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清晨第一缕阳光先唤醒沈朝的，是难以描述的窒息感。
呼吸受阻使沈朝不得不从睡梦中醒来，抬头一看，发现胸口趴着只大狗。他无奈地又倒了回去，握住胸口毛茸茸的耳朵。忽然，手中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沈朝垂眸，对上双金色的眼睛，视线往后移去，白色的狼尾摇到飞起，他忍不住抿唇轻笑：“小白，大早上好热情啊。”
狗狗都是这样的吗？永远充满活力。沈朝不知道，裴霁不想知道，他缓缓垂下尾巴，觉得大事有点不妙，怎么过了一个晚上，他就被沈朝驯出狗的本能了。
再这样下去，他北极狼的尊严何在！！！
“乖乖起开，我去做个饭。”沈朝拍拍裴霁的屁股，裴霁立刻懂事地让开，摇着尾巴跟着裴霁走进厨房。
嗯，等等，摇着尾巴？
裴霁窝在沈朝脚边，沈朝随手丢给裴霁一个骨头，放在边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他打开消息看了眼，有些失落地喃喃自语：“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消息是陌生网友发过来的，说愿意收养狗狗，还主动说明了他的家庭情况和条件，看起来很真诚。
给裴霁找个负责的主人按理来说是沈朝期望的，但真收到消息，即将把裴霁送人时，沈朝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他蹲下来，将裴霁抱入怀中，不断摸着裴霁的背。
裴霁贴在沈朝胸口，透过沈朝身上薄薄的布料，感受着他胸口的热量，很令人安心的感觉，裴霁舒服地闭上眼哼唧。
但右耳边传来的话却让裴霁猛地睁开双眼。
“有好心人想收养你，我等会儿给你拍几张照片。你乖乖配合，顺利的话，就能去豪门里吃香喝辣了，到时候就忘了我吧。”沈朝的嗓音很低，心情不太好的他却还记着开玩笑哄小狗。
裴霁不明白沈朝为什么总惦记着给他找个主人，明明沈朝松开他时，他分明看到了沈朝发红的眼眶。
他很想告诉沈朝，就算沈朝身体不好也没关系，他会乖乖的不给他添麻烦；就算沈朝条件一般也没关系，他很好养活不挑食。
可裴霁现在说不了话，只能看着沈朝拿起手机干着急。
沈朝吸吸鼻子，因心情不佳脸色也跟着发白，他撑着桌子站起来，眼前开始发麻，却还握着手机打开相机，硬提起精神，想着给裴霁找个靠谱的好去处，总好过跟着他这个照顾不好裴霁的病秧子。
裴霁见沈朝真要将他拍照送人，着急地绕着沈朝转不给他拍，沈朝被裴霁晃得头晕，轻声叫了句小白，扶着桌角慢慢坐到地上，攥紧胸口的衣服用力呼吸。
双眼因痛苦而沁出泪花，隔着朦胧的眼泪，沈朝看见他的小狗在身边转了两圈后径直向门口奔去。沈朝缓缓闭上眼睛，身心俱疲地倚在桌角边睡了过去。
“沈朝，沈朝？”
沈朝的肩膀被小幅度推动，他紧拧着眉，猛地吸了口气，从噩梦中脱身，眼睛无神地眨了会儿，才弄清楚眼前的情况：“秦叔。”
“小白？”他看着柔顺地趴在他腿上的大狗，眼睛都亮了几分，“你没走啊？”
“走了啊，”来人是沈朝的邻居，他误以为沈朝是怪裴霁没去叫人，热情地为裴霁说话，“就是你这狗来找得我，拽着我袖子硬将我拉来，懂事得很。”
沈朝闻言一笑，裴霁趴在他膝盖上瞧得有些呆了，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沈朝这样笑起来真好看。
沈朝想将裴霁拉过来，还没用几分力，裴霁就感受到沈朝的意图，主动钻进他的怀里，让沈朝抱了个满怀。
沈朝将右脸贴在裴霁的头顶，毛茸茸的狼毛顺从地被压弯：“是啊，他超懂事的。”
沈朝的声音很轻，比起说给邻居，更像喃喃自语，但裴霁离得近，他听到了，于是有只大狼的尾巴又忍不住高兴地甩起来。
送走邻居不久，沈朝接到一个电话，他挂了电话就带着裴霁出门，一辆汽车不偏不倚地停在小院门口。
沈朝要带裴霁去宠物医院看看它身上的伤，但一向很乖的裴霁这时候却说什么都不肯配合沈朝，怎么哄都不上车，满院子乱蹿。
车主降下车窗，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声。沈朝无奈，只好向车主道歉，说不去了。
目送汽车离开的车尾气，沈朝一个眼神都没给躲在树后的裴霁，冷着脸坐进粉色小三轮，下颌紧绷，就连原本温柔的桃花眼都变得凌厉，周身的气压很低很低。
裴霁闹过沈朝好几回，但从没见过沈朝这么生气，他心里直打鼓，也不敢躲了，讪讪地贴到沈朝身边，拿头拱了下沈朝的腿，撩起眼皮偷偷观察沈朝消气没有。
腿被不停地蹭，耳边还传来哼哼唧唧的讨好声，沈朝恍若未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的院门，手不耐烦地搭在方向盘上按喇叭。
感觉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沈朝不动声色地看向后视镜，一只大狗沮丧地趴在后面的座位上，耳朵和眼皮都耷拉着，垂下座位的爪子偷偷抬起试图搭上沈朝的胳膊。
沈朝不动声色地勾勾唇，挨着裴霁那边的胳膊很坏地收回，爪子在空中扒拉两下，什么都没抓住。于是后座又传来哼唧一声，这回的哼唧都带了些哽咽。
小小的半封闭三轮里，少年眉眼弯弯，含笑贴近椅背，手臂顺着坐姿自然而然地向后放，被一只狼爪得逞地抓住，狼爪轻踩少年的手臂，直到听到前座传来一声隐晦的笑声，那狼像得了准许，高兴地抬起头，原本垂下的耳朵重新翘了起来，尾巴贴在座椅上微微晃动，甩出小小的声响。
小三轮一路朝着市里的方向开，中途氛围也算融洽，直到沈朝的手机响起。
“你好，请问是沈先生吗？我是之前和您联系过想收养狗狗的。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带狗狗过来，我们可以具体聊下收养相关的事情。”
搭在手臂上的爪子僵住，沈朝下意识朝后座看去，裴霁的嘴角向下撇着，他总觉得小白脸上的表情格外委屈，好像在控诉为什么要把他送人。
事实上，裴霁真是如此想的，他以为闹了几场，送人的事已经作罢，没想到沈朝还是把他带出门想将他送走。
裴霁觉得鼻尖发酸，沈朝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无情，况且，吻，对，沈朝的真爱之吻还没拿到，他不能离开沈朝身边，他要回去，说什么都不能被沈朝送走。
“沈先生，您还在听吗？”
“啊，抱歉，”沈朝将车停在路边，想说他还要犹豫下，暂时不送走狗。但车刚停下，小白就自己跳下车，朝着回去的路狂奔，沈朝立刻下车大喊小白，裴霁的脚步一顿，但没回头，毫不犹豫地接着向前跑。
此刻还没进城，乡下的路七拐八拐，沈朝身体不好，裴霁跑得又快，短短几分钟，沈朝就找不见裴霁了。
沈朝不得已停下来，看着空旷的乡村路，又急又气，整个人都在发抖，竭力抑制住被气出的泪花，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和电话那头说：“抱歉，狗我暂时不送了。”
他坐回车上，反复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裴霁所有的异常和闹腾似乎都是从要送走他开始。
沈朝心累地捏捏鼻梁，认命地独自开车向市区方向去。
推开自家小院的门，沈朝一路上悬着的心落了回去。果然，裴霁自己回来了，从他自己跳下车的地方到家里，有很长一段路，裴霁还带着伤，大概是累着了，靠在房子门口睡得昏天黑地，连沈朝回来都没注意。
沈朝刻意托住袋子底部，不让药盒发出响动，轻手轻脚地来到裴霁身边，蹲下去，认真观察他的小狗。
裴霁前爪的伤因为长途跋涉有些渗血，眼皮紧紧阖着，蜷缩在门口，没有安全感地哼哼。有风刮过，微凉的感觉使他无意识轻颤。
沈朝往前蹲了些，挡去偶来的春风。裴霁有所感般循着热源蹭到沈朝脚边，睡得比方才安心不少。
沈朝摸摸裴霁顺着呼吸轻微起伏的肚子，喃喃道：“满身伤还乱跑，以为把自己搞得这么可怜我就不生气了吗？”
他还真的不生气，硬要说，心疼更多些。沈朝慢慢给裴霁顺毛，摸到一处，裴霁猛然抖动，沈朝拨开狼毛才发现那处竟有个细微的划伤。
沈朝坐到台阶边，看着天上的月亮，身后是睡着的北极狼。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是个孤儿，孤身一人直到猝死，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因为忙于工作连朋友都没几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本以为有了父母，结果他只是真假少爷里的假少爷、龙傲天小说里的炮灰垫脚石，穿过来的那天他就被父母拿着一千万，客客气气地赶出家门送到乡下。
他永远都是那么孤独，有时候沈朝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直到这回，他第一次被毫不犹豫地坚定选择，虽然……选择他的是只小狗。
沈朝笑了下，弯腰用他的鼻子碰碰大狼鼻子。
他被两世的父母抛下，小白也被原来的主人抛下，既然这样，那就——
“一起做个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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