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劳斯莱斯一路平稳地行驶着，外面的街灯摇晃着斑驳的光线，落在沈然眼里，成了无数数不清的光亮碎片。
他强撑着坐了起来，看向旁边的陆霁川。
陆霁川似有所感，头也不抬地问道：“醒了？”
沈然愣愣地看着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终于慢慢苏醒来了一点，因为只清醒了一点，所以沈然只能记起一些断续的模糊的片段。
不过他有很强烈的感觉——他惹祸了。
这种感觉在他对上陆霁川那双黑沉的眼眸时，他无比肯定。
“…没醒。”沈然嘴巴比脑子快，直接脱口而出。
陆霁川挑了挑眉，旁边车流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那张立体饱满的脸宛如沉浸在海洋之中，狭长眼眸里的神色更显阴沉，琢磨不透。
“哦？是吗。”陆霁川勾起嘴唇笑了笑，“那居然还能回答我，在说梦话吗？”
沈然充耳不闻，闭上眼睛：“我醉了。”
说完，他干脆耍赖似地瘫在柔软的座位上装晕。
反正陆霁川也奈何不了他。
陆霁川转头看他，只见沈然往后仰着靠在桌椅上，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
窗外的灯交错着打在他脸上，沈然白皙的皮肤映着一抹绯色，挺直的鼻梁投下一小块阴影，微微湿润的嘴唇微张着。看起来倒是格外乖巧，仿佛真的喝醉了。
陆霁川没说话，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他倒是想看看，沈然到底还有多少戏要演。
*
沈然确实喝得有些上头，平日里那些被他藏起来的情绪和心思此时此刻都涌了上来，他心绪纷乱，又辨不清此刻自己乱麻似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就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就这样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中到了陆宅。
下车的时候，他习惯性地认为是管家替他开了门，半醉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手扒着车门，踉跄了一下，就搭上了旁边站着的人的手臂。
那人的手臂很有力气，反过来牢牢地扶住了他，让他增添了些许安心。
“嗯……有点晕。”沈然嘟囔了一声，他抬起头，想向管家道谢，话刚要说出口，就看见了夜色朦胧下的那张脸。
哪里是管家，分明是陆霁川。
门口的路灯洒下点点光亮，陆霁川的脸在路灯柔软的光晕里像蒙了层薄雾，忽明忽暗，有种不现实的虚幻感，沈然以为自己喝醉了在梦里，还使劲地眨了眨眼。
就是陆霁川。
沈然顿时浑身炸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陆霁川牢固地握住，不让他收回。
“你喝醉了。我扶你进去。”陆霁川的眼眸很深很黑，仿佛质地上好的黑绒丝绸，反射不出任何光，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沈然被他那双眼眸牵引着，后背簌簌发着冷汗。
“我，我可以……”
沈然小声地反抗着，然而陆霁川却充耳不闻，手臂绕到他的腰部，就这样半搂着他往里面走。
沈然干脆放弃挣扎，任凭陆霁川带着他走向房间，昏昏沉沉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被推向了哪个房间，只觉得房间的灯亮得有些耀眼，他下意识地想闭上眼睛。
为什么灯这么亮？这是谁的房间？
他坐在床上，茫然地睁开眼，回忆了半天，才想到这好像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看向陆霁川，缓慢地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他不明白，这时候按照剧情不是应该把自己带回他的房间，然后两人互相坦白心声，进入主线重要剧情啊！
怎么眼前陆霁川一副就要离开的样子，这不太对吧。
不行，不能让自己晚上辛辛苦苦喝的那些酒白费啊。
沈然满脑子都是这个年头，他一瞬间热血上涌，也顾不得其它的，直接冲到陆霁川面前，想要阻止陆霁川的离开。
但未曾想，他脚下一个趔趄，踩着光滑平实的毛绒地毯上打了滑，直接扑到了陆霁川面前，人在摔倒的那一刻的本能反应让他紧紧抓住了陆霁川的西装袖子，看起来像他急不可耐地向陆霁川投怀送抱。
陆霁川低头看他，沈然也看着陆霁川。
两人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气氛沉默得令人尴尬。
沈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时候的姿势有多诡异，他嗅到陆霁川身上淡淡的木香，笃定地钻进鼻腔，混沌麻木的头脑如被清新的空气侵入，清明了一瞬。
陆霁川垂眸看他：“抱够了吗？”
沈然一哆嗦，想放开，但又想到系统的提示，眼睛一闭，干脆乘醉装疯。
“不行——您必须要留下——”沈然闭着眼睛，无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陆霁川的手臂，房间里的气温上升，他的双颊的绯红渐深，仿佛真的醉得一塌糊涂。
“给我个理由。”陆霁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平静地看着沈然，然而黑眸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暗涌。
理由，要什么理由。
系统再次幽幽地出现：【宿主，也许可以试试和他交心坦白呢！】
对啊，交心坦白。
他倒是要问问陆霁川，为什么能那么无动于衷！
他们可是名义上的婚姻关系！
酒醉壮人胆，沈然干脆也不管不顾了：“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陆霁川瓷白的脸在灯光下完美无瑕，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为什么这么说？”
看，又是这样，以反问回答问题。
沈然直起身，他的头发垂落在额前，脸上难得闪过一丝厌烦：“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个问题也不想回答吗？”
沈然问完之后，看向了陆霁川，他虽然表面问得强硬，但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陆霁川静静地凝视了他片刻，沈然的眼神移开了些，聚焦到陆霁川后面的白墙——陆霁川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他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陆霁川微微眯起眼：“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
“对！”沈然脱口而出，随即又垂下眼眸，“您如果不喜欢，我就——”
“我会安分守己，不越雷池半步。”
他说完这段决绝的话，又忍不住问系统：【我这样说对吗？】
系统思考片刻，诚实地给出答案：【我也不知道。】
气氛凝滞了半晌，直到沉默的时间拉长到沈然无法忍受为止，他才听到陆霁川的回答：“是不喜欢。”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回答，沈然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失落，但随后又很快地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他听见陆霁川又紧接着回答：“但现在，也没那么不喜欢。”
沈然猛地抬起头，看见陆霁川倚着墙，看着他，眼眸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然颤着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很快咽下了。
陆霁川说这话像是某种试探。
“哦，这样啊……”沈然迟钝地眨了眨眼，眼前的陆霁川的人影晃了晃，世界又回归了清晰。
“还有什么话要问，说吧。”
沈然咽了咽口水，借着酒劲继续自己的试探：“能不能不要拘禁我了？”
陆霁川的语调微微上挑：“拘禁？”
“我没有拘禁你啊。”陆霁川的语气淡淡的，“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沈然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
可是管家明明拦着我不让我出去啊！
“有谁不让你出去吗？”陆霁川盯着他，桃花眼带笑，似乎识破了他的想法，“你想说管家不让你出去吗？”
“那是误会。他是要确保你的安全。”陆霁川的语气很平静，“你刚出院，身体不适合到处跑。更何况，你刚出院的时候，有很多人已经盯上了你。”
很多人盯上我？沈然满脑子疑问，但酒精的作用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哪里不对。
陆霁川看着他的样子，伸手扶了他一把，那股清淡的木香又钻了过来，沈然情不自禁靠近了些，接着就被陆霁川半推着来到了床边。
沈然晕乎乎的，以为陆霁川要吻他，心里已经做了为任务献身的准备，甚至在陆霁川朝他俯身的时候微微仰头，露出纤长的脖颈。
然而陆霁川把他推到了床上，然后扯过被子和抱枕，扔到了他身上。
被萨摩耶抱枕砸了一下的沈然还有点懵，眼神迷惑地看着陆霁川。
陆霁川在床的旁边看着他，眼眸幽深。
“快睡吧。”
沈然也有些困倦了，他想和陆霁川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扯过一旁的被子盖着，沉沉地闭眼睡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然眯着眼睛，看见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他的脑袋还昏沉着，浑身酸痛，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他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靠在床头，等着自己迟钝的大脑上线。
残存的回忆告诉他，自己昨天晚上喝了酒，并且好像直接抓着陆霁川，胆大包天地问他喜不喜欢自己这种话。
沈然掩面，第一次这么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起床穿好了衣服，磨磨蹭蹭半天，才缓缓下楼，心里期待着不要看见陆霁川。
可惜，他看见陆霁川正坐在客厅喝着茶，见到他下来，抬眼看向他。
沈然顿住，笑了一下：“陆总早上好。”
陆霁川“嗯”了一下，垂眸继续喝茶。
看见陆霁川似乎并不追究昨晚的事，沈然心里略微松了口气，打算去餐厅吃饭。
刚从陆霁川眼前走过，陆霁川就放下了茶杯，杯子和桌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然的脚步微顿。
他听见陆霁川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今天开始，你跟我一起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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