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柏熙是被廊下扫落叶的沙沙声吵醒的。
她睁眼时,朵儿正对着晨光比对临摹的布防图,笔尖在宣纸上勾勒出细密的关卡轮廓,与原图几乎分毫不差。
“醒了?”朵儿头也没抬,“芸儿把早饭备在暖阁了,莲子粥还温着。”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要找机会把布防图放回去。”
柏熙仔细想想,想到了个好主意:“今天我不是要去跟陆云流谈俸禄的事情吗,你把账本送到他的书房,然后趁机塞回去就可以啦。”
朵儿点头淡淡道:“我不在,你不要乱说话。”
“知道啦知道啦。”柏熙揉着腰坐起身,昨夜翻窗时扭到的地方隐隐作痛,她龇牙咧嘴地抱怨腰疼的要死。
刚梳洗完,前厅就来人传话,说陆云流等着商议各房份例。
柏熙走进正厅,见陆云流正端起一杯热茶,被热气烫到了嘴唇,他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将杯子放下。
“侯爷早。”柏熙在旁边坐下,将备用的帐册递了过去,“各房份例我核了一遍,三姨娘的月钱该添二两,她那房刚添了个小厨房;五姨娘的炭火可以增些,她素来怕冷。”
柏熙将朵儿教她的话术原封不动地说出来,这时候才在心里感叹这陆云流娶的姨娘够多啊。
陆云流的目光从砚台移到账册上,指尖在“兰香”那页顿住:“兰香的份例,按你说的添三成。”
“可以。”柏熙答得干脆,却在他要落笔时补充,“但得记在后面的‘特支’栏里,注明是‘侯爷特批’。”
她笑得像个合格的财务,“府里账房得留底,免得日后查起来说不清。”
陆云流笔尖一顿,这是在防着兰香借份例搞小动作,却又说得滴水不漏。
他终是在“特支”栏下签了字,忽然道:“晚上晋王府设宴,你随我一同去。”
柏熙愣住了——这晚宴来得太巧,正好撞上她们计划送情报的时间。
“怎么,不愿去?”陆云流抬眼,“晋王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你去露露脸,对你我都好。”
“自然愿去。”柏熙压下心头的波澜,语气平稳,“只是府里的事……”
“有兰香照看着。”陆云流打断她,目光扫过她鬓边的点翠步摇,“记得穿那件石榴红的宫装,体面些。”
没有叫兰香,还特意点了石榴红宫装——他平定叛乱有功的赏赐,这是要在晋王面前做足‘夫妻和睦’的样子?
离开前厅时,柏熙的指尖冰凉。
“站住,你是……夫人的丫鬟?”
朵儿手里端着账册,账册旁放着柏熙的令牌,正要走进书房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我奉夫人之命来给侯爷送账本。”朵儿不卑不亢,又自带威压。
侍卫看到了柏熙的令牌,接过账本翻了两页,见里面只有密密麻麻的账目,又核对了令牌上的刻字,这才侧身放行。
书房空无一人,朵儿找到昨晚那个书架前第三排最右边那本《孙子兵法》,将布防图迅速放进暗格里。
回到别院,她立刻关上门,柏熙的吐槽声她在外边就听见了,这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估计两人的小命都不保。
“晚宴怎么会这么巧就是今天?要么真的是我们运气不好,要么他们可能知道今天大魏会有异动。”
朵儿将临摹好的布防图卷成细轴,塞进竹制的笔杆里:“不管是哪种,情报必须今晚送出去。布防图上的暗哨位置,三日后就会变动,一旦换防,之前的部署就全作废了。”
“那晚宴我得去,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柏熙快速盘算,“你想办法混出府,去接头。我在宴会上尽量拖延,实在不行就装醉,反正避免露馅儿就好。”
朵儿摇头:“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靖安王与陆云流素来交好,并且靖安王最擅察言观色,万一他们借着酒意试探你……”
“等等。”朵儿忽然想起什么,从妆奁里翻出个银质酒壶,“这是上次随侯爷入宫启皇赏的,大多数人都见过,带在身上不算突兀,壶底有夹层,能藏东西,可以把情报藏这里让接应人自取。”
柏熙顿了顿,眼神亮起来:“这法子不错,而且宴会上人多眼杂,我一个人出席,确实有风险。”
“嗯,我现在去让信鸽传信。”朵儿说完就准备走。
“诶等等,”柏熙拦住她,“既然都传信过去了,为什么不直接把布防图送过去?”
朵儿取出笔墨纸砚写上一个“不”字,解释到:“一般任务发出的时候就会规定好接头地点,遇到特殊情况有‘不’‘无’‘撤’‘救’四个字。”
“‘不’说明有特殊情况无法到场,需要根据传信人的实时位置接头。”
“‘无’说明传信人有突发情况,无法按时接头。”
“‘撤’说明任务被发现,任务中止,所有人立即撤离。”
“‘救’说明传信人已拿到情报,遇到危险,需要救援。”
说话间,朵儿已经将纸条绑在信鸽腿上了,“这样就算被发现了也无法从上面得到任何消息:”
柏熙点点头:“这样啊……等等这鸽子哪儿来的?”
“我养的。”朵儿将鸽子放飞,四顾确认周围没人看到。
傍晚时分,柏熙换上石榴红宫装,步摇上的珠翠随着脚步轻晃,映得她眉眼愈发明艳。
临行前,朵儿替她理了理裙摆,指尖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你和陆云流坐在一起,保持沉默就可以。”
柏熙捏了捏她的手,转身登上马车。
昨晚翻窗扭伤的腰还在疼,本就行动不便,晚宴上若要应对周旋,怕是更难脱身……
车窗外,兰香站在廊下望着她,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柏熙登马车时,仿佛瞥见兰香手里正摩挲着一支与自己步摇同款的点翠簪。
马车辘辘驶向晋王府,陆云流自上车之后就一直没说话,盯着窗外。
柏熙掀起车帘一角,看着渐渐远去的侯府轮廓,心里逐渐紧张起来。
“等会儿你也跟其他人说说话,别跟三年前一样,像个哑巴。”陆云流突然开口,柏熙转头过去,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记忆中,原主来启国只参加过一场宫宴,似乎有人冒犯到她,整场宴会都非常冷漠,后来陆云流出征,再没参加过宴会。
“好,不会给侯府丢脸的。”柏熙应下。
“你还知道你给侯府丢脸了?”陆云流来劲了,转头看着柏熙。
柏熙不知道怎么回事脱口而出一句:“侯爷您知道丢脸还放任那人冒犯我。”忽而明白过来是朵儿的记忆。
陆云流哑语,又将头转回去看窗外。
南王世子调侃柏熙被魏国遗弃,他为什么不反驳呢?
同为皇族后代,南王世子受尽爱戴,陆云流年少立功无数,却无人识我安阳侯。
所以陛下赐婚,他答应了,如果娶了魏国公主,他定能名动京城。
可惜,这个公主的权势比想象中还要小,他失望至极,竟也觉得她是被遗弃的。
他当然知道兰香不爱自己,爱的不过是势力和地位,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兰香若是能一直贪恋他的地位……也不错。
夜露浸凉了晋王府的飞檐,廊下悬着的琉璃灯却燃得正旺,光晕透过雕花灯罩,在青石板上投下光斑。
丝竹声从偏厅飘来,琵琶弹得缠绵,笛子吹得清越,混着杯盏相碰的脆响,织成一片喧闹。
宾客们散坐各处,夫人小姐们团坐在一起,鬓边的珠翠随着笑语轻晃,偶尔有香帕掩唇的低笑,混着脂粉香漫过席间。
“安阳侯,安阳侯夫人。”
晋王身着锦纹常服,笑着迎上来,腰间玉带随着动作轻晃,“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刚还说这宴缺了安阳侯,就少了几分英气呢。”
陆云流拱手行礼,脸色稍缓:“王爷客气了,臣弟来迟,该自罚三杯。”
柏熙跟着屈膝问安,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宾客里有几位眼熟的武将,腰间佩刀的样式与北境军卒相似,想来是陆云流在军中的旧部。
“夫人今儿这身石榴红真亮眼。”晋王的王妃笑着挽住柏熙的手,腕间金镯叮当作响,“前几日我让绣房做的霞帔,正愁没个懂行的瞧瞧,等会儿得请夫人指点一二。”
柏熙笑着:“王妃说笑了,臣妇不过略懂些皮毛罢了。”
“夫人可否跟我一起去赏玩片刻?”
“自然。”
王妃领着柏熙往偏院走,西角门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柏熙索性放慢脚步,打量起晋王府的景致。
廊下的琉璃灯映着墙上的砖雕,花鸟鱼虫都刻得活灵活现,比侯府那几处新修的影壁雅致多了。
“安阳侯夫人瞧着不像常参加宴席的样子?”王妃转头笑问,指尖拂过廊边的菊花,“上次宫宴见你,也是安安静静待在角落。”
柏熙摸了摸鬓边的点翠步摇,笑道:“实在是这些场合规矩多,我怕说错话闹笑话。不像王妃,应对得这样从容。”
这话半真半假,她是真怕露馅,毕竟现代公司年会她都能把领导的酒杯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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