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其他利落分明的五官不同,孟疏鹤生着一双雾似的眼睛。眼底那点狡猾的精光经长而直的睫毛一盖,成了模模糊糊的柔情。
霍回旭垂下目光,避开了这极富欺骗性的眼神。
然后他就见到孟疏鹤那薄薄的嘴唇正一张一合,不断吐出些花儿似的漂亮话。
“你喜欢鸡蛋面么?若是不喜欢,我给你做点别的吃食如何?”
孟疏鹤愈是和声细语,霍回旭愈是警惕,觉得对方似乎是居心叵测。他把面条往旁一推,冷漠地打断道:“倘若是帮莫祐青讨饶,就不必多费口舌了。”
霍回旭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孟疏鹤鬼使神差地对上了他的思路。
孟疏鹤无奈一笑:“这同莫祐青有什么关系?他是外人,我怎么会帮他讨饶呢?”
然后他就见到霍回旭十分诧异地瞪了自己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睛。
“我想霍大人似乎误会了什么。”孟疏鹤斟酌用词,“我同莫祐青连君子之交都算不上。”
霍回旭嘴角扯得很平,硬邦邦地“哦”了一声。
孟疏鹤察觉出霍回旭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于是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你又去欺负莫大人了?”
霍回旭抬眼横了孟疏鹤一眼,并不作答。
“你得罪他能讨什么好?” 孟疏鹤苦口婆心,“倘若他以鬼神之说向皇帝进谗,皇帝降罪于你当如何是好?”
霍回旭听出他话中的关心,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余光瞥见孟疏鹤盯着自己,又马上放平了。
他心想:“原来之前是想错了,莫祐青就是个外人。”
他又想:“这个人竟然还有点良心,知道关心我。”
孟疏鹤倒不算是有良心,他心思很简单,只是觉得霍回旭若是被扳倒,自己的计划也要跟着中道崩殂。
至于莫祐青,此人与他性情太过相似,相处时却总透着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他实在懒得耗费心神去敷衍——哪像霍回旭,不发疯时是多么可爱?
孟疏鹤察言观色,发觉霍回旭心情大悦,应当暂且不会发疯,终于向他坦白道:“霍大人,我进了你书房下的那个密室。那个......”
“你知道了?”霍回旭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接着猛然站起:“你都知道了?”
孟疏鹤顿感不妙,觉得对方颇有杀人灭口之意。他不知道自己该不知道什么,好在他反应极快,立马换上一副迷茫的神色:“啊,我知道......你用死人饲蛇。”
霍回旭愣了一下,接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霍回旭未料到孟疏鹤竟然进了密室,更没料到孟大如此不经刑讯,仅一夜就没了性命。
但好在是没了性命。他并不打算让孟疏鹤知道自己的复仇计划......只可惜未能问出更多线索——但也足够。他只需摸排孟大的社交圈,行凶必有迹可循。
霍回旭冷静地想:“大是大非我自有分寸,倘若孟疏鹤有朝一日知晓内情,我便要将他灭口。”
孟疏鹤同样冷静地想:“大是大非我自有分寸,霍回旭要瞒我的事情倘若真与姜顺之死有关,哪怕他是霍定澜的弟弟,我也是要向他报仇的。”
孟疏鹤直觉不能深问下去,霍回旭亦觉得无需同孟疏鹤解释——当然也无从解释,他确实是个手段凶残的人。
两人沉默对坐,各怀心思却都面上不显。
孟疏鹤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要去拿霍回旭面前的面条:
“我看你那个小暗卫挺想吃的,拿去给你那个小暗卫尝尝。”
霍回旭当即按住孟疏鹤的手,同时目不斜视地向门外望去:“你寻不到他的,我自会送去,你......走吧。”
孟疏鹤本就是随口寻个由头离开,并非真的惦念霍回旭的手下,见他有意驱赶,便顺水推舟地告辞了。
霍回旭并未相送,只如老僧入定般坐着,直至听见脚步声远了,才似做贼般拿起筷子。
时间过去太久,面条已经有些坨了,霍回旭刚一夹,就断掉了,霍回旭再夹,又断了。好不容易夹起来,往嘴里一放——差点吐出去——咸,太咸了!
霍回旭又满肚猜忌起来,觉得孟疏鹤似乎有意报复自己。可就在这猜忌之间,两碗面都已囫囵下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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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疏鹤决意亲自前往花月楼,将白竹请回府中,效仿霍回旭培养暗卫之法,将他栽培为自己的心腹——就算不成心腹,来霍府烧饭也好。
听闻白竹这几日躲在房中不肯出来——好在孟疏鹤早已替他赎身,他不必出来接客。
心想白竹恐怕是被姜顺之死吓得魂飞魄散,可见了面,孟疏鹤才发觉不是这么一回事。
孟疏鹤进来时,白竹穿得花枝招展,正背对门口撅着个屁/股一扭一扭地对镜描眉。
孟疏鹤盯着白竹的屁/股,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预备着偷偷掐他一把。结果白竹从铜镜中看到了孟疏鹤,立马起身相迎了。
“冯公子,您来啦。”
孟疏鹤背过手,若无其事:“哦,其实我不姓冯。”
白竹见识过不少人是隐姓埋名来嫖,因此也不觉吃惊:“哦,不姓冯......那姓什么?”
“李琅承,你可听说过?
“这长安城谁不知道呐?这是咱们的太子殿下......”白竹说着说着忽然怪叫一声, “哎呀,您不会是个宫里头的太监吧?就说您怎么一直不肯碰奴家呢!”
孟疏鹤正坐在红木椅上喝茶,那茶水喝到一半,登时被白竹的话惊得大呛起来。
白竹给他顺气:“唉唉......那好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大不了以后床上我来伺候你。”
孟疏鹤顺过气来:“说什么呢,我要说,我是李琅承!”
白竹瞪大了眼睛,接着缓缓张开了嘴,发出一连串无声的“啊”。
孟疏鹤:“你可愿意跟着我做事?”
白竹嘴巴久久未合上,于是一说话便掉了口水下来:
“那我是要当太子妃了?”
孟疏鹤见白竹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心腹的雏形,着实令他痛心疾首!
不过所幸,一番长谈后,白竹很满意地应下孟疏鹤的邀约,成了 “太子” 的首位 “心腹”——他琢磨着,心腹与心上人,应当并无二致,自己的身份做不成太子妃,做心上人也不错啊!
而孟疏鹤同样很满意白竹这个“心腹”,白竹对他一往情深,情深又知所起——贪钱爱财,这反倒令他放心;情深不知所起——譬如霍定澜与霍回旭那般,他才要退避三舍!
当然,将心腹带回的时候,少不了霍回旭的一通发疯。
霍回旭横眉冷目:“什么不干不净的人都往我这带?我不同意。”
白竹抓着孟疏鹤的衣服躲在身后,心中惶惶不安:“这架势怎么好似又一个姜顺......莫非这个小白脸才是太子妃?”
孟疏鹤坚定地将白竹护在身后,同时和声细语地、将早就相好的措辞同霍回旭说:“霍府连个做饭妈子都没有,难道要叫我天天做饭给你么?”
“我......” 霍回旭欲言又止——想应承自己去做,却实难为之;想提议请个貌丑家仆,又恐混入奸细难以放心。
最终只得哑口无言。
孟疏鹤乘胜追击:“再说了,只许你有霍七,不许我有白竹么?就算要拈酸吃醋,也应当我来吧?”
霍七就在一旁候着,时刻准备着按主子的命令将白竹拖出去,不料被孟疏鹤这么一说,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偷偷瞟了一眼自家主子,心中无比冤屈。
可这话似乎极大取悦了霍回旭。霍回旭神色依旧冰冷,然而眉头却显而易见地松开了。
“随便你。”他冷哼一声,“有人做饭也好......太子的厨艺实在不敢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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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霍回旭官复原职,离京赴任而在京时日无多,孟疏鹤见到他的日子反而少了。当然,趁着这段时间,孟疏鹤将自己的 “太子” 事业做得有声有色。
转眼七月流火,酷暑渐消,到了七月尾声,皇帝寿辰,朝野休沐三日,寿辰当日大摆酒席宴请文武百官,外出的官员亦受诏返京。
孟疏鹤在寿宴之上,遇见阔别已久的霍回旭。
宴席座次是按品阶来分的,霍回旭名义上只是个五品驾部郎中,便远远地坐在了角落里。
当然即便是坐在角落,那阴沉沉的脸色也实在引人注目。
孟疏鹤端着一杯茶,自坐到了他身侧,视线同霍回旭平齐,他若无其事地寒暄起来:“啊,霍大人,你不是还在明州么?这么快回来啦?”
霍回旭知道他在心虚什么,冷声道:“我听说了。”
孟疏鹤趁着霍回旭不在长安,大肆宣扬自己与霍回旭结好,连带散布一些无稽艳闻。
孟疏鹤一笑:“霍大人,那你配合些嘛,当我求求你。”
说罢他贴近霍回旭耳边,低声道:“霍大人且放宽心,那传闻中你居上位,丢脸的是我,断不碍你日后娶妻呐。”
霍回旭斜眼看他:“是么,我听到的怎么不是这样?”
孟疏鹤见霍回旭似乎并无恼羞成怒的前兆,于是试探性地揽住了他的肩膀,轻声感慨:“唉,这就不知道了,想来我更富男儿气概吧。”
霍回旭面色不善地要推开,余光却忽然瞥见角落里借酒消愁的莫祐青,心思百转千回,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啊。”
孟疏鹤却愣住了,这一笑太像霍定澜了!
“你再笑一个!”
霍回旭笑容马上收了起来:“你又透过我看谁?”
“我叫你再笑一个!”
孟疏鹤一时间忘了压低声音,这声急切的命斥惊动四座。满殿文武的目光齐刷刷投来,连座上的李崇景也放下玉杯,饶有兴味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太子,霍爱卿,你们在谈何物?”
霍回旭每天就这样左右脑互博,被老婆玩弄于股掌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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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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