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洲！”
他的眼皮就像是覆上了千斤的重量，缓缓垂下时，苍耀还是能够无比清晰的看见那眼角流下的泪光。
他知道，那是重洲的选择。
可是，到了真正要接受这一切的时候，苍耀却心如刀割。
苍耀的声音，是沙哑的、是撕扯的、是哽咽的、是遗憾的、是恐惧的......
一如此时此刻的重洲。
晚安。
这是一场美好又悲凉的告别。
苍耀的声音不大不小，外面的人，倒是能听个清楚。
龙胆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听不出来眼前这一幕的变化呢？
能让苍耀产生出如此震撼和悲凉两种的声音，天上地下，没多少个人。
如果不是重洲出了什么事儿，他怎么可能会发出这般动容的声音呢？
“龙胆！”
搀扶着龙胆的青空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龙胆此时此刻的神色变化。
苍耀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狠狠地击溃了龙胆脑海中紧绷着的那一根弦。
他瞳孔地震，眼神里面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眼眶泛红，眼角的泪无声的落下，鼻头哽咽如同窒息一般。
他失去了所有的精神和力气。
此刻的龙胆就像是一头困兽一般，他的内心不断地挣扎、挣扎......再挣扎。
他的心，就在顷刻间裂开了。
那种挣扎的感觉，又好像是在拼命的留住什么似的。
龙胆很难受，可是，他却哭不出来。
青空还是第一次看见龙胆如此绝望的模样。
就连姬阳，此时此刻也不敢在龙胆面前造次了。
哐当一声，他手里的剑如巨石沉入海中一般落下。
青空见他摇摇欲坠，便抬手将他搀扶着。
......
重洲在最后一刻，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出来了。
一道光从苏诀的眉心之中飞出。
它，就像是这个世间最耀眼的萤火虫。
“重洲，是你吗？”苍耀含着泪光的眸子微微发亮。
那一瞬间，它似乎是听懂了苍耀的话，便飞了过来，在苍耀的身边盘旋环绕一圈。
苍耀深吸了一口气，他说：“去吧！回到你爱的人身边。”
紧接着，它便朝着龙胆飞去。
嗖。
它从黑暗中来，往光明中去。
它钻入了龙胆的眉心。
龙胆神色微动，并没有反抗，反而陷入了昏睡之中。
姬阳和青空二人根本就不知道龙胆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龙胆是受惊过度才陷入昏迷的。
“龙胆！”姬阳惊呼一声，只见青空搀扶着陷入昏迷的龙胆，缓缓落下。
青空抬手，虚覆在了龙胆龙胆的额头上。
“龙胆怎么样了？”姬阳知道青空是在揣摩龙胆目前的状况，所以他并没有阻拦。
青空剑眉一蹙，沉声道；“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姬阳不明所以，“身体没问题，那龙胆怎么会昏迷？”
青空只是沉着脸，“没事，只是睡着了而已。”
姬阳知道青空不会拿龙胆的生命开玩笑的，所以，他相信青空。
龙胆没事自然是好的，现在出了毛病的，可不是龙胆。
而是......
身体是苏诀和重洲的，在苏诀完全觉醒之后，这一具身体就已经真真正正的属于苏诀了。所以，重洲刚刚的所作所为，苏诀都知道。
他是苏诀，但他眼角的泪，却属于重洲。
“苍耀！” 原本属于重洲的温和淡然的眼神，忽变得格外冰冷暗淡。
苍耀听得出来，苏诀那两个字的字音之中，究竟蕴含了什么样的感情。
“重洲，你已经很努力了。”苍耀神色悲凉。
苏诀的力量只能够被限制半晌，苍耀却晓得，这已经是重洲所有的生命之力了。
苏诀看着苍耀的手中抽出了他的山河枪。
苏诀瞳孔地震。
他曾经看着苍耀手持山河枪，守一城，护一人。
也曾看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在风雨之中，依旧熠熠生辉。
苏诀知道，那就是苍耀。
是他梦想中的苍耀。
可惜的是，他已经不在了。
因为他要守护的众生之中，没有自己。
苏诀冷笑一声，“你是要杀我吗？”
那个一向意气风发的众仙之主，现如今，却是他这一辈子，最悲哀的时候了。
苍耀只是攥紧了手中的山河枪，没说话。
“你要杀我，对吗？可是，你舍得动手吗？”
“即便不是因为我，你也舍得动手吗？”
苍耀心跳如鼓。
“你知道杀了我的代价是什么吗？”
“从前，我不知道。”苍耀说，“但现在，我知道了。”他的语气，忽然间变得释然了。
“你舍得死吗？”苏诀问，“你可以舍得桑照？舍得龙胆？舍得姬阳？舍得扶光？舍得整个仙族？”
苍耀唇齿微微动容，却开不了口，声音也发不出来。
苏诀笑了，“你不舍得，对吗？”
“你更舍不得，舍不得跟桑照许下的承诺。”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死呢？我们又为什么要死呢？凭什么要让我们去死呢？你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这所谓的宿命又有什么意义？是现在的我们死去，等到了万年之后再迎接新的宿命轮回吗？”
“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所谓的责任放弃我们的生命和我们最爱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苍耀喟叹道。
“可是，重洲已经不在了。”苍耀又说，“重洲不该死，你也不该死，我也不该死，那该死的又是什么呢？是宿命吗？那么你告诉我，不用死的代价是什么？是我们可以逆转这注定发生的一切吗？”
苏诀剑眉一蹙。
苍耀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你有没有想过活下来之后？”
苏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他又说：“可我只想让你不好过，我不想让你们所有的希望如愿。无论是你还是桑照，又或者是其他人。我都不想让你们好过。”
“没了我们，成全的是他们，凭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没有逻辑吗？”
“我不需要什么逻辑什么理由，你们觉得我是疯子也好，我都不在意的。这对于我来说没什么。我什么都不在意，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事、物都已经没有了。我有什么事在意的呢？有什么是可以渴望的呢？你终究不是我渴望的那个人啊！他想让我好好活着，而你只想让我死。顶着这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你想让我死啊！”苏诀的声音是悲凉的，也是激动的，更是凄惨的。
“我真的很想把你这张脸给撕烂！”苏诀恶狠狠地说。
“在我心中，没有人可以......没有人可以顶着他的脸，做伤害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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