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在大地上，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将整个世界裹得严严实实。陈默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窄小床上，辗转反侧，每一次翻身，床板发出的“嘎吱”声，都似在寂静夜里狠狠刺向他内心的尖针，加剧他的烦乱。
他已用尽各种办法，只求内心能有片刻安宁，却终究徒劳无功。他试图把自己深埋于书本，借知识的力量转移那如影随形的纠结。灯光昏黄黯淡，书页在指尖颤抖着翻动，然而那些文字却如群魔乱舞，肆意跳跃、扭曲，无论他如何强迫自己专注，都无法将它们有序纳入脑海。窗外，夜鸟偶尔发出几声啼叫，在他听来，恰似无情的嘲笑，讥讽着他的无力与挣扎。他在心里呐喊：“为何？为何我连这点专注都做不到？难道我注定要被这情感左右，无法自拔吗？”
他又投身于运动，在月色浸凉的操场上疯狂奔跑。月光像被揉碎的银纱，轻飘飘洒在跑道上，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混沌。汗水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他妄图借这机械的奔跑、借体力的透支，冲刷掉心中乱麻般的杂念。晚风带着夜露的湿冷，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后背，肌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却浑然不顾，只是一步接一步地迈动双腿，仿佛唯有将最后一丝力气耗尽，才能暂时压下心底翻涌的痛苦。可当他精疲力竭瘫倒在沾着夜露的草地上，草叶的冰凉透过衣衫渗进来，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里像塞了团滚烫的棉絮，又闷又胀时，那个身影还是鬼魅般浮现 —— 比白日里更清晰，连对方奔跑时扬起的发丝、投篮时绷紧的肩线，都像被刻进了视网膜。远处的路灯晕开一圈暖黄的光，却照不进他心里。微风卷着操场边樟树的清香掠过耳畔，连这夏夜最温柔的触感，都无法驱散他心中浓重的阴霾。他闭上双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汗滴，满心绝望：“我到底该怎么做？为何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这个影子，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
难以抑制的悸动，像身体里住着的叛逆灵魂 —— 它总在寂静时苏醒，在理智松懈的瞬间张牙舞爪。指尖会无意识蜷缩，像要攥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喉结会突然发紧，连吞咽都带着隐秘的战栗。这股冲动全然不受理智掌控，哪怕他死死咬住下唇逼自己低头看书，目光也会穿透书页，落在某个不存在的身影上。它执拗地渴望、追寻，像沙漠里的旅人对绿洲的执念，明知可能是幻觉，却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挪动脚步。这股悸动更如暗涌的潮水，总在深夜或独处时突然冲破堤坝。有时是听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有时是瞥见相似的白衬衫背影，潮水便会在心底深处轰然翻涌。每次涌动都带着细碎的震颤，从心脏蔓延到指尖 —— 他会突然忘记刚想说的话，会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呆，慌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说不清具体怕什么，却浑身都透着不安；迷茫则像浸了水的棉花，堵在喉咙口，让他连 “我到底想要什么” 都问不出口。
而那难以启齿的情感，早已在心底结了痂，却偏是道丑陋狰狞的伤疤。它盘踞在胸腔左侧，贴着心跳的位置，平日里被 “正道” 的绷带死死裹住。可只要想起林芒的身影，绷带就会被猛地扯破。伤疤裂开的瞬间，不是尖锐的刺痛，是钝重的、带着血腥味的酸胀 —— 像被人攥住心脏轻轻揉捏，疼得他想弯腰，却连皱眉都要躲着人。他只能更紧地捂住胸口，把这道疤藏进心灵最隐秘的角落，连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
至于那难以预料的后果，早已不是抽象的恐惧，是具体到能看见画面的灾难。它犹如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刃映着寒光，而系住剑柄的丝线，就是他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遮掩。他总在夜里盯着天花板想象：要是妈妈整理房间时看到他藏起来的日记本，会不会突然红了眼眶，说 “我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孩子”？要是同学朋友撞见他偷偷看林芒，会不会凑在一起吹口哨，把 “不正常” 三个字当石子砸向他？剑刃每晃一下，这些画面就清晰一分，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把他的奖状、他的朋友、他在家里的位置，全都砸成碎片。
他恐惧地想：“如果真的被人发现，我该站在哪里？客厅的沙发不会再为我留位置，学校的走廊会有人绕着我走，连楼下卖冰棍的阿姨，看我的眼神都会变吧？” 他甚至不敢想林芒 —— 那个在阳光下挥汗的少年，要是知道自己被这样注视，会不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光是想象那个画面，指尖就会发冷。
这一切像座无形的大山，底座是 “不该有的悸动”，山腰是 “藏不住的伤疤”，山顶压着 “随时会落下的剑”。山影投下来，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他总在没人时突然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借这点疼让自己清醒；有时又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看着那双本该清亮的眼睛蒙着雾，突然就想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镜面上 —— 这样至少能感觉到一点实在的冷，比心里那种空落落的疼要好受些。
他觉得自己早就掉进了黑暗无底的深渊。四周的石壁渗着水，滑腻又冰冷，每次想往上爬，都会被潮湿的石壁磨破手心。他试过对着深渊大喊 “我错了”，回声撞回来，却变成更响的嘲笑；试过摸黑摸索出口，指尖触到的只有更冷的石头。深渊里没有光，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带着回音，像在提醒他：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永远也爬不出去了。
无数个夜晚，陈默都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湿透衣衫，黏腻地贴在背上，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他拖着沉重身躯走到镜子前，昏暗中，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迷茫，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他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无力摆脱这情感的纠缠。他在心底自责：“为何我如此没用？为何连挣脱这份痛苦的勇气都没有？我就这么懦弱地过完一生吗？”可每一次尝试挣脱，都似被无形大网越缚越紧，最终只能无奈妥协，任由泪水在黑暗中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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