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明芙只觉周遭的一切声响都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窒息感随颈间力道寸寸收紧,她发不出半点声音,死亡的阴影沉沉压下。
今日……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么?
意识涣散之际,她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阿娘,不甘地阖上眼,却在此时,颈间的力道骤然一松。
下一瞬,明芙浑身脱力,却听见身后那人闷哼一声,随即沉重的身躯压下来,明芙无力支撑,二人一同滚落在地。
后背狠狠砸在地上,明芙被压得喘不过气,周身被男子陌生的气息包裹。
淡雅的兰花香盈满鼻腔,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一阵夜风拂过,明芙察觉脖子微凉,一股液体滑落,她伸手一摸,触手湿黏,借着月光一看,手上竟沾满了暗红色的血。
不是她的,那便是……
身上那人一动不动,明芙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
假死药的药效尚未完全消退,她从棺中爬出已是极限,方才又险些被掐死,此刻她已是强弩之末。
她咬牙将那人推开,自己却也支撑不住,瘫软在一旁。
月亮高悬中天,此时已是深夜,四周万籁俱静,只余院子里的月季清香浮动。
明芙大口喘着气,侧首看去,那男子气息微弱,静静躺着,对她方才的动作毫无反应。
……死了?
肩头一片湿冷,明芙低头一看,才见肩上已被血色浸透大半,在暗红嫁衣上并不明显。
血腥气中夹杂着一缕奇异的香气。
这香气隐隐有些熟悉,明芙心念微动,小心翼翼凑近男人身侧,在月光下看清了他的面容。
男子面色苍白如纸,轮廓凌厉分明,乌眉高鼻,薄唇被一丝血染得殷红,神色安然恍若沉睡。
明芙结合之前听到的,再看眼前人明显的毒发迹象,心中对此人身份隐隐有了猜想——
此人或许是太子。
就在她怔神之际,男人突然动作,再一次扼住了她的脖颈。
萧裴感受着掌中细微的颤栗,连眼都未睁:“磨磨蹭蹭,萧远就派了你这样的人来杀我?”
他只觉得荒谬,萧远废物至此,饶了这么大圈子竟只派了另一个废物来,夜半在此兜兜转转,趁他不备竟还不动手。
院子里只能听见时断时续的虫鸣,下一刻,女子一声泣音响起。
一点微凉滴落手背,他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女子一双圆睁的杏眼,泪光在其间莹莹流转,听他方才质问,那眸中的水色中,浮起一丝困惑。
明芙在他直呼三皇子名讳时,便已经确定了心中猜测——此人正是太子。
命运弄人,她既已被发现,如今再无其他选择,唯余那条险峻至极的路可走。
她强自镇定,无视那只随时可取她性命的手,甚至向前挪了寸许,关切道:“你,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女子声音清甜,语气中含着真切的担忧。
颈上的力道丝毫未减,看着太子眼底毫无波澜的眼眸,明芙心跳如雷,磕磕绊绊地继续说道:“方才你吐血晕过去了,我,我瞧这血色发乌,你是不是中了毒?”
泪水涟涟浸湿萧裴的手背,他不适地蹙眉,指间力道稍松。
萧裴觉得她演技有些拙劣,目光扫过她一身通红嫁衣,冷声道:“事情败露,你还在演什么,萧远派你来有什么目的?”
果然,太子并非易与之辈,明芙思忖着该如何将前因后果说得更合情理。
空气中弥漫血腥味愈发浓郁。
明芙心知自己区区几句话很难洗脱嫌疑,但无论如何,太子中毒是真,如果自己能帮太子解了这个毒,便可让太子知道自己不是卧底。。
明芙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对上太子充满凉意的眼眸,面露不解:“萧……你是说三皇子?”
萧裴哼笑一声,不知女子要玩什么花样。
明芙装作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怯怯地说道:“我前几日被三皇子所掳,试图逃离未果,我不愿从,便想着撞柱一死了之。”
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是她喝下假死药前伪装的死因。
明芙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状似不解:“可我竟未死成,还不知为何穿着这身衣服,附近一个人也没有,走着走着,我就迷路了。”
萧裴觉得有些可笑:“迷路?”
明芙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庭院。”
明芙心想,这是真话。
萧裴眯起眼。
明芙见他仍不相信,再接着道:“你住在这么大的地方,想必是位贵人吧,若如此,你可以派人查一查。”
她被三皇子掳去不假,太子一查便可知。
为了进一步取信,明芙接着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的毒血隐泛青色,散发奇香,乃西域寒青花的气味,这是寒蚀之毒。”
观太子情状,毒素已经深入,他这般尊贵的身份,被逼到如此危险的境地,只能是没有寻到解药,无论如何,他也不该放过这一线生机才是。
萧裴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女子小脸莹白,额角乌青隐泛血痕,他手上稍一用力,她却仍用那双黑湛湛的眸子殷切地看着他,眸底透着一丝委屈,仿佛为他的不信任而难过。
他松了手,起身。
明芙正欲松一口气,却听见太子目光仍旧冷淡:“为何要救我?”
明芙不解。
萧裴紧盯她双眼:“你我素不相识,刚才还差点被我杀害,为何要救我?”
她的所作所为的确引人怀疑,明芙想了想,谨慎措辞:“我大半夜在此徘徊,你方才怀疑我也是理所应当,且我既然能解你身上的毒,无论你是谁,我都不能对你见死不救。”
女子言辞切切,清甜嗓音驱散了风中的寒意。
听闻此番话语,萧裴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女子。
皎皎月光流泻而下,笼罩着女子的面庞,将肌肤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莹润,此刻她红润的唇抿起,眉间微蹙,神情似是对他此问的不赞同。
萧裴眸色渐深,轻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给我的解药?”
明芙心下一叹,她就知道,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如今这是她全部的筹码,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争取这个机会,否则她身负嫌疑,太子不会放过她,她不具武力,即使太子伤重,她也未必逃得了。
更何况她不能确定暗处是否还有旁人——
豁出去了。
在太子的注视下,明芙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右手,细白指尖沾染着他的毒血,在萧裴不解的注视下,明芙狠下心,伸舌一舔。
萧裴蹙眉。
唇舌间染上血腥气味,明芙对上太子变得锐利的目光,轻松道:“这样好了,我与你一同中毒,我如果解开了我身上的毒,你便知我说的都是真话,如若不然,我自己也会被毒死。”
明芙内心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她用了自己的性命去赌,如若再不得太子信任,她也无计可施。
萧裴冷冷看着这番情境,已料定此女的目的。
世上真会有这么傻的人么?
不会。
他曾经几次露过面,也有一些百姓目睹过他的真容,对她此番不合常理的作法,萧裴只觉无非又是一个看中他身份地位,想要趁机赌一把的攀龙附凤之人罢了。
他身居高位依旧,像此类人屡见不鲜,只是他从来不屑于拆穿。
可他今日忽然来了点兴致,萧裴突然想知道,他打破她期望之后,她会露出什么表情,她看着女子不解的眼神,轻笑:“你真不认识我?”
明芙当然不能承认:“自然。”
“好,那我告诉你,我原是太子,如今却因谋逆被废,和我牵连,随时可能会命丧黄泉,你可要想好。”
说完,萧裴饶有兴致地盯着女子眼眸,不想错漏任何细微的变化。
可是,出乎萧裴的意料,月光下,女子杏目微微睁大,先是惊讶,紧接着并未露出一丝悔意,而是摇头一笑:“我只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只是想救你的性命,与你什么身份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句,明芙眼前阵阵发黑,太子的身形逐渐模糊,紧接着喉间一热,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明芙心想,果然是寒蚀毒,发作得真快。
她抬眸,对上太子微讶的目光,明芙提起身上的裙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笑容:
“这下我猜到为什么我会穿着这身衣裳了。”
周遭的虫鸣、风声、乃至竹林的簌响,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天地间,只剩下女子清凌凌的嗓音回荡。
“殿下放心,这下我们便可以同生共死了。”
李福正焦急带人搜府。
是他大意了,未能及时处理棺中尸体。
若非有人装神弄鬼,那便是人没死,他在宫中沉浮多年,也算是见多识广,那棺中女子分明浑身清白,呼吸早绝,死得透透的。
内心焦灼,李福先往府中西北角赶去。
看着方才殿下离开的方向,想必殿下又去了那处,因此不让他跟随,可那个方向就在正堂附近,他只能祈祷不会如此不巧。
若是那女子是刺客,遇上了如今身体虚弱的殿下……
思及此,他加快脚步,刚进西苑,便看见从月洞门处走出一道颀长身影,见太子安然无恙,李福大松一口气,急步上前:“殿下!”
下一刻,脚步顿住,太子步出阴影,李福愕然发现太子正横抱一人,女子一身红嫁衣,正是他之前在棺中所见之人!
“殿下,这……”
萧裴眉头深锁,冷声吩咐:“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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