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青是在慕柏川的怀里醒来的。
醒的时候慕柏川正把手贴在他的脸上，冰凉的指尖触碰着他的皮肤划过，慕子青只觉得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又来了。
他直愣愣地站起来，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疑惑地问道：“这哪儿？”
慕柏川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动作没有起来，看向慕子青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嘴巴抿成一条线。
慕子青没有察觉出来身后的异常，伸手触碰周围的石壁。
潮湿黏腻，还会渗出不明液体，周围似乎还有什么细小的活物在动。
“这什么鬼地方？”慕子青看着黏在手上的东西，嫌弃地皱眉。
慕柏川走到他身旁，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伸手递给了慕子青。
他开口解释道：“是辜老挖的隧道。”
在慕子青昏迷的那段时间。
辜老，也就是最初给慕子青二人打开房门的老头，他向慕柏川讲述了乘云郡的历史。
很多年前，乘云郡确实是盛产药草的地方。
或许是土壤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种出来的药草比寻常的药性更强，更加珍贵，这也让乘云郡的名声打响，成为以药草闻名的天下第一郡。
就在不久之前，城里突然掀起一个流言——乘云郡的土可以让人百病全消，长生不老。
一时之间无数人闯进乘云郡，把地里种的药材全部掠夺干净之后开始大范围铲土。
不知道有多少土被明码标价，卖到四面八方。
就在乘云郡上上下下都被摧毁之时，一场怪病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下的乘云郡，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凄凉城。
“按照他的说法，城中的人都死在怪病里了？”慕子青听了半天，还是没有明白慕柏川的意思。
慕柏川摇摇头：“没有。”
辜老把家中所有的药草全部都拿出来治病救人，但是根本不够。
吃了药的百姓病情也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发畏惧太阳。
慕子青站住脚步，感觉事情有些奇怪：“这么看来，应该是他有求于我们，为什么现在我们反而被关在这个地方？”
这里四通八达，一时半会根本就找不到出口。
越想越觉得不对，慕子青想到昏迷前喝的那杯水，感觉什么都说的通了，眼神十分懊恼，没好气地问道：“他和你胡说八道什么了？”
慕柏川刚想开口解释，就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慕子青的后面。
突然，慕子青的脑袋被一个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
一个老妇人从自己的身后出现，用教训小辈的语气指责道：“胡说什么呢？这么没礼貌！”
慕子青咬牙切齿，转过身去都没看见人影。
“臭小子，我在这儿。”
慕子青低头，找到声音的来源。
这位老妇人身子矮小但是面色红润，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慕子青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老妇人。
老妇人也是毫不客气地直视他，嘴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问道：“他是怎么把你们忽悠下来的？”
“是不是说让你帮他找能够重塑筋骨的莲华叶?”
听着老妇人脱口而出的话，慕柏川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老妇人眼里极好，慕柏川情绪的变化根本逃不过他。
她叹了口气，眼睛从慕子青二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用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转身像一个方向走去。
“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那两个木桶提起来，快点跟上老婆子。”老妇人的语气很冲，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她点起一盏煤油灯，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念叨那个死老头子。
“你们啊，叫我徐婆就好了。”
“辜洪福那个老东西，长着张嘴就知道胡说八道。”
慕子青走到她身边，还记着刚才被敲了脑袋的事，不服气地说道：“徐婆你不也说他是胡说八道吗，为什么我不能说？”
徐婆又狠狠锤了他一下：“臭小子，我和你能一样吗？”
她看着慕子青两人，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改不了多管闲事的毛病。”
徐婆步伐缓慢但是稳健有力的在前面带路。
不知道走了多远，借着煤油灯的光，慕子青看见了和之前的隧道石壁完全不同的地方。
能够供人走路的过道只有大概两只脚的宽度，两边都是用木头制作的，在最外面还有一个凹槽安在地上。
“把木桶里吃食倒进去。”徐婆将自己手中的桶熟练倒进去，好像对此事习以为常。
只有一盏煤油灯亮度不够，慕子青根本看不见里面深处有什么东西。
随着吃食被倒进凹槽内，一群白花花的东西从木牢深处拼命地往前扑过来。
是人。
已经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人了。
眼眶充血发红，头上光秃秃的一根头发也没有，皮肤变成了薄薄一层，青绿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不知道是不是丧失了意识，更像是只知道进食的野兽。
甚至有的“人”一听维持不到东西开始互相撕咬起来。
慕子青目瞪口呆。
“走吧。”看慕子青二人各自将饭倒完，站在原地迟迟不动的样子，徐婆开口说道，语气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
“这些，是乘云郡的百姓？”慕柏川开口问道。
徐婆点点头，说道：“是啊，还活着的都在这里了。”
也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怪病，一城的人都差点命丧于此。
就是徐婆和辜老拼尽一身医术也只能是保他们不死，代价就是永远都不能接触阳光。
为了保护村民，也为了躲避白日里来挖土的人，徐婆二人挖了这样一个巨大的地下牢笼。
隧道的出口，通向城外一处密林。
徐婆又带着慕子青二人往前走了很久，看见隐约从外透出来的光线，徐婆站住了脚步。
她看着慕子青，耐心的解释道：“辜洪福让你们找的莲华叶，不是什么重塑筋骨的，而是老头子在一本古籍中找到的能够让大伙痊愈的关键药材。”
那个老头子的腰，是年轻的时候想要救一位从高处坠落的孩子，被棍子搭在后背上，又没能得到及时医治而落下的病根。
现在想治也根本没有办法，骨头已经重新长了起来。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低着头过了。
不过辜老也不在乎这个了。
乘云郡的莲华叶早就被人强光，三十年以上的才能会发作用，如今仅剩的拥有药效的莲华叶全都在铜镇的济世堂了。
徐婆看着慕子青，从怀里掏出一枚香囊，塞到他手里，动作轻柔但是语气依旧不善：“见你与我有缘，曾你一个香囊，祝你长命百岁。”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你们就能找到出路了。”
徐婆没有看他们两个，直接转身往回走。
慕柏川站在原地，听到徐婆轻轻说了一句：“想要得到你要的，就快些把老头子要的东西拿回来。”
“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慕柏川点头行礼，转身去追慕子青的身影。
两人快马加鞭来到铜镇，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济世堂的身影。
慕子青掂了掂钱袋子，十分有把握的说道：“我就不信问不出来。”
他拦下路过的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从荷包里掏出一大把银子放在小贩的怀里，大方的说道：“你这糖葫芦，我包了。”
他把糖葫芦扛在身上，在街上转转悠悠寻找目标。
等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小孩子上钩。
慕子青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魅力不够，转头看见慕柏川面无表情的跟在自己身边。
他叹了口气，伸手一指。
“你去那边等我。”
慕柏川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走到了墙边，等待慕子青的下一步动作。
过了一会，慕子青扛着卖完所有糖葫芦的架子，眉眼张扬肆意，发尾在空中随着他的步伐一甩一甩，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逍遥。
“看看，你不在我旁边，一小会就都送完了。”慕子青骄傲道。
然后语重心长的说：“慕柏川啊，你还是好好学学我吧，别成天臭着一张脸，你这样没人会喜欢你的。”
慕柏川听见这话，嘴角稍微弯起一个弧度。
慕子青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转过头，“你还是臭着脸吧。”
……
慕柏川恢复成平时的模样，淡淡问道：“问出什么了？”
慕子青笑了笑：“当然是问出了济世堂的位置喽。”
慕子青站在一处高楼前停下脚步，看着上方写着“醉白池”三个鎏金字体的牌匾，又看了看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感慨道：“怪不得怎么都找不到济世堂，如果不说谁能知道。”
“这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济世堂，竟然建在了一座赌坊的下面。”
正说着，一群小厮把一个身材瘦弱面容憨厚的秀才从坊中抬出，四肢都被高高抬起，然后狠狠地扔在地上。
“不！不要！我、我还有、我还有的，我有。我还有娘子、我还有孩子，都给你，都赌给你——”秀才撕心裂肺的挣扎着，双腿已经被打断，挣扎着想要爬进楼。
慕子青叹了口气。
还真是人面兽心。
门口负责接待的婢女走到慕子青的身边，微微欠身，轻柔地说道：“二位公子气度不凡，可要进醉白池小酌一杯？”
慕子青点头，勾唇一笑，说道：“正有此意。”
说完，他慢步走进醉白池，然后再不经意间，轻轻踩了一脚那位秀才的手。
听见一声惨叫。
慕子青将扇子展开，半遮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小心踩到了你们的客人，他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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