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柳泰武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得的东西之后,马智郁比原先有底气多了。她现在既确认了自己在柳泰武心中的位置,又确定了柳泰武仍然对人抱有期待——不是利用,而是真的需要某人,他在索取只有他人能给予的类似支持、信任和爱这类东西。
这一点大大鼓舞了马智郁,她觉得改变柳泰武是很有可能的,他对他人——哪怕只是对她——尚有所求,就足以证明柳泰武是能被牵制的,而且这也可以从侧面印证他们的关系还算平等,各有所需嘛。所以马智郁能够更加坦然地对待自己的“学生”了,要知道之前她表面上很果决还反复冷落柳泰武,其实心里也难说有几分把握,只是尽力虚张声势,让自己不要在他面前露怯。现在她虽然称不上胸有成竹也算小有自信了,行动不再那么刻意。倒是柳泰武反而“扭捏”了起来,不像之前那样经常发消息,见面的时候也不是那副狐狸作怪满肚子坏水的模样,往往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提问倒还是会回答,就是跟发条人似的一拨一动,不问就没有反应。对于他的异样,马智郁没有太担心,甚至为此有点雀跃,他的反应越大就越像个正常人。如果柳泰武在失态之后立刻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她可能会觉得更吓人。
【不过哥哥他这样算是在尴尬吗…?他这么在意我上次说的话吗,我都没想到呢,他反应会这么大。】
马智郁小幅度偏头,悄悄瞥向沉默不语低着头画画的柳泰武。有发丝因为他的动作滑落下来,他垂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
【他会有尴尬的心情吗…还是说憋着什么坏心眼呢?】
身边的人停下手,抬起头来,马智郁做贼心虚地先快速收回视线再看向他:“画完了?”
“嗯。”柳泰武的回答从鼻腔里哼出来,短暂而沉闷。马智郁并不和他计较这点细节,拿过本子看——全是上次那群阴暗的“诅咒小人”,她又是沉重又有点想笑:平常那样的家伙画出这种幼稚的东西来,总感觉还有些可爱。
【我想什么呢,可爱是怎么一回事!】
马智郁强迫自己回过神,一页一页地翻过去,那群笔触粗糙的小人全都大同小异。至于日记,她刚刚就看过了,没有再满篇地写她,甚至比起之前可以说是可以回避了,只不过还是一堆抱怨和咒骂,好像柳泰武是全天下最受欺负的人一样。
这些东西看得马智郁忍不住叹气,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她的学生一副很不上心的样子,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一个细长的东西在把玩。她仔细一看,那是一把漂亮的银色小刀,甚至还有刻着雕花的精致刀鞘。这个东西让马智郁顿住了,她想起第五案时候在警署听到的消息——柳泰武当时正带着一把小刀,随时可以切断缠绕着他们俩手腕的脆弱的联系,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和她相互靠着直至天明。
柳泰武好像误会了她注视的含义,突然开口:“要看看吗?”
因为这是这两天他头一回主动发话,马智郁欣然同意了。她本来以为柳泰武是要递给自己看,却见他凑近靠了过来,修长的手指灵巧地退下刀鞘,像表演一样赏心悦目,马智郁不自觉地将视线停留在他的手间。这份轻微的出神让她没能及时反应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柳泰武突然靠得更近了,用小刀快速地划过她的颈间。马智郁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瑟缩了一下,紧接着下意识地往后仰,身体带动椅子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噪音。
“哥哥这是搞什么啊!”马智郁错愕地发问,手摸过自己光滑如初的脖颈,那里没有留下伤口,但是刚刚那股冰凉的触感刺得她冒鸡皮疙瘩,还有一种诡异的冲动从尾椎骨冲向大脑。即使那把小刀只是一触即离,但它带来的刺激现在还残留在她的皮肤上,一阵阵地回响。
柳泰武轻轻笑了一下,带着嘲讽的意味。他摊开手,用小刀狠狠扎进手心,又朝吓了一跳的马智郁举起手:“看,没开刃的,所以干嘛这么在意?还是智郁怕我会对你动手。”
说什么呢……他的话题跳跃得马智郁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柳泰武觉得自己刚刚的视线是在警惕他。
“你想到哪里去了?”马智郁好气又好笑,“我说了我相信我自己!所以现在我根本不管你怎么想的,无所谓你要怎么样,反正我要你停下来!我每天就在想这些事情,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早没精力还来提防你了。”
柳泰武沉默了,又开始凝视她的眼睛,他总喜欢这样,似乎想透过这一双窗户把马智郁的大脑看个透。马智郁扬起下巴,毫不逊色地瞪回去让他看个清楚。
“你真的觉得……”柳泰武终于开口了,困惑地朝她确认,“我能停下来吗?”
“可以的!”马智郁握住他的双手,认真地说,“哥哥你要相信我,好吗?”
明明是她要相信他,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让他去相信了?柳泰武垂下眼睛,缓缓地说:“好。”
“那你不继续和我闹别扭了吧?”
“…我有闹别扭吗。”
“嘁!”马智郁对psychopath的否定嗤之以鼻,“我可是你的感情老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这个——”她抽走柳泰武手里的小刀,“我没收了,谁让你上课不专心了?”
柳泰武沉默地任她为所欲为,突然又掏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小刀递给她:“这个给你。”
“什么啊?”马智郁举起两把小刀上下打量,“干嘛搞两把一样的?”
“不一样。”柳泰武从马智郁手里拿回了最开始的那把,敲了敲她手中留下的那把,“这把是开刃的。”
“嗯?!”马智郁快速地拔出小刀,在素描本上划了一下,果然很轻易地破开了口子,“这是干什么,哥哥的把戏吗?”她想不通这两把小刀原来的用处,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看向柳泰武求证,对方已经变回了她最熟悉的一脸无辜的卖乖表情:“嗯…只是个人爱好而已,这个就送给智郁作为回礼吧,不是还挺漂亮的吗。”
“你不会用它干过什么坏事吧?”
“当然还没有啦。”柳泰武朝她笑笑,看起来之前的小冲突是彻底翻篇了。这个笑容宣告闹别扭的psychopath退场,原来那个狐狸哥哥回来了,“我的情感老师可以继续上课了吗?”
【……“还”?】
马智郁狐疑地收下了那把小刀——无论它之前是做什么的,现在两把刀已经分开,甚至她手上的这把才是开刃的,柳泰武想来也做不了什么。
“咳咳。”她用清嗓表示严肃的课堂时间开始了,从带来地箱子里拿出一把锤子和一个木方块,“哥哥不是说自己经常生气吗?”
“嗯?”柳泰武没有太专注于马智郁的话,而是神色诡异地看着那把小锤子,因为他想起了之前马智郁设想他会用锤子哐当一下砸她的头,他当时就很不满意她的猜测和比喻。
“以后生气的时候,就用这个锤头——”注意到他走神,马智郁高高地举起锤子,这个动作果不其然惊动了柳泰武,他露出动物一样警惕的眼神盯着那把危险的钝器。马智郁满意地在木方块上落下一击:“——往这个上面钉钉子。”
柳泰武回过神来,看着她把锤子放下,微不可差地皱了皱鼻尖,有点厌恶的意味。马智郁朝他一摊手,不无得意地说:“看,就算是哥哥,被这样突如其来一下也会吓到吧?”
“才不一样……”柳泰武看起来很反感被这样等同起来,但他没有多争辩什么,在马智郁眼里就是心虚的默认。
“今天就到这里吧?哥哥过两天就要出院了…”马智郁从箱子里掏出一把钉子,撒在桌面上,突然想到之后的安排,“啊,这样我们该去哪里上课啊!咖啡店太容易被打断了,而且妨碍哥哥上班了,我们炸鸡店也没办法啊。”
“那…”柳泰武捧着脸看她,“我家怎么样?”
“噫!这样我是不是太危险了?”马智郁故意这么说。
“你还会担心这个呢?不是说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了吗,看来还是害怕我呢。不过智郁你放心吧,我不会在自己家动手的。”柳泰武满不在乎地直言,“那样太麻烦了,而且太容易留下把柄了。”
“天啊…这哥哥!”马智郁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坦率的杀人魔,“现在都这么直接了吗。”
“智郁应该已经习惯了吧——”柳泰武偏头,穿过落地窗而来的阳光洒在他一小部分侧脸上,和他的笑容一样温暖柔软,“——我是个坏蛋这件事。”
怎么可能习惯呢……马智郁小幅度晃了晃头:“你,用坏蛋来形容程度都太轻了,我走了,出院的时候见吧,上课的事也那个时候再谈。”
“好吧。”柳泰武耸耸肩,伸手拉住了马智郁的衣角,“不过智郁你还没告诉我呢。”
“什么啊?”
“你的心情啊。不是和我说,收到礼物会感到幸福吗?还是说你不觉得那个是礼物?我觉得很漂亮,挺适合你的。”柳泰武挥挥自己那把小刀提醒她。
[像这样给喜欢的人送花,双方都会感到幸福,不过不仅仅是花,其他礼物也是同样的道理]
【喜欢的人……】
放着小刀的口袋好像突然沉重了起来,扯着她往一边下坠。马智郁的睫毛颤动着泄露她的心情:“如果像我说的那样,我是很开心的。”
“像你说的那样?”柳泰武看起来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歪着头盯着她看,“智郁你靠过来一点。”
“干嘛啊…”靠近他的前车之鉴才刚刚发生过,马智郁谨慎地挪动了一小步。
“再近一点嘛,我手里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柳泰武伸手一推,把原来在一边的锤子也给推到桌子的另一边去了,“你看,现在也不可能给你的脑袋来一下。”
秉持着两人之间微妙而诡异的信任约定,外加一点点鬼迷心窍,马智郁靠了过去。就见柳泰武也俯身凑了过来,他的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力道柔和地将她的头往边上偏了偏。马智郁的视线落在了窗外明亮的天空和庭院,云被风吹动,她的侧脸也在此刻落下了柔软的触感,又随着那片云轻飘飘地离开了。
她没办法估计这一切发生的时间,愣愣地转过头,摸着自己的脸看向身边的人。那个用坏蛋称呼都太过轻佻的恶魔,却有着最善良的眼睛,不笑的时候都有着美好的弧度,在没有光照的阴影里也像湖面一样闪烁波动,好像蓄满了柔和的情愫。
好像在认真的喜欢她。
“怎么办,如果不能确认智郁肯定在开心的话,我好像现在就会有点生气呢。”
“这是…”马智郁还是摸着自己的脸,不自觉地询问。
“不算太出格吧?作为……”柳泰武一转眼睛,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互相喜欢的师生和医患?”
他就这样笑眯眯地注视着她,直到马智郁一言不发地落荒而逃都没有其他的动作。回想着她刚刚泛红的耳根和怔愣的表情,柳泰武放纵自己笑出了声。
“哈哈…”他伸长手,把被甩开的锤子捞回来,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桌面。“出院啊,朴虎硕那家伙好像也已经出来了吧,得去见一面。”
柳泰武一手撑脸,一面思忖着:他不想立刻搞砸了和马智郁的关系,但是也不想太听她的话。那天她是真的激怒了他,柳泰武甚至想伸手扼住她的喉咙,让那张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灵巧的嘴再也吐不出一个他不爱听的话。那些东西他一个字也不承认,不过要怎么让马智郁明白她是大错特错的呢?反过来操纵原岬童夷好像是个不错的点子。让马智郁知道,他当然能掌控一切,不管是被他奉为神明的岬童夷还是他自己。而且自己不动手而是朴虎硕去做,也不算违背了和马智郁的约定,他只是推波助澜一下。那家伙本来就是杀人犯,如果朴虎硕动手被警察抓住了也很有趣,马智郁会高兴吗?
不过……柳泰武将视线落在锤子上:这样和马智郁继续下去真的好吗,停下来的他还需要她吗,要不然还是在结束之前杀掉算了?尽管柳泰武不会承认的,他也隐隐察觉到马智郁对自己的影响走向了失控的方向。他一直以来都在追求的索尼娅,只用像一尊小圣母像一样待在他手心就够了。而现在的马智郁逐渐偏离他的预期,或者说一开始就不一样,她是很鲜活很主动的人,不是一个由柳泰武掌控,静静地听他忏悔的泥塑。
铛——铛——铛——
他的手抚上了胸口的心脏项链,自那天起柳泰武就将它放在衣服外。
铛——铛——铛——
杀掉的话,当然不能别人来动手,只能是他,但是该怎么杀,怎么杀呢?岬童夷的方法pass,得是柳泰武的手法。钝器太粗鲁了,还被她说得太傻了,也pass,刀?还是…
铛——铛——铛——
柳泰武看向自己的手,它们完全称得上修长漂亮,似乎可以轻松地握住某条纤细的脖颈。
如果可以的话,果然还是希望这样……能够感受到她的体温。
哐当!
柳泰武烦躁地把锤子扔开了,站起身在病房里面转圈。他撇过头,桌子上那堆钉子和蓝色的木方块突兀地扎眼,于是柳泰武重新走回去,拿起钉子立在木质方块上,捡回锤子开始砸了起来。
杀,不杀,杀,不杀……
很快最后一根钉子也被他暴力地固定在了木块上。柳泰武伸手一摸,没有摸到更多的钉子了,才喘着气反应过来,他看着现在和抽象刺猬一样的木块,情绪突然一空,变得茫然起来。
【说是生气的时候钉一个…我一下就给钉完了,怎么办?】
柳泰武转动着木块打量,又觉得这样太蠢了,把它重新放回桌面。
【什么怎么办…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刚刚,最后是杀,还是不杀来着。】
他走到沙发椅边躺下来,目光还是停留在桌子上那个滑稽的艺术品上。
【……再说吧,现在不还挺有趣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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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失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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