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阳光透过海宁一中的玻璃窗,在试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许清让捏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额角渗出细汗。物理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图在眼前晃来晃去,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这题型江屿白上周刚给她讲过,可此刻脑子里只剩一团乱麻。
他偷偷抬眼,斜前方的江屿白正低头写字,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轻得像春蚕啃叶。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眼镜片反射出一点冷光,侧脸的线条在监考老师踱步的阴影里忽明忽暗。
许清让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赵芳华坐在昏黄的灯下缝补他磨破的袖口,针脚歪歪扭扭,却扎得很密。“考不好也没关系,”赵芳华咳嗽着说,“咱们尽力就好。”可他知道,那叠放在桌上的贫困生补助申请,需要成绩单上的进步来撑腰。
手心的汗洇湿了卷面,他用力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回忆江屿白画辅助线的样子。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纸页起了毛边,终于在交卷前五分钟,算出了那个眼熟的答案。
收卷铃声响起时,许清让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看着江屿白从容地放下笔,试卷叠得整整齐齐,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人永远像台精密的仪器,从不会像他这样兵荒马乱。
“最后一题的第三问,”走出考场,江屿白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你用的动量定理?”
许清让愣了愣,点头。
“可以用能量守恒,”江屿白的脚步没停,“步骤能少两步。”
许清让“哦”了一声,心里有点发闷。他知道江屿白不是故意打击,可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刚松下来的那口气。
走廊里挤满了对答案的学生,李鑫拽着他的胳膊喊:“清哥,最后物理大题你蒙的啥?我直接写了个‘略’!”
“别闹。”许清让拨开他的手,目光越过人群,看见江屿白被几个同学围住问问题,他站在中间,微微垂着眼,说出来的解题思路清晰得像说明书。
“你看他那装样儿,”黄溯撇撇嘴,“不就是成绩好点吗?”
李鑫附和道“就是就是,不就是成绩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许清让没接话。他想起上周晚自习,江屿白把他叫到空荡的楼梯间,手里捏着他错得离谱的练习册。“这里,”对方的指尖点在一道错题上,力道不轻,“受力分析错了三次,你到底有没有听?”
那天的月光很暗,江屿白的声音冷得像冰,可许清让却注意到,他指尖沾着点红墨水——是帮自己批改错题时蹭上的。
成绩公布那天,许清让是被李鑫拽着去看公告栏的。红榜前挤得水泄不通,他踮着脚在中间区域找自己的名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找到了!许清让,物理62!”李鑫的大嗓门炸开,“我操,你牛逼啊!”
许清让的眼睛有点发涩。62分不算顶尖,却是他熬了无数个夜晚换来的。他顺着榜单往上看,江屿白的名字牢牢钉在第一栏,物理满分,后面跟着一串刺眼的红勾。
“可以啊,”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上次进步了15分。”
许清让转身,看见江屿白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瓶矿泉水。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倒显得没那么冷了。
“还……还行。”许清让挠挠头,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布包,“给你的。”
是赵芳华做的芝麻饼,用油纸包着,还带着余温。“赵芳华说谢谢你帮我讲题。”
江屿白看着那包饼,没接。公告栏前有同学看过来,窃窃私语里带着点异样的调子——谁都知道,家境优渥的江屿白,和靠补助过活的许清让,像是活在两个世界。
许清让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点发烫。他正要把饼收回来,江屿白却接了过去,塞进书包:“谢了。”
“放学一起走?”许清让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唐突。
江屿白看了眼手表:“我要去竞赛班。”
“哦。”许清让有点失落,却听见对方补充道,“七点半,校门口等你。”
那天晚上,许清让在校门口的路灯下站了十分钟。江屿白背着竞赛书包走出来时,他正蹲在地上数蚂蚁。“这儿。”他抬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两人并肩往家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江屿白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物理错题集,你看看。”
许清让接过来,翻开发现里面夹着张纸条,是他上次问的那道大题,江屿白用红笔写了两种解法,第二种正是他说的能量守恒,旁边标注着“步骤更简”。
“你怎么知道我会错这个?”许清让惊讶地问。
“猜的。”江屿白的声音很轻,“你总爱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许清让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人的高冷像层薄冰,一戳就破。他想起赵芳华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冷的人,也有热的时候。
走到岔路口,许清让停下脚步:“我家就在前面。”
江屿白点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是块巧克力,包装纸闪着银光,一看就不便宜。“竞赛班发的,”他别过脸,“我不爱吃甜的。”
许清让捏着那块巧克力,手心发烫。他知道江屿白在撒谎——上次在便利店,他亲眼看见对方盯着巧克力货架看了很久。
“那我走了。”许清让攥紧巧克力,转身跑进巷子。
跑了几步,他回头看见江屿白还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孤孤单单。许清让忽然喊:“江屿白,下次考试,我争取物理上80!”
江屿白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动作快得像错觉。
回到家,赵芳华正坐在灯下剥花生,见他回来,笑着说:“考得不错吧?看你高兴的。”
许清让把巧克力塞给她:“老师奖的,您尝尝。”
赵芳华捏着那块精致的巧克力,眼眶有点红:“我们小让出息了。”
许清让没说话,翻开江屿白给的错题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纸上,那些清隽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他心里铺成一条路,通往某个明亮的地方。
他忽然明白,考试考的不只是成绩,还有勇气——承认差距的勇气,追赶别人的勇气,以及……相信自己能变好的勇气。而这些勇气里,藏着江屿白没说出口的温柔,像这秋夜的月光,沉默,却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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