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玄色圆领便服,干练挺拔,不失隽爽,不知是不是赶得太急,额上覆盖一层薄汗,就连气息都不稳。
可纪景和就是纪景和,胸口的起伏压得极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复礼的克制。
瑜安仰着头望他,一瞬不瞬,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点关于自己的关怀和喜欢,可哪怕穷极天地,她都找不到一丝一毫。
他说得今日有事,就是从宫中骑马赶到城郊,来此地找徐静书罢了。
徐静书:“你怎么赶来得这般早,我原以为,你得快天黑那会儿呢。”
瑜安忍着酸涩,像是逃兵般,无奈将目光移开,向后退了一步,分别与纪景和和徐静书拉开距离,哪怕心中有多在乎,也有意将自己摘离。
徐静书轻轻笑了一声,熟稔地递上了帕子,“我和瑜安方才还提你呢,你就来了,真是巧。”
纪景和倒是没接,只是轻轻向她轻轻颔首,随后将视线移到了瑜安身上。
“你怎么在这儿?”
瑜安已近麻木,可当抬头看着他微蹙起的眉头,胸口却依旧毫无预料地发痛,就像是有人随意蹂躏,叫她喘不上气。
她缓了缓,刚准备开口解释,便听见徐静书的丫鬟在一旁喊,像是算准了般。
“褚少爷在路边玩射侯,没成想箭矢脱了靶,惊扰了马车,把小姐要送给您的兰花砸坏了。”丫鬟说着,还将马车的帘子掀开给纪景和看。
那盆长得正好的兰花,如今已经碎了花盆,折断了叶子,就算重新种回去,怕也养不大活了。
纪景和瞥了一眼,面色更沉,徐静书急忙解释:“府上兰花不止这一盆,往后我再差人给你送上一盆,不是什么大事……”
“可这是小姐悉心栽培了三个月的……”丫鬟犹有怨气地说。
瑜安静待纪景和的训斥,在他出声之后,果然……
“既然射艺不精,便不要轻易露手,难道是知道在场的都是平头百姓,就算伤了也无人敢追责,便无所顾虑?”
他一字一句地道,尤其是当着徐静书的面,愈加叫瑜安进退两难,甚至叫她不知如何应答。
褚琢安听见纪景和这般言语,忍不住道:“姐夫,这件事是我引起,与我姐无关,况且我射艺往日很好,不知今日为何,就失了手,说不定是摊位老板怕赔本,便在那弓箭上动了手脚,今日之事绝非有意啊。”
听着褚琢安还要上前理论,瑜安急忙伸手拦住,趁早将这件事的过错揽了下来。
“此事是我姐弟之过,琢安年纪尚小,不懂周全,怪我思虑不周,不早劝导,引得马车受惊。”
不等纪景和回应,徐静书率先开了口。
“景和就是太谨慎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苛责……”
“祸患常积于忽微,今时不改,是想在往后酿成大错再改?”瑜安打断道,也当是提前说了纪景和想说的话。
她不知徐静书在他心中有多重要,不知他今日如此动怒,究竟是因为他们姐弟惊扰了徐静书的马车,砸了原属于他的兰花,还是因为箭矢脱靶,可能会伤及街上的百姓。
但对于当下来说,除了挨训,她无甚补救之法。
与其将脸面撕开叫外人看了笑话,倒不如一把认了,早点结束,也少些遭罪。
视线落在那双稍稍泛红眼睛的视线,纪景和原本想要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瑜安:“今日之事愧怍,实没想到,我们姐弟的无意之举竟酿成大祸,徐小姐对不住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告辞。”
不等瑜安抬脚,徐静书就立马拉住了她,“今日之事也怨我,不全是你的过错,可千万别因为这个伤了你们夫妻情分,我大病初愈,过会儿进去上柱香后,也要早些回去休息了。你们二人不必理我,听说附近的桃林泉水小有名气,你俩不如过去逛逛。”
瑜安用劲挣开徐静书的手,强装坦然道:“不必了,你们不是还有事相商?我就不便打扰徐小姐和大爷了。”
话语落下,瑜安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褚琢安向纪景和行礼过后,便追上去了。
纪景和转头看向远处的身影,眉头皱得愈深,本该生出的那点心软,最后也被理性吞噬的半点不剩。
本来好好的人,怎得就今日耍起了小性子。
“我来之前,你们可说了什么?”他问。
徐静书收了些笑容,和声道:“不过是说了些陈年往事,聊起你我之前的日子罢了。”
纪景和:“她可说了什么?”
据她了解,纪景和是从不对这些小事留意的,今日竟几次三番的询问,叫她意外许多。
徐静书顿了顿:“没说什么……大概是提起旧事时,多想误会了。”
她仔细观察着纪景和神情的变化,一股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如对弈时失算而败,叫她心生不安。
*
瑜安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言,褚琢安打量着她失落的样子,安慰了两句毫无作用后,便选择了乖乖闭嘴,心底自责自己今日大意,竟闯出如此祸事。
但只有瑜安心里清楚,今日这件事与箭矢脱靶关系不大,与那盆被砸的兰花关系也不大,大的是箭矢脱靶惊了徐静书的马,差点叫他关心在意的人受了危险。仅此而已。
纪景和和徐静书相熟许久,那那颗檀珠他拿了多久……久到叫他日日贴身,久到连上面的丝绦都褪了颜色。
那把鹿鸣琴原是在徐静书手中的,那这么看来,如若不是徐家出了事,如今嫁给纪景和的,该是徐静书才是,而不是她。
怪不得自她嫁过去之后,府中上上下下都对她爱答不理,与徐静书对比起来,她确实样样拿不出手。
貌不惊人,资质平平的她,怎么能与京城第一才女相较。
原来郎才女貌是众人皆知的事,唯独她不知而已。
倒是她误了别人。
“姐,我今日闯了大祸,惹恼了姐夫,咋办?”褚琢安无措问。
瑜安渐渐回神,哑声道:“没事儿,他就是常年冷脸的人,不一定是真生气了,你别放在心上。”
褚琢安:“他万一迁怒与你怎么办?我要怎么补偿才好……”
瑜安拍了怕他的胳膊以示安慰,强扯出一丝干瘪的笑容,“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他也不会迁怒与我,他就是怕咱们万一出了意外,关心咱们罢了,等我回去,大不了赔他一盆兰花就行了,不会有事的。”
褚琢安半信半疑,刚要说办法,就被瑜安早早猜中拦下了。
“不许告诉爹,这件事你给我憋在肚子里,不然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
褚行简常年案牍劳形,单是朝政上的糟心事便不胜枚举,何必再因她的小事叫他分心担忧。
昨日在家中,她看得明白,褚行简比她更担心她的婚事,生怕她过得不好。
也正是如此,才不能叫他知道。
送褚琢安回家后,瑜安便回了纪府向沈秋兰复命,并未多耽搁。
回半亩院后,宝珠惊讶她回来这般早,按理来说带着小郎君,该是玩得尽兴后才归家。
正要询问路上可否顺利,可是当看清瑜安的神情,不妙之感涌上心头,这是沈秋兰又训人了?
“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宝珠接过她脱下的外氅,待她再转头瞧时,那道萎靡的身影已经朝窗边走去。
瑜安瞧着那盆养了一个月的兰花,胸口除了一直犯空外,此时也感受不到什么了。当初刚嫁过来,见不到纪景和人,便一直从沈秋兰的身边打听关于他的一切。
他喜欢兰花,她养了一盆,如今刚好还赔给他。
“宝珠,把这盆兰花送去姑爷书房去。”
宝珠怔住,“怎么好端端地,现在就要送?”分明说好,待养够一年再送的。
“赔他的。”瑜安带着某种决然折身,朝床边走去,“我累了,想睡一会儿,晚饭就不吃了。”
不等宝珠回答,瑜安便已经上了床。
宝珠不清楚今日出门发生了什么,但她确定的是,姑娘和姑爷又有了龃龉,可不吃饭不行啊……
宝珠心中思量,先将那盆兰花送去了书房,随后叫厨房随时备着饭菜。
刚过了酉时,纪景和便回来了。
看着紧闭的厢门和窗户,纪景和立在门外犹豫,宝珠眼尖,赶紧开口解释:“夫人回来后就睡下了,晚饭也没吃。”
“歇下多久了?”
“一个时辰了。”
纪景和心底埋下口气,“你去厨房将晚饭端来,夫人与我一道用。”
宝珠愣了下,连声应下后去了。
纪景和推门而入,动作算得上小心,走近床后掀开了帘子。
瑜安正是面朝外侧躺着,发髻并未拆卸,衣裳也完好的穿在身上,也正是因为如此,睡得或许不舒服,叫她生出了一脑门的薄汗。
那张白净的鹅蛋脸不复平静,紧紧皱着眉头,仿佛清醒时烦躁的事情睡着之后都不能忘记,照旧在脑中作祟着。
现在睡醒了,晚上还睡不睡了?
轻拍她的肩膀几下,见之还无反应,他便坐在床畔静等了一会儿,抬手擦去她鬓角的湿润,不过顷刻,床上的人睁眼醒了,双眼带着意外的茫然,好像还在确定眼前之人是真是虚。
瑜安正要开口问,便听见那道毫无又钝又硬,毫无起伏的声音。
“起床吃饭。”
别弃文,别弃文
马上马上[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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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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