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多家医馆、药铺的神药一夜间不翼而飞,层层报案至监察司。副使韩伯廉接手此案,挂帅调查。不出半日,消息传入宫中。一道圣旨下来,命刑部与监察司一同查案,务必尽早将盗贼绳之于法。刑部尚书顾云之接旨,派得意门生孟子萍与监察司接洽。
这日孟子萍前来监察司议事,恰好也是苏黎销假归来上职之日。俩人在监察司门前的台阶上碰头,互相行礼,一番客套过后苏黎便要离开。
“听闻苏大人遭遇贼人埋伏,身受重伤,不知现下可好些了?”孟子萍关心地问道。
苏黎道:“还死不了。多谢孟大人关心。”说完扭头便走,再也不给孟子萍任何搭话的机会。
孟子萍苦笑一下,略显惆怅。
监察司的议事厅里多出一个刑部的人,韩伯廉与其他人一样,处处防备,视刑部孟子萍为眼中钉、肉中刺。
监察司与刑部势同水火,已是明摆着的事了。而此时德帝却下旨让两个不合的部门联合调查,无人知道德帝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来了有一会了,却迟迟不议事。相反,韩伯廉与手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俨然将这肃然庄严的监察司议事厅当成了寻欢作乐的勾栏瓦舍。
孟子萍等不及了,起身恭敬行礼,道:“韩大人,不知何事开始?”
“人还没到齐,你急什么?”韩伯廉抱着胳膊瞥他一眼,“孟大人,我们在划拳,你玩不玩?”
孟子萍挺直身板,一板一眼道:“上职期间下官不玩,下职了也不玩。韩大人自个玩吧。”
韩伯廉笑笑,对自己的一众手下道:“你们看看孟大人多尽忠职守,以后要多向孟大人学习知道吗?”
“是。”一众手下抱拳,随后哄堂大笑。
孟子萍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他教养极好,再难堪也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发作。
韩伯廉这小子分明就是在没事找事,惹是生非,苏黎也看不下去了,道:“韩大人,你到底在等谁?若只是托辞,那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话落,一阵熟悉的笑声灌进来。没等苏黎反应过来,孙重山已一袭黑衣来到她面前,不过数月未见,头发花白,看着老了不止十岁,但精神头不错。
俩人直视着对方,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尽在不言中。不过一会,孙重山便主动移开双目,擦着苏黎的肩膀朝着韩伯廉去了。
“韩大人。”
“孙大人。”
韩伯廉与孙重山相互客套,官阶不高的孟子萍上来行礼见过孙大人,礼数周全。苏黎也上来见过孙大人,不教他挑了自己的错处。
光是寒暄客套就搞了半天,实在虚伪,也难怪当年师父戚少烽愤然辞官宁愿流浪江湖了。
这官场上的虚情假意,何时才是个头?
“韩大人。”孙重山摆完谱,才正式进入正题,“今夜子时三刻,两艘货船将会在金水门卸货,这两艘货船运的都是神药。我已将此消息散布出去。届时那盗窃神药的贼人定当出现在金水门。我此次前来就是想请监察司与刑部加派人手埋伏于金水门附近,务必将那贼人一举抓获!”
韩伯廉道:“我监察司定当尽早部署。多谢孙大人提供的这个重要线索。”
孟子萍也跟着道:“下官回去定当将孙大人之话带到。我刑部也定当配合监察司此次行动。”
韩伯廉瞧了孟子萍一眼,暗叹此人入了仕途后竟谦逊不少,不似从前在国子监那般张狂了。
“那此事就劳烦监察司与刑部了。”孙重山朝韩伯廉和孟子萍深深一拱手,拂袖而去。
孙重山走后,孟子萍也与韩伯廉告辞,说是回刑部准备准备今夜的行动。韩伯廉却嘲笑道:“你们刑部要人没人,要兵器没兵器,回去准备什么?我看孟大人还是留在监察司吧,免得走动太多泄露消息。至于顾大人那边,捎个信就行了。”
孟子萍品出韩伯廉话语中对刑部的诸多不敬,脸色变得很难看。但碍于人微言轻,便只好如韩伯廉所言,捎个口信给顾云之,自己则留在了监察司。
饭后,韩伯廉寻到苏黎休憩的厢房。苏黎刚好换好药出来,一开门便见到痴痴等在房外的韩伯廉,愣了一下,道:“找我有事?”
韩伯廉道:“你的伤还没好,晚上的行动还是别去了。”
苏黎道:“我没事,能打能跑,保证不会拖累你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怕打起来你会受伤,而我又无法时时刻刻都保护你。”韩伯廉眼里满满的关心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
苏黎无情拒绝:“韩伯廉,我苏黎并非绣花枕头,不用你时时刻刻在旁保护。”
“阿黎,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张仲贤一案,他与苏黎分歧甚大。这几个月他也没少反思,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着他。他怕与她越走越远,最后无法挽回。
“没有,你别多想。好好准备吧,晚上这一仗可不容易打。”苏黎像兄弟一般拍拍韩伯廉的肩膀,冲他大咧咧一笑。
韩伯廉侧头看看自己被拍过的肩膀,却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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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司的十二卫、刑部的精英捕快,子时不到便已全部到位,埋伏于金水门各处,无形中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即便对方手眼通天,想破这张网也须得费点工夫。
韩伯廉在部署时特意将苏黎放在自己身边,以便照看。此刻俩人乔装成货商藏匿于金水门附近的茶馆之中。
德帝沿袭前任女帝治国之道,兴农扶商,取消宵禁,只为各国商品频繁交易提供方便,刺激经济。
这个茶馆是金水河边最大的一间茶馆,老板从前入过仕途,后因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辞官还乡,在这里开了这家茶馆,供来自各国的货商休憩、谈买卖。十多年的官场生涯练就了老板的一双火眼金睛,苏黎和韩伯廉一进来他就瞧出这俩人身份不凡。照他的话来说,做买卖的身上都有股铜臭味,然而此二人并没有,此二人身上的权味更浓。
“两位官爷,这么晚了还执行公务,当真辛苦。”老板殷勤地给苏黎和韩伯廉倒茶。
苏黎回头看着他:“你哪里看出来我们不是商人?”
老板笑道:“老朽从前在大理寺干了十年校录,见过太多像你们这样视时间为无物的官员。做买卖的,都这个时辰了,哪会像您二位悠闲自得地喝茶?今日的账不用盘吗?工人的工钱不用给吗?货不用点算吗?买卖不用谈吗?”
苏黎苦笑一下。身旁的韩伯廉忍不住拱手笑道:“在下佩服。老板您眼光毒辣。没错,我们是在办差事,还请老板行个方便。”
老板也拱手道:“官爷办事,老朽定当竭尽全力配合。”说罢一挥手,小伙计端了几盘小菜上来。又道:“二位官爷,这是老朽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对了,不知方不方便问一下。二位官爷今夜办的差事可是要捉拿那盗窃神药的贼人?”
“老板,多谢款待。不过不该问的千万别问。”韩伯廉善意提点道。
“老朽懂。只不过近日城中人心惶惶,神药难求,这可让生病的人怎么活?”虽被拒绝了,但老板依然不卑不亢道,“老朽店里住了一位来自西域的货商。因水土不服,一到上京城就生了病。听说神药能治百病,便托人买来一试。果不其然,药到病除,堪比仙丹,于是便日日服用。近日神药断供,他买不到神药,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脾气也日渐暴躁,一到晚上便举止怪异,甚至还拿刀砍伤了其他住店的客人。”
苏黎算是听出了老板的话外之音。她问:“老板你认为这位西域货商之所以变成这样是服用了神药的缘故?”
“老朽可没这么说过,这位女官爷万万不可给老朽扣这顶大帽子。如今上京城中有谁不知神药已成为贡品进贡给了宫里。连宫里都稀罕的好东西,怎会叫人发狂发癫失去理性?”
“那老板病了是否也服用神药呢?”
“老朽顽固不化,对此等新奇事物不甚了解,更难以接受,因此病了仍然服用药汤,不曾服用过神药。不止是老朽,老朽的妻儿、伙计也全都没有服用过神药。”
苏黎看看这个表面糊涂顽固实则眼明心亮的老头,不由地在心里为他竖起了大拇指。而一旁的韩伯廉却是一脸诧异,对老板方才所说的话有所保留。宫里那位都在吃的神药,怎会是老板口中的这般不堪呢?
这时楼上有异响,小伙计着急忙慌地跑下来找老板。老板朝苏黎和韩伯廉拱手告辞,急急地随小伙计去了。苏黎冲韩伯廉眨眨眼,韩伯廉会意一笑,俩人起身离开,跟着老板和小伙计来到二楼。
这一层全是厢房。其中一间厢房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住客。拨开人群进到房中,一个穿着西域长袍的大胡子男人口吐黑血躺在地上。尸首干瘪如烘干的稻草,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腕上,一条条血管清晰可见,诡异的是,这些血管全是黑的。
他是中毒而死。苏黎马上想起了凤凰泣血这种北境寒苦之地的稀有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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