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开始淅沥。
韩公公“哎呦”了一声,催道:“风雨无常,王爷还是快上马车吧!”
既然已经露了面,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顾见辞侧身让开路,按腰轻推了谢君凝一把,示意她先上马车。
见他行动不便,韩公公上前讨好。
“奴才扶您。”
“呃——”才碰到个衣角,就收获到谢君凝一道冰冷威胁的目光。
她霸道将他拉上车,一把关紧车门,显然不容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看韩公公讪讪缩回手,竟在一毫无身份的女子面前气短心虚,顾祈瑞直觉当中有古怪。
不动声色敛眸,又总觉得这位赛雪美貌的女子有些眼熟。
思前想后一程,直到返回营地,顾祈瑞猛地一震。
——是城门口那天。
*
翌日不白,苏樾快马加鞭前来复命。
“按王爷所说,以谋害亲王为由,已调兵将薛府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没放跑。”
顾见辞命左右都去帐篷外看守,接言:“不着急动手,让他们再多活几天。只单独把薛劭提出来关押,对外说他仍在潜逃。”
苏樾不解:“王爷此举何意?”
顾见辞反问:“你猜父皇令我协助太子主持秋猎又是何意?”
苏樾一忖,顿时神情凝重:“莫不是皇帝见王爷不肯立即向薛家动手,存了猜忌。”
“但因如今还有用咱们的地方,他不敢直接撕破脸。便有心搅浑水,拉起王爷跟太子对立,闹得大臣们人心惶惶。”
越想眉头皱的越深:“如此……王爷若不愿看朝野人心离散,就只能遂皇帝所愿,即刻铲除薛家。”
顾见辞淡淡说:“薛家要除却不能轻易的除。”
苏樾机敏:“王爷的意思是兔死狗烹?”
又迟疑不愿相信:“可……陛下向来对您爱重有加。难道他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毒手?”
顾见辞合上手中书卷,往几上轻磕。
看着封皮上烫金的“帝王史记”几个大字,苏樾顿时沉默下去。
须臾他攥指,狠声说:“这次情形属实危险,若非谢盟主,王爷险些命丧黄泉。而太子跟薛相向来是同舟共济,那么多杀手难保没他一份,不如连太子也——”
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顾见辞无声重新翻开帝王史记,叩指轻敲,“杀伐果断不是滥杀无辜。”
*
“禁军探子送信,冀王行宫面圣当晚,有女刺客闯入被陛下带入了寝宫。”
“而后冀王殿下不顾韩公公阻拦强行闯入,在御前大闹了一场,硬是把人给带走了。”东宫总管太监闪眸絮语。
顾祈瑞扯动嘴角,“难怪父皇突然命本宫主持秋猎,向三弟发难。原来是生出了龃龉。”
总管太监忧心忡忡:“陛下到底还指望着冀王。只要冀王肯低头,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可殿下——”
他从先皇后身故后开始跟着太子,打小看着太子长大,眼露哀伤。
“薛舅爷擅作主张败北,您就如断了手臂。谋杀一事,也不知道冀王会不会将您一起记恨在心,奴才实在是为您担惊受怕。”
顾祈瑞拍了拍他,“以我对三弟的了解他不会。况且——”
若有所思笑笑:“别急。不到最后一刻,胜负还犹未可知。”
*
“昨儿老奴连夜入宫,陛下特命奴才带来这整颗的千年老参给王爷滋补身子。”
韩公公笑眯眯打开檀木烫金的食盒,端出来还冒着热气汤药:“郑家的千金曾与王爷一同在宫中读过书,最是心灵手巧。”
“得知王爷染病受伤,她生怕下头人笨手笨脚掌握不好火候,故亲自守在火炉边,整整两个时辰一刻不敢懈怠。”
“王爷可也趁热尝尝,莫辜负了一片心意。”
他佝偻着腰奉过去。
顾见辞接过搁在了一旁,“父皇的赏赐不敢亵慢。只赶巧本王的药也刚刚熬好,过补了反而不足。”
韩公公忙道:“一切以王爷身体为紧,怪老奴来的不是时候。”
拉回话题,“知道了王爷在乌峰崖遇袭,陛下那是着急上火寝食难安,幸而凶手落网,在劫难逃。”
“这不,还特谕老奴过来传旨,要为王爷出一口恶气。”
“还请王爷把薛府的人移交刑部,押后问斩。”
顾见辞目光锐利,面上却笑:“怕是不行。”
韩公公脸色微变。
顾见辞有条不紊道:“薛府上下老小虽被本王手上的步兵营包围,但罪魁祸首薛劭仍然在外潜逃。”
“留着这些人质是为引鱼上钩,还有大用。请韩公公替本王转告陛下,人还暂杀不得。”
倘或如此,倒也算是正当理由。
眼神迟疑,韩公公屈身道:“如此老奴这就派人告知陛下。”
却被叫住:“慢着。”
“王爷还有何事?”
顾见辞:“劳烦韩公公替本王向父皇带声口信。就说儿臣想向父皇求道婚旨。”
韩公公怔愣,一转眼,忙笑说:“王爷放心,您的婚事陛下早就挂在了心上。”
“为此还特地下旨,让大臣们秋猎都带上家中适龄女子。定要为您择一位出身高贵的王妃。”
顾见辞眼神扫过一旁药碗,明白了他方才为何啰嗦大堆,不温不火点头说:“父皇关爱。但本王的婚事已有打算,你只管传达便是。”
韩公公心中隐约有答案,但不敢信。
斗胆看过去,触上冀王的目光,他顿时“咯噔”一下确定了猜测。
张张嘴:“行宫那天之后,陛下命老奴查了那位姑娘的身份,得知其出身江湖草莽之家。恐怕谢家堡堡主之女的身份,配不上王爷这般的天潢贵胄。”
顾见辞眼底仅有的一丝笑意彻底凉下去,只淡淡说:“韩公公身为父皇身边人,应该多劝他珍重龙体,勤政爱民,少纵情酒色。”
皇帝犯错,太监背锅的前史之鉴不少。
不敢顶这样的帽子,韩公公噗通跪下:“王爷明鉴,奴才可向来竭诚尽忠。”
顾见辞轻声细语将他搀扶起:“要为皇帝采哪朵花,尽什么忠是你的事。但本王府里的人,染指者死。”
那不加掩饰的威胁逼射,韩公公惊惶退出帐篷。
苏樾打外头进来还扶了他一把。
落座感慨:“老头不到五十五头发就白完了,可见平时跟着皇帝那是遭老罪了。王爷这会儿倒不讲美德,欺负上老年人了。”
顾见辞受风咳嗽,白他问:“你空着手就来了。”
苏樾莫名其妙:“不然呢?”
他冷笑,摊手:“药呢?你不是说猎场人多手杂要亲自送过来。”
苏樾一推面前黑漆漆金碗:“这不是吗?”
顾见辞一语不发看着他。
苏樾:“……”
目光古怪:“还要我喂你?”
端起碗——咦?
颜色好像大不对。
顾见辞忍着头疼,恹恹靠着圈椅软枕:“一刻钟,本王喝不到药你死定了。”
苏樾:“……”
“药是我亲手熬的没错,碗是我亲手装的也没错。但是药碗!!!它是路过的谢盟主非要‘顺路’带给王爷的——”
他弱声举手:“请问我能活了吗?”
顾见辞骤然从瞌睡中撑站起来,沉郁丢出一个字:“死——”
*
鱼纹食盒坠落在地。
谢君凝抱臂,看着一望无垠的草场,随手抛出一颗中石子。
纵然目之所及是无垠,纵然是皇家猎场,也终究有个方圆圈着。
不自在极了,她有些想朔北,想谢家堡,想爹娘了。
特别是——
特别是,看到那个韩公公的时候。
有他出现,准没好事。
她烦躁,围着他转的总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或事。
马蹄声起落。
顾祈瑞下马,将缰绳交给身边人牵。
宫人看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毫无所察的谢君凝,昂声:“太子殿下在此,你是哪家府上的?胆敢不来拜见。”
谢君凝回头看了看,认出来了顾祈瑞。
不想惹麻烦,她面无表情行礼。
“免了——”顾祈瑞伸手挡下,温和道:“姑娘是三弟的贵客,又是难得的高人,不必拘礼。”
谢君凝不冷不热:“你如何知道我是高人?”
顾祈瑞:“能否请谢姑娘高抬贵脚?”
她蹙眉,移开脚。
顾祈瑞捡起腿脚受伤的麻雀,用金疮药包扎,“我不止知道姑娘姓谢,还知道你是谢家堡堡主的女儿。”
谢君凝凉凉扯了扯嘴角。
顾祈瑞挽留她:“谢姑娘心情不好,是因为父皇要为三弟赐婚吗?”
谢君凝最不怕人挑事:“太子积德行善,是因为知道自己败下阵,临时抱佛脚吗?”
互相扎了心的两人面面相觑。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顾祈瑞讪笑。
“不过,我输不输,恐怕还要看谢姑娘如何选。”
谢君凝面无表情。
顾祈瑞:“韩公公就是父皇的意志所在。父皇要什么、想做什么。没有人比他揣度的更清楚。”
谢君凝捡起食盒往前走。
顾祈瑞:“听说不久前,衡兰行宫有女刺客闯入,被父皇以采女之名带入寝宫。三弟闯入了大闹了一场,父子不欢而散。”
谢君凝停下了脚步。
顾祈瑞:“父皇被薛家父子相继架空几十年,他沉迷酒色歌舞,醉心后宫,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找回说一不二的掌控力。”
“越是握不住权力,越是不允许别人挑衅权力。父皇不会允许有人成为第二个薛家,因而你,他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谢君凝讥诮回眸:“你说得或许有道理,但我从不信人无事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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