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春熙宫的冒牌禁卫军毕竟不是真禁卫军,没经过特殊训练,也没有一丝信念和责任,才巡逻了两圈便个个喊苦喊累,抱怨声四起。有说肚子饿了,有说腰酸背痛,有说要加钱……七嘴八舌地唠唠了一会,头领突然发怒,呵斥他们不成器。
“老大,这宫殿这么大,走上一圈得花半个时辰。还要我们挺直身板,目不斜视,不准交头接耳,不准这不准那。事儿真多!才拿他们多少钱啊!再说我看今晚这事可不简单,阵仗老大了,不会是要宫变吧?若真如此,老大,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趁现在那些当官的没空管我们。”
头领深思起来。他与他的这帮兄弟其实是山匪。他们全都是没饭吃被逼上梁山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前段日子有个当官的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找到他,说要与他做笔交易,开出一车食物、二十头牛、三十匹马、一百张面值一千贯的交子的天价。并承诺事成之后还会有更加丰厚的报酬,比如将他们偷偷安排进禁卫军,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他一听就心动了,一口答应接下此桩买卖。一开始他一直不知道今夜的任务到底是什么,直到两个时辰前,那个当官的将他们偷偷运进宫中,教他们装成禁卫军,分散到皇宫各个角落。
“我们既然拿了人家钱,就要把事给人家办好。我叶十三怎么说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得言而有信,不能让人家瞧不起。至于这宫里的事,随他们闹得天翻地覆,也与我们无关。不就是叫我们走来走去巡逻吗,有什么难的?走几圈就能得到如此丰厚的报酬,这泼天的富贵上哪找去?兄弟们,振作起来。做好我们该做的事,等拿到报酬,我们喝酒吃肉去!”
头领不愧是头领,这招画饼充饥使的不错,手底下的兄弟们真的纷纷打起精神来了,没人再抱怨了。
“老大,我不光要喝酒吃肉,我还要漂亮女人。”一个兄弟道。
这话得到了所有兄弟的支持和认同。
“等拿了这笔钱,我要上京城中的花魁陪我!”
“我不贪心。我不要什么花魁,我只要醉红楼的老板娘。她长得好看又能干,至今尚未婚配,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就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哈哈哈!”
……
众人笑个不停,不承想这时宫门打开了,朦胧夜色下走出来两个婀娜多姿的少女。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这两个犹如从天而降的仙女手中还捧着香喷喷的吃食。
美人配美食,这叫这些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山匪可如何招架得住?
“各位大哥巡夜辛苦了。这是我们娘娘吩咐小厨房特地给各位做的点心。”穿着宫女服的穆青和谭香笑着把手中的美食递向他们。
山匪们纷纷伸手去拿。可叶十三的一声怒喝,又吓得他们缩回了手。
穆青打量了一下这个冒牌禁卫军头领,穿上这身甲胄还真有几分像禁卫军,只可惜冒牌的就是冒牌的,就算披上这身皮也真不了。
内心鄙夷不已,脸上却不失笑容。从精致的玉蝶中小心捏起一块梅花形栗子糕,亲自喂到叶十三嘴边。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叶十三一下就愣住了,瞧着眼前这个温柔可人的小宫女,竟心神恍惚起来。边上的手下使劲起哄,氛围都烘托到这了,倒有点下不来了。
“叶……叶十三……”叶十三结结巴巴道,心怦怦乱跳。
穆青才不管他叫什么,她笑靥如花,细声细语地问道:“大哥,你不尝一口吗?”
少女的甜言蜜语,再加上糕点那诱人的香味,叶十三纵有千般毅力,也早溃不成军。
叶十三直直地盯着少女那双明亮的眼眸,张开嘴,轻咬一口。
软糯香甜。意乱情迷。头晕目眩。
可,怪了,怎么回事,头怎么晕乎乎的?
眼前的少女仍然笑得那么好看,她乐极了,竟然开始数数:“一、二、三……”
“三”字刚落,叶十三便再也撑不下去,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而其他吃了糕点的山匪也都陆陆续续地昏睡过去。
这时仰峰领着宫里的宫人们出来,没多久便把这些假冒禁卫军的山匪全部拖进宫中。
按照萧翎的计划,换上山匪身上的甲胄,装成禁卫军逃出春熙宫。
正当苏黎等人忙着换上甲胄,谭香忽然起意,问穆青:“阿青,看不出来你对付起男人来还真有一套。我要是男人,也被你迷倒了。”
穆青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忙着给萧翎换甲胄的仰峰,嗔道:“你胡说什么?我……我那还不是跟我家小姐学的。”
这话倒是给萧翎听去了。萧翎看看穆青,又看看苏黎,随即把苏黎拉到一边,问:“那种事,连你的丫鬟都如此信手拈来,看来你没少这样对付男人。”
苏黎剜了他一眼:“没错。不然你以为我上辈子是怎么当上皇后,又登基成女帝的。”
一句话就叫萧翎了吃了瘪。萧翎苦笑一下,耸耸肩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对了,谢谢你送的包子,以及刀片。”苏黎见他脸色不佳,便想说点好听的讨好他,毕竟等会还要倚仗他。
萧翎淡淡道:“小事一桩,随手罢了。”
“哦。”苏黎感觉没什么好说的,便走开了。
萧翎看她走到别处,心里有点不舒服。这种感觉,近段时日时有发生。时而欣喜,时而低落,时而又怒火中烧。情绪起起伏伏,躁动不已,差点将他近二十年来的筹谋毁于一旦。
一行人换好甲胄装成禁卫军顺利走出春熙宫。穆青自告奋勇留下来看着那些昏迷不醒的山匪。苏黎应允了。也不知迷药能迷多久,穆青这丫头从小跟着她学了不少对付人的阴狠手段,若那些山匪醒来后闹事,便可以把那些稀奇古怪的折磨人的手段全部施加在他们身上,叫他们知道厉害。待到所有事尘埃落定,再把他们全部抓回监察司审讯。
苏惜有些许担心穆青的处境:“那些都是穷凶极恶的山匪,留阿青一个真的没问题吗?”
谭香道:“小姐你就别瞎操心了。阿青从小跟着三小姐,手段多着呢。”
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句句都针对她?苏黎回头瞧了一眼谭香,道:“阿香,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谭香意识到说错了话,忙道:“三小姐,我也就随口一说,你别放心上。”
“我才没那么小气。”苏黎说着扫了萧翎一眼。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神情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一队人假模假样地绕着承乾殿巡逻了一圈,探探虚实。承乾殿周围防卫异常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别说他们几个大活人了。
从正门进去根本不可能,得想别的法子。
萧翎当机立断,领着他们离开承乾殿,朝着废弃的正阳宫而去。
一到正阳宫内,穿过一个废弃的花园,萧翎沿着蜿蜿蜒蜒的游廊,直接往正殿走,熟悉得如同回家一般。
刚想推开正殿大门,身后突然响起仰峰一声厉呵:“谁!出来!”
一阵窸窸簌簌的树叶声,一条黑影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众人跟前。苏惜借着一盏昏暗的宫灯看清了来人,惊呼:“司马将军!”
仰峰二话不说提剑挥去,司马空也随即抽出佩剑,与仰峰打了起来。俩人从地上打到屋顶,拆了近百招,也分不出个胜负。正阳宫本是个废宫,多年未住人,今夜也没有禁卫军巡逻。因而不管他们打得有多惊天动地,也没人会管。
青瓦上的仰峰忽然脚一滑,司马空看准时机,抬起长腿一脚把仰峰踢飞了出去。仰峰从屋顶往下坠,底下的人都为他捏一把汗,苏黎已准备飞上去帮他忙了,可他竟在半空中来了个鲤鱼打挺,身体稳稳落地。
仰峰摸摸自己的胸口,多少有点不服气,握着长剑又要飞上去。萧翎走了过来,劝他住手。而此时司马空也飞下屋顶,长身玉立在众人面前。
司马空行礼:“见过晋南王。”
萧翎笑道:“司马将军好身手。方才才是司马将军的真本事,平日里都是在装,是吧?”
“方才末将也不过才使出了两成功力。”
仰峰急眼了:“你……”
萧翎立即朝他使个眼色,继续对司马空道:“司马将军,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夜宫中形势严峻,想必将军也清楚其中厉害。我等想前往承乾殿救治陛下,还请将军行个方便,今夜就当没见过我们。”
司马空想了想,道:“皇后与太师的势力现已遍布宫里宫外,宫变一触即发。王爷闲散了这么多年,不问世事,为何如今却要掺和其中?难道就不怕卷入宫廷之争,死无葬身之地吗?”
萧翎道:“我当然怕,我还怕得要命。可陛下毕竟是我皇兄,于我有扶育之恩。如今他身陷险境,我不能坐视不理。司马将军说这番话,想来早已知道你的禁卫军中藏了太师大人的人。”
“是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反正今夜一过,王朝更迭,谁坐那个位子都与我无关。我没有与他们任何一方作对,他们也不会拿我怎样。”
萧翎笑了:“是吗?将军莫非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哦?那末将倒要向王爷好好请教一番了。”
“自古以来朝代更迭无人能真正幸免,何况禁卫军还是陛下私军,而你司马将军是禁卫军的大将军。今夜宫廷哗变在即,若宫变成功,你身为陛下私军的大将军,即便中立而为,不管不问,也休想逃过新帝登基后的针对。一旦新帝登基,你这个前帝王的心腹,还会有好日子过?若宫变失败,你也难逃追责,陛下定治你个治军不严、护驾不利之罪。司马将军,都火烧眉毛了,而你却还无所作为,摇摆不定,本王真替你担心啊!”
司马空脸色一变,思忖再三后突然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还请王爷给末将指一条明路!”
萧翎单手将他扶起,道:“司马将军,我等只想前去承乾殿营救陛下,请将军协助我们。”
司马空犹豫了起来。这事,甚是棘手。若不成功,那就得罪韩皇后和韩太师了。
见他如此犹豫,苏惜忍不住怒骂道:“堂堂禁卫军大将军,是非黑白面前竟如此犹豫不决,只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尔不配这身甲胄!”
此话甚是过激,在场之人都愣住了。苏家二小姐向来柔弱温顺,对人和颜悦色,竟也有疾言厉色这面。且骂的还是堂堂禁卫军大将军,这下好了,该怎么圆场?
正当所有人担心司马空会因此翻脸一走了之,司马空竟惭愧道:“二小姐教训的是,是我没用。王爷放心,我定当全力协助各位营救陛下。”
萧翎道:“那就多谢司马将军了。”
司马空一改方才的傲慢脾气,谦逊道:“王爷需要末将怎么帮?”
“司马将军只须将禁卫军中的太师爪牙一一拔除即可。”
“是。此事我这就去办。”
“将军一定要万分小心,万万不可让太师的人察觉到异样。”
司马空抱拳道:“这个王爷请放心,我司马空别的不会,糊弄人最是拿手。我一定做得让任何人都瞧不出端倪,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之时,他们的党羽和爪牙已全部拔除。”
离开前,他还特意在苏惜身旁停留一会,好好瞧了一番这个令他大开眼界的苏家二小姐。
苏惜给他瞧得心里发毛,拽紧了苏黎的手往苏黎身后躲。
苏黎看出来点什么,可此时并非谈儿女情长之时。待司马空离开后,她马上问萧翎要带他们去哪。
萧翎没说话,带他们进入正殿,熟门熟路地找到床榻,二话不说将早已堆满灰尘、烂得不成样子的床板掀开。仰峰很是适宜地点了一根火折子。借着光亮,众人皆惊,底下竟是空的,好似一条通道,也不知通向何处。
“走吧。”萧翎带头下去,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下,仰峰殿后。
下面果真是个甬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苏黎心中似乎已有答案,边走边问萧翎:“这条密道是不是通往承乾殿?”
萧翎冷冽一笑,虽没说是,但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苏黎继续试探:“曾在翻阅监察司案卷时发现这样一桩悬案。惠佑二年,大越大败北戎,北戎国主将含珠公主和亲给大越。含珠公主乃北戎第一美人,美艳不可方物,一进宫便深得惠帝喜爱,同年册封为晋贵妃,地位仅次于武后。晋贵妃得宠多年,可惜惠佑十年便香消玉殒了。尸首被宫女发现时就躺在方才那张床榻上。但案卷里并没记载晋贵妃是怎么死的,这桩案子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萧翎道:“她是自己服毒自尽的。”
苏黎问:“你怎会知道?”
“因为——”萧翎拽了拽拳头,好似做了一番激烈的挣扎,痛苦不堪道,“她是我母妃。”
苏黎早已猜到,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震撼和难以置信。
“这条密道是父皇所建,只为下朝后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正阳宫与我母妃相会。他真的很爱我母妃。”萧翎又道。
“那晋贵妃为何要自杀?”
萧翎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难以捉摸。
苏黎也不是傻子,立即转换话题:“这次你为何要以身犯险帮我?”
萧翎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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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
后面寝殿,德帝躺在龙床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太医院李院使使出浑身解数,可就是救不醒德帝,急得满头大汗。
韩皇后、太子萧誉、韩太师进到殿内。李院使忙给三位行礼。
韩皇后问:“李院使,陛下如何了?”
李院使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已经尽力,陛下依然未醒,恐怕……请皇后娘娘恕罪!”
谁知韩皇后却笑着扶起李院使:“李院使你对陛下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何罪之有呢?”
这么一来,李院使越发紧张了。
“李院使,本宫要你去前殿宣布陛下薨逝……”
“可是陛下尚有一丝气息呀!”
祸从口出。脱口而出后方才察觉到不对,急得立即跪下了。
韩太师道:“起来吧。你只管去前殿宣布陛下死讯,这里的事你不必管,也别多嘴。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卑职这就去。”李院使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去前殿了。
韩太师从袖中拿出一卷黄绫圣旨,对韩皇后和萧誉道:“圣旨我已拟好。等陛下薨逝,即刻宣旨由太子殿下即位。”
萧誉瞧着舅舅手中的圣旨,想想自己过了今夜便是这大越的国主,便激动不已。可床榻上的德帝尚未断气,这可如何是好?
他提出了这个疑问。不承想韩皇后早已有了后招。
“陛下不肯断气薨逝,那我们便帮帮他,坐实了这一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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