是不放心呢,这样——我给你日结工资,每天八十!如果有人买到过期食品了,你就不用来了。”

好吧,那试试看吧,祝莹莹还没找到工作,我不能坐吃山空。

但这次她问清楚了实际经营超市的公司名字。

理货员是晚上七点到十一点工作的,四个小时内要检查完所有的食品货架。十一点超市关门之后,机器人就会自动上货补缺。

而超市经理虽然说是个经理,其实手下也就韩静一个员工,剩下的都是机器人。

超市门口还有一排电车的充电桩,村里有车的住户很少,有大半位置是空着的。韩静就经常拿个箱子,把清理出来的过期食品都堆在里面。

经理说,刚过期了一两天的食物都是可以吃的,有些流浪汉会来拿,与其扔掉,还是分给她们吧。倘若过期一周以上,就必须处理掉了,不能放到门口箱子里。

韩静发现之前早起时经常遇到的、捡垃圾的老人也会来领食物。当时韩静在大巴车上,只能看见她佝偻着腰,围着深蓝色的围巾埋头捡垃圾。

她几乎每天都来,有时候两人对上视线,她还会不好意思地冲韩静笑一笑,说“谢谢你”。这笑容真诚又局促,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转瞬即逝,随后她就把头埋进蓝色围巾里,抱着食物匆匆离去。

在超市工作了大半个月后,因为白天的时间都可以用来修改论文,韩静快把论文写完了。

她和经理也变熟悉了许多。经理知道韩静家境一般,就让韩静刷自己的员工卡,把一些临近过期的食品以两、三折的低价买回家。

经理这样说的时候,韩静的脸蹭得就红了。

“小姑娘别不好意思,谁没点难处呢?你能出来自己工作,就比不知道多少吃国家补贴的年轻人好多了!”

她说完,硬是把两大瓶牛奶塞进韩静怀里,没有收钱。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韩静已经换上了薄薄的夹克外套,她把长发剪成了及耳的短发。这样工作的时候就不会被长发牵绊住,爬上爬下的行动更加灵活。

就在拿起食品、检查日期,再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回原位的简单动作里,韩静几乎不会想自己的身世了,忘记那些复杂的事情,只是简单的生活。

经理阿姨经常会夸她,说韩静做事仔细耐心。

每当此时,韩静就抿嘴笑一笑,有些赧然。

两人偶尔会在晚上结束工作后,开两瓶“免费”的啤酒,坐在门口聊聊天。经理阿姨的口袋里总有零食小吃,她今天就摸出来两包鸭脖,扔到韩静怀里。

韩静问道:“经理,您在这里干久了,会不会觉得很无聊呀?”

经理阿姨大口喝酒,爽快回答:“会啊,但是我们能干的活儿基本都是这样的。哪有不无聊的工作呢?再说我的工作也是完全可以被机器人取代的,只是公司需要真人员工来减税而已。所以能有个活干,我就谢天谢地啦!”

“那我算真人员工吗?招我也减税吗?”

“你不算正式员工,你的钱都是我给你发的。”

“那你给我的是日付,你要每个月再找公司去报账吗?要是你垫付以后,公司不给你报怎么办?”

经理阿姨笑道:“小静啊,你说企业既然知道请真人员工能减税,它会怎么样?是不是得多请点人,多减点税。”

韩静点头,对啊,是该这样。这个减税政策的目的,就是让企业多多提供岗位给真人,而不是全部采用机器人。

“但是,公司没有那么多的岗位可以给真人。多一个人,要多交社保,万一这个人工作出了工伤,公司还得赔一大笔钱。机器人可没有工伤啊!如果你是老板,你怎么办?”

韩静茫然摇头,她不知道。

经理继续解释道:“它们会对外说,每个超市有两个真人员工,实际只请一个。然后,我这个正儿八经上班的人,要和公司签两份合同、搞两张银行卡。一张实发,另一张工资到账,我就拿出来现金返给公司。懂了吗?你的工资只是这里抽出来的一部分。”

“啊?可是这样的话......这是逃税的吧?”

“那你不做的话,连眼下的工作都保不住。现在没有那么多岗位是非要人去做不可的。”

韩静点头,确实是这样。

“你不愿意这样做,别人愿意咯,那别人就能拿到这份工作了。而且你觉得国家不知道吗?国家也知道啊,但如果严查这个事,给企业罚款,失业只会更严重。”

经理阿姨说完这些话,就一口气喝掉剩下的啤酒,把空了的酒瓶放到脚底下踩扁,然后投进一旁的垃圾箱里,冲着没人的空旷街道大喊大叫。

韩静被吓了一跳,看经理发泄完了,又如往常一样对自己笑了笑。

这一夜韩静翻来覆去,她在回忆每次来超市门口的箱子里拿过期食品的流浪者,她们大多是四十到五十岁,浑身上下都是黯淡的,连眼神也是。

她们是为什么找不到工作呢?她们有读过大学吗?她们有家人吗?

一夜难眠。

次日上班,韩静到了店里第一件事就是把存放过期食品的箱子搬出去。之前她都是先工作,再把理出来的过期食品放到门口的。

不过,今天门口充电的车多,她把食品箱移得离车远一点,免得挡住车辆进出的路。

做好这件事,韩静就回到超市,从最靠内的货架开始整理。这样一边理,一边把商品都放在小推车里,理到门口的货架了,就顺手可以推小车到店外补充食品箱。

她正心无旁骛地蹲在墙角工作,忽然间巨响和热浪齐发,货架轰倒下来狠狠砸在韩静的头上。

一瞬间,韩静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四周安静,耳朵里有仪器细微的鸣声。眼前模模糊糊的,全是白色,好像是什么东西缠在我的眼睛上了?

韩静想伸手摸一下自己的眼睛,她手颤颤地举起来——“小静!你醒过来了!天啊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终于醒了!”

祝莹莹悲喜交加,猛地扑到女儿的病床边,按下她的手,不让她碰自己的眼睛。

“妈,我、我眼睛怎么了?”

“你被玻璃划伤眼睛了,动了手术,头也被货架砸伤了。别动别动,医生说还不能拆掉纱布呢!”

韩静听话地放下手,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她猜测自己是住在一个单人病房里。

一定是韩家付的钱。唉,自己又给她们添麻烦了。

祝莹莹扶着韩静从床上坐起来,又给她端来茶水,一勺勺喂她喝下去。

韩静昏迷了两天。祝莹莹这两天就没有合过眼,她的模样十分狼狈憔悴,满脸枯黄,眼睛是肿起来的,举着勺子的手也在发抖。

喝完水,韩静问祝莹莹爆炸是怎么发生的,有没有其他人受伤。

祝莹莹答道:“真是倒霉啊,有一个人死啦,是车主,他正好来开车,就在车旁边站着,没能救回来。其他人是受伤了,没有特别严重的。”

韩静心里纳闷,电车推广都快三十年了,爆炸这种极其小概率的事情,新闻上十多年都没出现过了,怎么就发生在自己头上了呢?

她正发愣,感觉自己的被子一沉,然后被妈妈柔柔地抱住脑袋。

祝莹莹坐在韩静身边,抱着她流泪,心里全是在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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